夜深寂寥,只闻殿外声声虫鸣。
暮青色的帘卷伴着窗柩外的风窸窸响动,黎念悠悠转醒,鼻尖似有青竹香气,猛然发觉这并非自己的住处,匆匆下了床,要去寻李筱雨,门外却阖开了,伴着走来的是个年轻的丫鬟,她将手中的药放下,又是笑着走到黎念身旁,“姑娘终于醒啦。”
“筱……我家小姐呢?”
“哦,国女先回去了。”
“这里是?”
“国师大人的宫殿里,你昏倒的时候正巧国师大人经过,他替你诊了脉,说是你身体里余毒未清什么的……”
“国师?”
“嗯,对呀。”
黎念的脑海里又想起那张风华绝代的脸庞,心里顿然舒坦。
“小姐把药喝了后便好好休息吧,等明日国师会派人将你送回未央苑的。”
“好,谢谢。”
偌大的房间里,黎念闭着眼始终睡不着,漫漫长路未知又迷茫,哥哥的事,还有找寻师父,都是如同登上天阶的难事,可她却必须要往前走,蓦地,又想起烨夙曜,不知他此刻如何了……
清幽的笛音从远处飘来,声声风雅,如绕梁之音,勾山水之韵,只是音色里偏带了分沉重和凄婉,黎念不禁有些被感染了,推开房门,向着那声音的源头走去,片刻之余,却走入了一片竹林。
夜色之中,萤火团簇的光芒丝丝绕转,负身站立的男子如同青竹般挺立高昂,白色的衣袍哪怕是黑夜都不曾将它染上一丝的尘垢和黯哑,翩跹气质,俊朗如若仙姿。
黎念不确定地唤了声,“国师大人?”
男子回过身来望向她,神色淡漠,“怎么还未入睡?”
黎念笑笑,“被国师大人高超的弦乐之音给吸引了耶!”
“你听出些什么了?”
“嗯,曲中忧愁,带有思念,虽悲惋却不哀悯,像是大有安之淡漠和无畏之心的情感。”
国师凝着黎念,眸光微光一系而过,敛了心绪,微微笑道,“姑娘才华算是翩然。”
使劲地摆摆手,黎念觉得一切都还要感谢李承安,“音律啥的我还只是皮毛,皮毛……”
风萧然过隙,将周身的竹叶吹得吱吱作想,一大片阴暗遮住了国师的脸,伴随着青竹的芳香,蛊惑般地将黎念怔住,她往前一步,想要再看清那张脸时,却被脚下的石磕绊了下,双手扑向前去,直直地抱住了国师的腰,脑袋也是埋在他的胸口,那沉稳跳动的温度还有倾涌而来的熟悉感如同一股缠绕的麻绳将她紧紧捆住。
半晌的沉默,黎念都未放手,只是想再近一些感受那样熟悉的温暖,而她嘴里喃喃的话语却让被抱的男子怔了又怔、
“师父,是师父么……”
内心觉得欢喜,她爱极了这样的温暖,一点也舍不得放手,但终究男子不悦的声音让她醒了又醒,“姑娘,有些逾越了……”
黎念放开国师,却又再次抬眸盯着他看,视线灼灼,声音里却藏着凄楚,满般的期待和不确定,“师父还认得黎念么、”
“姑娘,认错人了、”不过半晌,国师清冷的话语传来,倒是让黎念淡笑置之,她欠了欠身,道了句,“国师大人,刚才多有得罪了……”
转身离开的时候,眼里藏勖的泪光却腾腾地冒了出来,那个男子身上的温暖,熟悉的味道还有那半张脸庞都是那样地形似师父,可她终归清楚地认识到,师父早已羽化登仙的事实了,哪怕烨夙曜说能够找到师父,可她依旧害怕,她此生都没有见到师父的机会了,那样的害怕。
第二日,黎念回了未央苑,李筱雨一副恹恹不正的模样,讯问后才知晓她昨晚并未见到那个蒼缘的新帝,倒并不是她的过错,而是那陛下依旧犯着病,不能见人。说来也怪,据宫里的人传,那陛下影踪神秘又喜怒无常,手段狠绝却又让众臣与百姓诚服和爱戴,他极为信任那国师,将大大小小的事务都交由他执掌,而在一个月前说闭关进修,宫里的人都未曾见过那帝王的身影。
不过也好,少去了约束,正好给黎念机会观察这宫中殿宇的各处位置,她要快速地记住每一处的方向位置和出口通道,自然还有牢狱的方位和那里守卫的情况。
这天午后,黎念爬在假山的顶上,涂绘着宫廷的地图,却突然被幽静道上冲来的妇人和一群卫兵给吸引了。
那妇人形容枯槁,穿着的衣料却是华贵,只是发丝散乱,两眼的神情又空洞无比,她脚步紊乱,声音却是极大,边喊道,“都是鬼,鬼,……走开,走开……”
妇人像是疯了一般,而那些侍卫想要抓住她却并未拔剑,动作神色里也是小心翼翼,想来这女子的身份应该不一般。
黎念爬着跳了下去,本着看热闹的心却没料到那妇人扑着便把自己给抱住了,“快,快帮我把这些鬼都杀了……”
侍卫们围成一个圈,为首的皱眉道,“黎念姑娘,让你见笑了,这妇人是国师的奶娘,只不过……这里有些问题……”
黎念转了转眼珠,对着那些侍卫做了个退后的手势,又是对着口型道,‘我有办法。’她拍了拍妇人的后背,安抚道,“你想不想听我吹的曲子,保证能让这些人都离得你远远的!”
妇人狐疑地望了眼黎念,半晌却是傻笑道,“好好。”
将魅笛吹奏而起,抚了淡阶的安魂曲,弦乐平稳,直入心扉,一时间竟真让那妇人平静了下来,黎念使着眼色让周围的侍卫纷纷退后,只过隙的光阴里,那妇人悠悠倒在黎念的膝盖,竟是睡着了。
那些侍卫将妇人带走的时候,声声道谢,眼里也尽是钦佩之态。黎念啧啧嘴,想着自己有些多管闲事了,不禁收了魅笛,拿着绘画的地图准备离开,却被身后的掌声给滞愣住了。
“黎念姑娘请留步。”
转过身来,黎念望向朝自己走来的男子,睁大了眼眸,她记性向来好,是那天广场在她旁边夸她的男子,“你……”
“还真是有缘,不过姑娘的聪慧与能赋倒是不曾让我失望、”
黎念摸不清这男子话里的意味,总觉得有些不妙,讪讪地笑道,“不有缘不有缘,我还有事,后会无期哈!”
抱腿就跑的同时,袖中的地图便飘了出去,转身欲拾却无奈地望着对面男子将那图纸把玩在手中反复揣摩,他嘴角的笑意带着不明意味的弧度,越发让黎念觉得有些危险。
“还我……”
“那你便帮我做一件事。”
“我凭什么要帮你……”黎念撇嘴,有些不高兴道。
“黎念姑娘还真是令人伤心,对有缘之人便是这样嫌弃的态度。不过我倒是好奇你要掌握这宫里的位置是做什么,你说,要是让国师大人看看,他会不会觉得你来这里有些孤心叵测呢?”
分明威胁的话语让黎念顿然警觉了起来,“你想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