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内未接家信,想俱平安。兰姊病已大愈否?季弟灵榇,闻腊月二十九日至黄州以上七十里之七矶滩,想未必能至汉口度岁,不知何时可抵长沙。沅弟坚欲葬季于马公塘,吾二人即可允从,不必各执己见。
此间军事尚平安:春霆于正月初六日在泾县大获胜仗,嗣后尚未开仗。余牙疼稍愈,身体如常。
弟前函询曾香海主东皋讲席,余意似觉非宜。大凡师道以专勤为第一义。香海近年亦办公事,未必能专;年逾六十,精力渐衰,未必能勤。且诸生志在举业,香海本非举贡出身,近于八股未免抛荒,恐不足以惬诸生之望,宜再酌之。罗老师不可兼书院之说,不知有专条定例否?余意中亦别无可请之人也。
恽次山超擢湖南方伯,未知文式岩作何下落,尚无明文。李筱泉调广东粮道,王铃峰擢赣南道并闻。顺问近好。
国藩手草正月十四日寄银料理伯姊丧事
澄弟左右:
二月初十日,在金陵沅弟营中接弟正月二十日信,痛悉兰姊于十四日仙逝。同产九人,二月之内,连遭季弟与伯姊之戚,从此只存吾等四人。抚今追昔,可胜伤恸。又闻临三外甥哀毁异常。其至孝可敬,其体弱又可怜。伯姊遗命不令长子入营,自当谨遵。吾即日当寄银二百两,料理伯姊丧事,即以为临三、临八甥家用之一助。
余于二月初六日抵金陵,在沅弟营中住五日,十一日仍回舟次。沅弟送至舟中,同住三日。俟风息即行西旋,周历芜湖、金柱关、无为州等处,再行回省。鲍春霆于二月初一日大战,将围营之贼击退,乘胜攻克西河、小淮窑、湾沚等贼巢十余处。自去秋以来,奇险万状,竟得转危为安,各军稳如泰山,国之福也。
余身体平安,齿痛痊愈。目下惟李世忠九洑洲、二浦危急,余无可虑。
二月十四日于金陵大胜关舟次北岸处处吃紧上海军事顺利
澄弟左右:
二十一日接弟三月初八日在县城发信,俱悉一切。
罗教师掌教新东皋书院,通县悦服。开张既好,以后书院必诸事顺遂,人文蔚起,可喜可庆。罗允吉婿从邓师读书甚好。业经成婚之后,欲将各书一一温熟,势必不能。惟求邓师将“五经”点一遍讲解一遍,正吏约亦讲一遍,不求熟,不求记,但求经过一番而已。邓师辛苦一年,明年或另择师专教罗婿亦可。
事恒系照二品赐恤,并无一品字样。弟寄挽联,本请余评定前三名,何以未见寄到。茶叶极好。余去年一年末吃得好茶,此次始交运也。
兰姊处,余备奠仪二百两,今付回临三甥处,下次再作函慰之。
此间军事,石涧埠自初三日被围,十七日内外夹击大胜,立解重围。发逆上犯,围逼庐江。捻匪由鄂下窜,连陷宿松、太、潜。北岸处处吃紧,南岸徽、池群盗如毛。祁门久无信来,不知保得住否。余身体平安。欧阳凌云昨日到此。上海军事近极顺利,大约苏杭均可图也。顺问近好。
国藩手草三月二十四日最宜畏惧敬慎者乃方寸之地
沅弟左右:
接弟十一、十二日两信,俱悉一切。
辞谢一事,本可浑浑言之,不指明武职京职,但求收回成命。已请筱泉、子密代弟与余各拟一稿矣。昨接弟咨,已换署新衔,则不必再行辞谢。吾辈所最宜畏惧敬慎者,第一则以方寸为严帅,其次则左右近习之人,如巡捕、戈什、幕府文案及部下营哨官之属,又其次乃畏清议。今业已换称新衔,一切公文体制为之一变,而又具疏辞官,已知其不出于至诚矣。欺方寸乎?欺朝廷乎?余已决计不辞,即日代弟具折。用四六谢折外,余夹片言弟愧悚思辞,请收成命。二十一二日专人赍京。弟须用之奏折各件,即由此次折弁带归。
弟应奏之事暂不必忙。左季帅奏专衔奏事之旨,厥后三个月始行拜疏。雪琴得巡抚及侍郎后,除疏辞复奏二次后,至今末另奏事。弟非有要紧事件,不必专衔另奏,寻常报仗,仍由余办可也。
李子真尽可分送弟处。莫世兄年未二十,子偲不欲其远离。赵惠甫可至金陵先住月余,相安则订远局,否则暂订近局。
五月杪以后之米,省局尽可支应。以三万人计之,每月需米万二千石(五百人一营者加夫一百八十名,每月需二百石)。弟部来此请米价及护票者已一万数知石,计六七月必到,不尽靠皖台也。顺问近好。
国藩手草四月十六日金眉生不必遽荐
沅弟左右:
十七日接十三日信,十九日接十四日信,俱悉一切。
南云所札之石堡垒,据雪琴言濠极宽深,不知何以贼能越濠而登缺口?只要杏南痊愈,萧、陈无恙,南云假归应尚无碍。弟保举贤才一疏何日拜发?金眉生不必遽荐,大拂物议,非渠之利,云仙即日挈之入粤耳。申夫不知何人所密保,云仙与朱石樵则系王少鹤所保。湖南解谷米到此者并无刁难,不知弟有所闻否?上海月协四万,似蜀义不容辞。兹将少荃来信与此间十六复信抄寄一览。顺问近好。
国藩手草七月十九日
计抄王少鹤折一件、云仙十三日来信一件、少荃与吾往来信各一件、家信二件。青阳危在旦夕殊难保全
沅弟左右:
二十日接十五夜专丁来函,知张诗日统四营拔赴城北以保下关六营,舫仙攻克江东桥,甚以为慰。惟愿别处不生奇变,金陵终有可望耳。筠仙拟片,二十七日当可出奏。若候南坡来一商,则下次乃奏。江西开局,已派程尚斋。湖北拟派杜小舫。泰州一局即派张富年。张之委札、王子鉴之谕帖,今日可办发也。至严札提运司饷银,此后当常常行之。
金眉生曾随筠入粤否?中秋天气不佳,二十日天气却好。弟当强健,精神百倍,家国之幸。青阳危在旦夕,殊难保全。霆军病后亦恐不能了皖南之难,忧灼曷已!顺问近好。
国藩手草八月二十一日南坡翁即将赴金陵
沅弟左右:
三日未接弟信,想各营均平安也。二日与南坡翁畅谈,其精神尚胜于吾辈,拟在此将米盐互市局章程议定即赴金陵。其江西办盐,余定之新章,南翁以为甚妥。昨日到家信一包,兹专人付弟处,又附送燕菜二匣,筠仙在浦口时所送物也。顺问近好。
国藩手草九月初九日以后送礼不宜过厚
沅弟左右:
十一二日连接初六、初九等日信,俱悉一切。
南坡翁至弟处,吾意必盘桓终旬,何以仅住一日即行,岂议论偶有不合邪?吾十二日奏留南翁一片,措语极为平淡,不知何以上千谴责?南翁声名之坏,在浙江夷务、吉安军务之时,其在江苏州县并无所谓狼藉,而近日亦无所谓贪横。人言可畏,动彻天听。乃不发于寄云保三品卿之时,而发于余奏留之时,颇不可解。古诗云“美服患人指,高明逼神怒”,吾兄弟皆处高明之地,此后惟倍增敬慎而已。
湖熟、岔镇处处得手,高淳、东坝次第克复,广德亦有投诚之信,事机甚为顺利。而各省将帅似存意见,此中消息,恐终无灭贼之期。
皖岸盐务,即照弟所拟札刘履祥专办。惟每年四十三万二千串十八万两,必须销七万余引,殊无把握。
弟两次信称解到银钱感激涕零,措辞大为失当。万庆来此,所送之礼过厚。兄弟中无璧还之理,以后望弟莫多送,宜崇俭出。顺问近好。
兄国藩手草十月十三日两主考将离金陵酬费从厚
澄、沅弟左右:
十二月二十一日胡正九到,接两弟信,系十一月二十七八所发,俱悉一切。沅信言二十七日有函至省,托排单驿递,却未见到。腊月二十五日接沅腊八日由省排递之信,得悉纪瑞侄业已完娶,新妇高大,各宅清吉,东阳公亦已安葬,极慰极慰。
此间诸事平安。秦淮挑浚,年内或可毕工。两主考差囊各三竿外,户部例发途费五百亦在此支领,一切均从其厚。定于明日二十六起程。正主考回京,副主考请假回浙省墓。昭忠祠亦于年内修毕,新岁开祭。周稚威所兑百金,业交周世澄领去。
纪梁侄新入仕途,可慰可贺。拟写古人格言挂屏一付,以作贺礼,不知正月可交卷否。如贺礼太迟,可函催也。顺贺新祺。
十二月二十五日已与少荃订约决不回江督之任
澄、沅弟左右:
接弟信,沅弟定辞山西巡抚之任。以弟之荣利泊如、尘视轩冕可喜可敬,观弟之病势未减,又可虑也。
究竟弟病状比在金陵时痊愈几分,不能构思。则兄于八年春,数月不眠,奄奄欲尽,厥后六月再出,愤发自励,不过半年,又可虑也。
究竟弟病状比在金陵时痊愈几分,不能构思。则兄于八年春,数月不眠,奄奄欲尽,厥后六月再也,愤发自励,不过半年,精神大振。弟目下之病似尚不如余八年之甚,惟小便太多,殊为可虞。宗气动摇,是何症象?下次详以告我。此次纵或恩准开缺,而数月之内,恐不免再有征召。兄因相隔太远,奏疏中只能作活笔,不敢太说呆了。余在外太久,精力日惫,已与少荃订约,决不回江督之任。捻事亦茫无头绪,惟因所部各军尚有少半未撤,不能遽尔引退。惟望弟振刷精神再出,则吾担轻矣。
七月二十五日淮军入鄂请殷勤款接
沅弟左右:
十五日接弟十一之函,十八九连接十五六日两函,俱悉一切。
任、赖将由信阳入鄂,旋复由罗山折窜光、固,顷据报将至麻城。不知姜部果有他变否?此间现仅调周、张两军赴鄂会剿,五日内铭军又可继进。淮军入鄂,请弟殷勤款接,视之如一家眷属。盖年余以来,诸事虽未立大功,而其听我之话,与听少荃之话实无以异。弟若隔膜视之,则将领或疑我平日之不诚。郭军车骡未备,自难越境剿贼,在鄂皖山多田多之处,则车不如骡。幼荃因车多骡少,不能即赴六安,拟令驻于扶沟等处,专留为贼再回山东之用。西路张逆一股,前闻已至灞桥,距省仅四十里,近日未得续信。
霞仙有一信来,峻辞诃责,至比我为杨嗣昌,此后不复愿与通信矣。原函抄寄弟阅。余昨复春霆一信,亦抄去一阅。少荃十三日谢恩一疏,与余十七日辞江督之疏互相发明,另咨弟案备查。
弟之履历,凡奉谕旨行营皆有抄案,日内当抄去矣。部文则案在金陵,不能远查。明年大京察,吏部有文来索取履历否?若无咨,则不送亦可。余详日记中。顺问近好。
十一月二十一夜春霆之病恐无生理
沅弟左右;
炮位自协解直东晋豫后,现存六百尊,而可用者实已无几。顷饬伊卿带胡将等自往拣择三百尊,大约明后日可开船西上。民间修筑圩寨,不难在炮械,而难在修寨之费与守寨为主之人。虽有告示,非年余不能办出头绪。
春霆之病,恐无生理。顷各分统谭胜达、唐仁廉等公禀不愿归娄统而愿归宋统,由春霆转咨到此,既已不愿归附娄镇;若勉强令娄驰入霆军,恐生他变,自应留娄在苏皖另谋位置。惟宋公仁柔琐碎,断非能统此万五千人者。余意竟将霆军全行遣撤,另为招集。或令娄招五千,宋招五千,各打一路,不知弟意云何?此军素无条理,即使春霆幸而病痊,亦难保其无事。亢旱千里,金陵虽得雨,尚难插秧,弟又手疼异常,焦灼之至。
五月初一日境颇顺而心不适
澄、沅弟左右:
十五日发出一缄到否?后于十八日寅刻,纪泽生一子,小大平安,深以为慰。纪泽今年三十三岁,正在望子极殷之际,如愿得之,满门欣喜。惟八字于五行缺水、缺火,不知易于养成否?二十九日堂弟厚九至此。署中内外清吉。余眩晕之疾近日未发,目病则日益昏蒙,恐左目变不能久保。闻堂叔母彭孺人变盲一目,其脚本不能行动,又增目疾,老景亦苦矣。
郑小山尚书自除夕到此,初二日即督同司员审马制军之案,至今熬审将近一月。张汶祥毫无确供,即再熬亦属无益,只好仍照魁将军等上年原定之案具奏。
长江水师,外间啧有烦言。或谓遇民间有骨牌者字牌者,则以拿赌讹索,得数千或千余文乃肯释放。或以查拿私盐、查拿小钱、搜索民舟及附近人家,讹钱释放。夜索打更之灯油钱。民船拉纤,不许在炮船桅上盖过。干预词讼,至有哨官棍责举人者。甚且包庇私盐、袒护劫盗种种弊端。余设立水师,不能为长江除害,乃反为长江生害。两弟在省时,亦常闻此等闲话否?如有所闻,望详细告我。
兄精神衰惫,加以目病,每日治事甚少,任内应尽之职,不克一一办妥。而昔年所办之事,又有大不妥如水师者,贻人讥议。用是寸心焦灼,了无乐趣。境颇顺而心不适,对老弟而滋愧矣。
沅弟若果居省城,澄弟又常不在家,则吾乡五家日益寂寞,深以为念。而苻、剑两侄欲求学问文章之日进,又似宜在省会,多求良友,以扩充其识而激发其志。二者利害参半,若不得良友而亲损失,则居省之利少矣。
意臣信来,欲余专疏为黄南翁申雪表章。余以昔年曾两次疏陈南翁之才而表其功俱遭谴诘,其时余当物望尚隆之际,已不能有益于南翁,近则余望大减,恐拜疏反为南老之累,故慎重而不敢轻出。
《东皋书院记》余尚未作,而澄弟写来之节略又失去矣。顺问近好。
兄国藩手草正月二十五日问候母亲及叔父病
男国藩跪禀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
五月十一接到四月十三自省城所发信,俱悉一切。
母亲齿痛,不如比从前略松否?现服何药?下次望季弟寄方来看。叔父之病至今未愈,想甚沉重,望将药方病症书明寄京。刘东屏医道甚精,然高云亭犹嫌其过于胆大,不知近日精进何如?务宜慎之又慎!
王率五荒唐如此,何以善其后?若使到京,男当严以束之,婉以劝之。明年会试后偕公车南归,自然安置妥当,家中尽可放心;特恐其不到京耳。
本家受恬之银,男当写信去催,江西抚台系男戊戌座师,男可写信提及,亦不能言调剂之说,常南陔之世兄,闻其宦家习气太重,孙男孙女尚幼,不必急于联婚。且男之意,儿女联姻,但求勤俭孝友之家,不愿与宦家结契联婚,不使子弟长奢惰之习。不知大人意见如何?望即日将常家女庚退去,托阳九婉言以谢。渠托买高丽参,因亲事不成,亦不便买。
本家道三兄弟托荐馆,男当代为留心。然分发湖南者,即使在京答应,未必到省果去找他,此亦不可靠者也。常南陔处,即由男写信回复。
前男送各戚族家银两,不知祖父、父亲、叔父之意云何?男之浅见,不送则家家不送,要送则家家全送;要减则每家减去一半,不减则家家不减。不然,口惠而实不至,亲族之间嫌怨丛生,将来衅生不测,反成仇雠。伏乞堂上审慎施行。百叩百叩。
男谨禀五月十二日长女已行纳彩礼
澄侯、子植、季洪三弟左右:
八月十六日折弁到京,至七月二十九日在省起行。维时植、洪二弟正在省城,不解何无一字寄京?闻学院二十六日始考古,则二十九日我邑尚未院试也。
京中大小平安。予之癣疾,七月底较六月稍差,然无碍召见之事,则亦听之而已。六弟在国子监考课,各位堂官颇加青眼。上次蔡司业课古学经文一篇、经解一篇、赋一篇、诗一篇,六弟取第一。奖励甚重;帖一套、佳墨八条。内人近颇多病,不能健饭。现在服药,当不要紧也。纪泽读书,前四月间所请之湖北魏先生,渠八月中即回家。我家已于八月初七日换请一宋先生,常德府丙午举人。今年考取教习,系我门生,其人专严勤教。余有回人书札,亦交渠代写。纪泽现已读至《梁惠王章句下》。每日读书,颇能领会。
大女儿与袁家订姻,已于八月初六日写庚书过礼。郭筠仙为媒,即须出都,后年始能复来。故趁其在京时,先行纳采。袁家过礼来:真金簪一、真金耳环一对、镀金手镯二、镀金戒指二、红绿湖绸各三丈、金花一对。我家回礼:袍褂料一套、靴一、帽一、朝珠一、补子一、扇插一、笔插一。又女婿见面仪六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