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武陵,刚健士也。怀不能忍,于是踊跃其诚,铿锵其声,出而为之诗,然后慊于内。余固知睦州之道也熟,衔匿而未发且久,闻吴之先焉者。激于心,若钟鼓之考,不知声之发也,遂系之而重以序。
送南涪州量移澧州序
越有纳官之令以胜大敌,汉有羽林之制以威四夷。国家宠先中丞,迈古人之烈,故君自未成童,品常第四,人犹曰于古为薄。汉北地都尉?,以不胜任陷匈奴,而子单侯于稡。济北相韩千秋以匹夫之谅,奋触南越,而子延年侯于成安。君之土田之锡,犹挫于有司之手,始由施州为涪州,睮蜀道稢寇,昼不释刃,夜不释甲,曰:“我忠烈胤也,期死待敌。”敌亦曰:“彼忠烈胤也,尽力致命,是不可犯。”然而笔削之吏,以簿书校讨赢缩,受谴兹郡,凡二岁。
朝廷建大本,贞万邦,庆泽之濡,洗濯生植。又况涪州家声之大,裕蛊之志,宜尤被显宠者也。自汉而南,州之美者十七八,莫若澧。澧之佐理,莫逾于长史。以是进秩,人犹曰且有后命。永州多谪吏,而君侯惠和温良,故其欢愉异于他部。优诏既至,而君适雠于文。其往也独,故凡羡慕之辞,无不加等。
噫!以君承荷之重,恭肃之美,四方之求忠壮义烈者,将于君是观。凡君子之志,欲其优柔而益固,愤悱而不忘,以增太史世家之籍,用是为贶,则拱璧大鼎,乌可以言重乎?
送李渭赴京师序
过洞庭,上湘江,非有罪左迁者罕至。又况逾临源岭,下漓水。出荔浦,名不在刑部,而来吏者,其加少也固宜。前余逐居永州,李君至,固怪其弃美仕就丑地,无所束缚,自取瘴疠。后余斥刺柳州,至于桂,君又在焉,方屑屑为吏。噫!何自苦如是耶?
明时宗室属子当尉畿县,今王师连征不贡,二府方汲汲求士。李君读书为诗有干局,久游燕、魏、赵、代间,知人情,识地利,能言其故。以是入都干丞相,益国事,不求获乎己,而己以有获。予嫉其不为是久矣。今而曰将行,请余以言。行哉行哉!言止是而已。
送严公贶下第归兴元觐省诗序
严氏之子有公贶者。退自有司,踵门而告柳子曰:“吾献艺不售于仪曹之贾,货不中度,敢逃其咎!诘朝将行,愿闻所以去我者,其可乎哉?”余谕之曰:“吾子以冲退之志,端其趣向;以淬砺之诚,修其文雅。行当承教戒于独立之下,浚发清源,激扬洪音。沛哉!铿铿乎充于四体之不暇,吾何敢去子!”
恭惟相国冯翊公,有大勋力盈于癋常。极人臣之尊,分天下之忧。殿邦坤隅,柄是文武。若子者,生而有黼缋粱肉之美,不知耕农之勤劳,物役之艰难。趋其庭,有魏绛之金石焉;候其门,有亚夫之稥戟焉。中人处之,不能无傲。而子之伯仲,皆脱略贵美,服勤儒素,退托于布衣韦带之任,如少习然。故继登上科。以及于子。是可举严氏之教,诵乎他门,使有矜式也。而吾子又引慝内讼,稦谦如此,其何患乎贾之不售而自薄哉!于是文行之达,若高阳齐据者,偕赋命余序引。余朴不晓文,故书严子之嘉言,编于右简,窃褒贬之义以赠。
送元秀才下第东归序
周乎志者,穷踬不能变其操;周乎艺者,屈抑不能贬其名。其或处心定气,居斯二者,虽有穷屈之患,则君子不患矣。元氏之子,其殆庶周乎。言恭而信,行端而静,勇于讲学,急于进业。既游京师,寓居仄陋,无使令之童,阙交易之财,可谓穷踬矣。而操逾厉,志之周也。才浚而清,词简而备,工于言理,长于应卒。从计京师,受丙科之荐。献艺春卿,当三黜之辱,可谓屈抑矣。而名益茂,艺之周也。苟非处心定气,则曷能如此哉!
余闻其欲退家殷墟,修志增艺,惧其沉郁伤气,怀愤而不达,乃往送而谕焉。夫有湛卢豪曹之器者,患不得犀兕而稧之,不患其不利也。今子有其器,宣其利,乘其时,夫何患焉?磨砺而坐待之可也。遂欣欣而去。
送辛殆庶下第游南郑序
朝廷用文字求士,每岁布衣束带,偕计吏而造有司者,仅半孔徒之数。春官上大夫,擢甲乙而升司徒者,于孔氏高第亦再倍焉。仆在京师,凡九年于今,其间得意者,二百有六十人。其果以文克者,十不能一二。尝从俊造之后,颇涉艺文之事,四贡乡里,而后获焉。方之于钓者,丝纶不属,钩喙甚直,怀有美饵,而觖望获鱼之暮,则善取皆指而笑之。
今辛生固穷而未达,迟久而不试,褒衣之徒,视子而捧腹者,盖不之知焉。辛生尝南依蛮楚,专志于学,为文无谬悠迂诬之谈,锻炼翦截,动可观采。故相国齐公,接礼加等,常为右客,且佐其策名之愿。遂笈典坟,袖文章,北来王都,笑揖群伍。文昌下大夫上士之列,见而器异,争为鼓誉,由是为闻人。战术艺之场,莫与争锋。然而迁延三北,踯躅不振,岂其直钩而钓,怀美饵而羡鱼者耶?若辛生者,有司抑之则已,不然,身都甲乙之籍,其果以文克欤!
今则囊如悬罄。佣室寓食,方将适千里,求仁人,被冒畏景,陟降栈道。吾欲抑而不叹,其若心胸何?然吾闻焚舟而克,手剑而盟者,皆败北之馀也。子之厄困而往,霸心勇气,无乃发于是行乎?成拜赐之信,刷压境之耻,无乃果于是举乎!往慎所履,如志遄返,勉自固植,以遂子之欲。姑使谈者谓我言而中,不犹愈乎!
送崔子符罢举诗序
世有病进士科者,思易以孝悌经术兵农,曰:“庶几厚于俗,而国得以为理乎?”柳子曰:“否。以今世尚进士,故凡天下家推其良,公卿大夫之名子弟、国之秀民举归之。且而更其科,以为得异人乎?无也。唯其所尚文学,移而从之,尚之以孝悌,孝悌犹是人也;尚之以经术,经术犹是人也。虽兵与农皆然。”曰:“然则宜如之何?”曰:“即其辞,观其行,考其智,以为可化人及物者,隆之。文胜质,行无观,智无考者,下之。俗其以厚,国其以理,科不俟易也。”
今有博陵崔策子符者,少读经书,为文辞,本于孝悌,理道多容,以善别时,刚以知柔。进于有司,六选而不获。家有冤连,伏阙下者累月不解。仕将晚矣,而戚其幼孤,往复不惮万里,再岁不就选。世皆曰孝悌人也。如是且不见隆,虽百易科,其可厚而理乎?今夫天下已理,民风已厚,欲继之于无穷,其在慎是而已。朝廷未命有司,既命而果得有道者,则是术也宜用。崔子之仕,又何晚乎?
仆智不足而独为文,故始见进而卒以废。居草野八年,丽泽之益,镞砺之事,空于耳而荒于心。崔子幸来而亲余,读其书,听其言,发余始志,若寤而言梦,醒而问醉。未及悉,而告余以行。余惧其悼时之往而不得于内也,献之酒,赋之诗而歌之,坐者从而和之,既和而叙之。
送辛生下第序略
自命乡论士之制,坏而不复,士莫有就绪,故丛于京师。京兆尹岁贡秀才,常与百郡相抗。登贤能之书,或半天下。取其殊尤以为举首者,仍岁皆上第,过而就黜,时谓怪事,有司或不问能否而成就之。
中书高舍人,备位于礼部,攘袂矫枉,痛抑华耀。首京师之贡者,再岁连黜,辛生以是不在议甲乙伍中。其沉没厄困之士,阖户塞窦而得荣名者,连畛而起,谈者果以至公称焉,其能否也,世莫知也。若辛生,其文简而有制,其行直而无犯,向使不闻于公卿,不扬于交游,又不为京师贡首,则其甲乙可曲肱而有也。呜呼,名之果为不祥也有是夫!既受退,告归长沙。以辛生之文行,八年无就,如其初而退返,吾甚愤焉。孟子曰:“位卑而言高者,罪也。”于辛生又不能已,故略。
送从兄?罢选归江淮诗序
伯氏自淮阳从调,抵于京师。冬十月,牒计不至,摄衽而退,顾谓宗元曰:“昔吾祖士师,生于衰周,与道同波,为世仪表。故直道而仕,三黜不去,孔氏称之。遗佚而不怨,厄穷而不悯,孟子赞之。今吾遑遑末路,寡偶希合,进不知向,退不知守,所不敢折其志,戚其心,遵祖训也。然而阙稩稪之养,乏庾釜之畜,逼迸无成,东辕淮湖。虽欲脱细故于胸中,味道腴于舌端。勉修厥志,惧不恒久。子当慰我穷局之怀,祛我行役之愤,博之以文,发于咏歌。吾非子之望将谁望焉?”宗元再拜曰:“夫闻善不慕,与聋聩同;见善不敬,与昏瞽同;知善不言,与同。则闻之先达久矣。矧吾兄有柔儒之茂质,恢旷之弘量,敢无敬乎?有述祖之美谈,安道之贞节,敢无慕乎?睹徽容而敬,闻嘉话而慕,敢无言乎?言不称德,文不尽志,适为累而已矣!”于是赋而序之,继其声者列于左,凡五十七首。遂命从侄立,编为后序终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