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接春霆信,较为宽舒。清弋江业已扎住,粮路当不至终梗。能将宁郡风波禁过,此后更宜大加整顿。弟处各营有最弱者,或裁或并,或换营官,总宜时时存一整饬之意。弟初赴吉安时,不过三千人,足打一枝大贼。今增至八九倍,而野战似尚无把握。练兵如八股家之揣摩。只要有百篇烂熟之文,则布局立意,常有熟径可寻,而腔调亦左右逢源。凡读文太多,而实无心得者,必不能文者也。用兵亦宜有简练之营,有纯熟之将领,阵法不可贪多而无实。春霆今统余人,而不逮往年三千四百人之可靠,可以为鉴。
十月十七日询野战时有几分把握否
沅弟左右:
金陵解围一案,季弟请奖一节,实不宜形诸公牍。在我既不能奏请奖弟,在官、李又不能不奏军情,专奏保奖,陈述数行,徒党词费。
朝廷立法,所以待大员子弟防范颇严,如在京不准保送军机,不准保送御史,皆因其声势较广,恐其营私树党。咸丰初元,孙符卿保杜芝农之子,杜保孙之侄,当时物论切讥之。季弟劳积虽多,吾二人只可置之不议,方今督兵者,如胜、袁、都公,皆有子弟在营,若非皇上特恩,皆只能叙“不敢仰邀议叙”六字而已。
朱云岩昨日一禀,言旌德万分危急,吾调周万悼由泾县往援,不知赶得上否。看来宁国纵能幸保,而微、池与江西必难瓦全,不知决裂始于何处耳!吾前两次寄信,嘱弟以追为退,曾商之左中丞。兹接渠回信,亦不以退兵之说为然,与弟前后各信多相同者。惟渠言外之意,觉弟兵不可野战。吾则因金陵士卒用命,乐为之死,觉弟兵尽可野战。不知弟自度己力,野战果有几分把握否?要之能得众心,未有不可酣战之理。望弟决从余计,分作两大支。一支呆兵,屯扎金陵;一支活兵,凡金柱、东坝、小丹阳、二溧、句容等处,听弟择地而驻,相机而进。有急则两支互相救应,去金陵总在二百里内外也,何如?
十月二十三日东路八营速缩入中圈内
沅弟左右:
季弟病沉重之至,易胜廑念。魏姓医不知向来手段何如?以吾观季弟病症,似不应服大黄者。日来果有转机否?能勉强坐船,来安庆就医调养否?弟向来体亦不甚结实,今年各营疾疫,过于伤感,援贼久战,过于劳苦,亦须加意调养,切不可自侍康强,多劳多忧。至要至嘱。
东路八营,趁援贼已退之时,赶紧缩入中圈之内。如果援贼再来,省一半精力、即刘、武、朱、吴诸公亦可多睡一觉,少吃一惊。余昨日有公犊,令弟拨大炮十二尊与李世忠,即是将东路营缩退之计,望弟决计早缩,切莫迟疑。大炮守墙,余嫌太笨,现造坐劈山炮,专为守墙之用。弟以后宜少用笨重之物。此陆军第一要诀。
十月二十五日再申活兵呆兵之议
沅弟左右:
来信欣悉。季弟之病已愈六七分,能进饮食,为之大慰。
李世忠虽十分危迫,然渠始终亲驻九洑洲行营,当非遽不能支之象。惟浦口官营被贼攻扑。颇不可解。岂新开口业已干涸,贼已遍行北岸耶?否则贼能渡大江而至九洑洲,不能遽渡新开河而至北岸。若贼已遍行北岸,则和、含、巢、庐,上至舒、桐、潜、太,处处可虑。余拟将希庵部下之驻寿州、堆邱、三河尖等处者陆续抽出,移到六安、庐州、巢、含等处,免致已复之城尽隳前攻。
苗沛霖前后所上僧邸各禀,痛诋楚师,令人阅之发指。僧邸所与苗党之礼,亦袒护苗练而疏斥楚师。世事变化反复,往往出乎意想之外。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不饱历事故,为如局中之艰难哉!
弟信均已接到。添募新营,尽可允许;不变换局面。则断不能允许。前此向、和以重兵株守金陵。不早思变计,以图灭贼,吾尝讯其全无智略。今岂肯以向、和为师,而蹈其覆辙乎?再添十营,从弟之请可也。金陵老营永不拔动,从弟之计可也。至以数万人全作呆兵,图合长围,则余断断不从。余之拙见,总宜有呆兵,有活兵,有重兵,有轻兵,缺一不可,以万人为呆兵、重兵屯宿金陵,以万人为活兵、轻兵进攻东坝、句容、二溧等处,以八九千人后路芜湖、金柱,随时策应,望弟熟审,以此次回信定局。
十月二十七日近日兵事如常
字谕纪泽儿:
接澄叔初五夜一缄,尔亦有一禀。又接澄叔十二日在有恒堂所了之缄,系排童单递到者。余昨日已复信,亦排弟交玉转送矣。季叔灵榇十二月二十日自安庆登舟,日内风色颇顺。到湘潭之迟速虽不可知,大约在二月初十以后。
此间近日兵事如常,朱云岩进攻青阳,于二十二日可到池州,二十四五可以过兵,萧、毛在无为、运遭一带。萧尚未再过,毛于二十日小挫一次。春霆之粮路至今未通,殊为可虑。惟金陵沅叔大营与芜湖东西梁山十分隐固,兹可喜耳。
余近尚平安,牙疼小愈。署中上下均吉并告。
涤生手草十二月二十四日兩花台老营必须坚固
沅弟左右:
接弟捷报,知谷里村、六郎桥、朱门等处贼巢一时剿洗。此后白弟营以至金柱关,除太平府城外,尚有贼卡碱垒若干,先打贼馆,破垒卡,此法处处可行。
此次出队打行仗至六七十里之远,将来推广变通,便可订至百余里二百余里。惟兩花台老营,须十分坚固。能于最冲地方筑石垒数处。宜以五百人守者可以三百守之而无虑,宜用劲旅守者可以次等守之而无妨,则临分兵之时,便益多矣。
余前要弟明年分兵出剿二溧、东坝,弟深以为难。现在拨兵出防东西梁山、裕溪口、龙山桥、黄麻渡、三山,多至六七千人,而弟毫无难色。然而明年军威五振之时,弟分兵出剿二溧、东坝,必更高兴无难色耳。
十二月二十七日已拨六安两营助毛军
沅弟左右:
昨日发信后接吴大安塘角来禀,如季榇于初五日至汉口。兹将原信寄弟一阅。昨夕今日奇风甚两,不知辆舟停泊何处?深以为念!
春霍信来,拟候春水涨时再行进剿。余以其缺额尚未补齐,亦不催之也。铜城闸之碱近方修造石垒,断非萧军所能下,毛军屡请济师,己拨六安两营助之,月底当可到防。李世忠函请于大通设卡抽厘,万难允许。闻刘履祥所办之票盐,弟曾函请渠卡免厘放行。不知所免之数究有若干?此人恐终不免决裂耳。顺问近好。
国藩手草正月十五日吾意军事尚以南岸为重
沅弟左右:
二十六日接弟二十日、二十一日两缄,俱悉一切。臂疼尚未大愈,至为系念。然治之之法,只宜贴膏药,不宜服水药。余日内当赴金陵看视,正月当成行也。接奉寄渝,知少荃为季弟请二品恤典、立传予溢建词一一允准,但未接阅渝旨耳。陈栋之勇既好,甚慰甚慰。纪梁宜荫一节,余亦思之再四,以其目末痊愈,读书作字均难加功。且弟有功于家庭根本之地,不特为同气之冠,亦为各族所罕,质诸祖父在天之灵,亦应如此。
九洑洲北渡之贼果有若干?吾意尚以南岸为重。刘南云、王峰臣两军,弟幸勿遽调北渡。盖北岸守定安、合、无、庐、舒五城,此外均可挽救;南岸若失宁国,则不可救矣。顺问近好。
国藩手草正月二十七日闻芜湖日内吃紧
沅弟左右:
二月初一日大通舟次接弟二十三、二十六日两缄,惧悉一切。
余于二十八日巳刻登舟,夜宿黄皮夹,二十九宿池州府,今日在大通停泊时许,拟在土桥湾宿。闻芜湖日内吃紧,春霆处贼亦奇多;物论多道余身到而目击者,战事辄列顷,余以是惴惴也。
弟开缺一牍尚未接到。余去冬复倭艮峰相国、罗椒生两信已有开缺之说,春间不能不进一疏,恐难更为弟会奏;少茎亦未必肯奏耳。季榇过鄂时,胡公若在必不如此。即温榇过黄,胡公登舟四次奠祭,亦极可感。顺问近好。
国藩手草二月初一日皖南小淮窑等地敌退粮路大通
澄弟左右:
二月二日,余在无为州舟次接弟元旦及十二日信,俱悉一切。
余以正月二十八日自安庆起行赴金陵、芜湖等处,连日天晴风顺。皖南之小淮窑、西河、奎潭各贼皆退,粮路大通,鲍军与宁郡各军皆稳,从此可抽南岸之兵助剿北岸之碱。自去秋以来,风波危险异常,今十分已平其八矣。
余身体平安,惟左眼内毗红疼。季弟之棕正月二十八日至长沙,月底必已到家,不知果葬何处?沅弟谆谆恳恳,必欲葬季于马公塘。兹将沅信排递至家。若尚未定。即可葬马公塘,千万千万!顺问近好。
国藩手草二月初四日敌已过河扎垒并攻东梁山
沅弟左右:
十八早接弟十七日书,俱悉一切。
余十七日逆风牵船,仅行四十里宿泊采石矾,杏南则随厚魔赴金柱关矣。顷彭楚汉等来,言十六日之战。长胜及振字、和字放各哨在上段者皆已败回,喊过河者五六万(顷罗、朱言仅万余人),一面在前与吉左、振字打仗,一面在渣家湾等处扎垒二三十座(罗、朱言仅五座)一面分贼往扑东梁山。幸吉左、振字稳打良久,而水师将其浮桥四座拆断,小筏抢夺甚多,贼遂惊慌败退,溺毙杀毙比初一日更多,刀矛枪炮旗帜全数委弃。看来侍逆必不甘心,或约黄、杨等逆再来也。余将调王可升来守渣家湾而会春霆,调请七江大队进湾址而攻金宝圩,今日与厚、杏看定即下扎也。此次各营官几因接我而致误事。春霆、竹庄、汉卿均接至乌江,幸十六日芜湖仅有牵制之贼而无大队耳。顺问近好。
刘彤陔十五日丁忧。
二月十八日己刻于金柱关舟次闻徽州日内危急之至
沅弟左右:
余于二十一日自裕溪口至运漕,二十二早与杏南别,是夜宿无为州。未刻至石涧埠一看,地势旷衍,十一营尚嫌散漫单薄,幸毛、刘两人均属结实可恃,或无他虑。若贼以去年扑金陵之法扑该处,则危道也。南岸之事,余与春霆约先打水阳镇。金宝圩若可进兵,则速打该圩;若万不能进兵,则由建平以攻东坝。闻徽州日内危急之至,余即日回省料理一切。家信五件、油纸二刀寄收。顺问近好。
国藩手草无为州城外二月二十夜石涧埠近日危急之至
沅弟左右:
初八夜接初四来信,得悉事弟肝气平和,身体日好,至以为慰。
石涧埠初四五日危急之至,文报不通。毛竹丹初四夜派一亲兵来省,余问来人,云初四日贼受伤者以七八百计,我军公伤十余人,阵亡二人,但与运漕并州城皆被贼隔断耳。兹将萧、毛二信抄寄弟阅。
徽、休十日无信,以建德有贼之故。袁国祥带已于初三接到,松峻即日当派一差,酌给薪水二十金。老三降潼商道,犹霞大副将也。粮台竟无分文,专盼粤厘四万与东局三万到乃可解北台耳。顺问近好。
国藩手草三月初八夜
外寄《圣祖庭训》一册。函告上游军事部署情况
沅弟左右:
十五日申刻接十二夜弟信并南云绸信。上游之事,弟尚有不尽知者,兹分条缕告如左:
一、庐江初八九已有贼到,十二日扑城一次,自已至酉,人约四五千,洋枪亦多。吴长庆三营尽足守御,近又截留梁美材三营,尤为力厚,米粮子药可支四十天。
一、桐城派厚斋带五营往守,十三日自省拔行,约十五六日可到。只要庐江之贼二十内不扑桐城,则守备皆全矣。舒城、三河二处皆系蒋之纯防,似可放心。石清吉甚不得众心,郡中之事却多可虑。鹤九亦非能禁风波者。
一、麻城下窜之捻己陷广济(十二)、黄梅,此时想过宿松以下矣。成武臣一面派礼左等三营先来救省,一面亲自跟追。严中巫亦派王桐柏六营出境追剿。官军远不如捻行之速。闻捻意欲直扑安庆,此间日内略有防备。一面调申夫由东流回省,候省防无虞,即令申夫会同成军专剿捻股。
一、湖口有丁义方、王定国水陆两军,可保万稳。黄老虎等窜江西者,闻至今尚徘徊于石门、洋塘一带。只要景镇诸军严扼昌江一河,春水盛涨,贼亦断难飞渡。若由山内穿娶源,左军或足御之。
一、希阉三月十日之期,不知果成行否?昧根想难速成行,席研香则已屡次催令赴抚州矣。枞阳竟无人往守,且姑置之。弟处要火药,昨日解二万斤。银钱则竟无可解,且看丹、茎两信有接济否。顺问近好。
国藩手草三月十六日
再,此次鲍军从无为州进援石涧埠,杏南与萧军从黄浴河进援石涧埠。以理推之,当可解围。解围之后,吾意以鲍军从东关进攻桐城闸之前,杏南与南云从西梁山、五显集攻桐城闸之背。即竹丹一军亦不必再扎石涧埠,尽可与杏南、南云三人合为一路,均作游击之师。三部将近万人,鲍军亦有万人。鲍以无为、运漕为后路,杏、竹、云以西梁,裕溪口为后路。两支活兵纵横驰击,则无、巢、和、含境内当可次第肃清。
上游舒、桐、庐、合节节皆有防兵,吾又派成、李两军为游击之师,大局必不至决裂。萧为则一军分守运漕、三汉河、雍家镇三处,黄洛河尽可不设守兵,此外概不置守,不可占住有用之活兵也。巢、含等处得手,索性以全力进攻桥林、江浦、浦口等处,直打九洑洲。北岸大定,再行回顾南岸江西。余意如此,请弟与雪帅、杏、为、竹、云妥议行之。余相隔太远,不能遥制,并不能往返细商也。
国藩又草述对敌进剿意见不合之处
沅弟左右:
十八早接十三日弟信,俱悉一切。
弟意石涧埠解围后,各军不可株守,宜急进攻,正与余意相合。所微不合者:余令萧守运漕,而以彭、毛刘为进剿之师,弟令彭守运漕,而以萧、毛、刘为进剿之师。弟意贼将上窗窜,故追剿庐江、三河桐、舒等处;余意贼将下窜,故敕剿闸镇、巢县、和含等处。此所以微不合也。合、庐、舒、桐、三河五处,余皆有劲兵守之;潜、太以上又有成、李两军,巢贼断窜之理。石涧埠解围以后,贼必仍归东亲、巢县、闸镇三处,我军向下追击,仍宜以萧守运漕,而以彭、毛、刘为进剿之师,省得纷纷换防,耽搁工夫也。
弟统二万余人,必须分出一支活兵在外,半活半呆,半剿半守,更番互换,乃能保常新之气。此次彭带七营,刘带六营在外恰好成一支活兵矣。若再分吉左、敏字三营过江,则十六营更成一大支活兵。杏、云、芳浦三人尽可以当大敌,弟不必过虑,恐活兵在外吃亏也。惟金陵老营兵力尚单,恐须调回一二营,弟自酌之。至于上游合、庐、舒、桐、三河、六安等城皆已守定,弟尽可放心。
捻匪至广济后未下窗窜黄梅、宿、太一带,想已至英山以内矣。南岸景镇、祁门初十以内尚无警信,或者不至决裂。顺问近好。
国藩手草三月十八日
饷银九江关六万、粤四万、赣四万均数日内可到,到即飞解弟处。望纪泽带袁榆生速来
澄弟左右:
三月二十八日接奉廷寄谕旨,沅弟蒙恩简授浙江巡抚,仍办金陵军务,兹北将寄谕抄递家中。此次长沙报房,比去年较迟乎?较速乎?
伪忠王于十七日石涧埠解围后,十九日扑庐江,二十一日扑舒城,二十五日围攻六安。现檄鲍春雷援六安。如六安幸而保全,则皖省各城幸无疏失,忠酋必以全力上犯湖北,已咨请希帅暂驻黄州。不知渠三月十日果成行否。今年天气阴两太多,气象颇似庚申之春,忧灼易已!
纪泽来营省觐,果定夏初成行乎?秋问成行乎?昨接黄麓西信,力劝接袁榆生婿来营教诫,恐其在潭愈久愈坏。泽儿带之速来更好,但夏间风涛不测,舟次宜格外小心,请国斌派舢板护送,庶为稳安。顺问近好。
国藩手草三月二十九日兩花台至金柱关一带须派兵巡哨
沅弟左右:
二十四日接十七日来信,俱悉一切。
弟决意不愿作巡抚,幸吾二十二日所发谢折与弟意相符合。余因弟有信与少荃,辞让出于至诚,恐他处亦曾发此信,恐矛盾过甚,故遂作两辞折,想必合弟之意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