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世界大师思想盛宴:思想大师谈天才的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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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人生四阶段

我在前面已经明白地指出,我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宗教的题旨上,我所主张的宗教是一种完全关于“人”的宗教,我的主要目的完全是为了要帮助人类朝着人性的无限面,薰陶自己的态度与行为。印度心态的趋势一向朝着超验的方向前进,他们并不把宗教视为一种最高的目的,而将之视为跃向更高目的的一种手段。这种目的是要人类穿过其有限性,而在宇宙精神中,寻求个人的完美解脱。

这种神秘主义的极端形式,可借用科学来说明。事实上,科学可说是物质知识领域的神秘主义。它可以引导我们走出表象世界,而在抽象的原理中,获得事物的内在实相;它使我们的心灵从感官的王国中解放出来,而进入一种理智的自由领域。

无可否认的,呈现在我们肉眼之前的世界普感观,对我们而言,也具有其不可磨灭的意义。为了日常的实用目的,地球仍是圆的,太阳仍落于西方;不管数学家对时空的看法如何,我们仍然相信自己的表。在有关艺术以及日常的喜好上,我们仍以肉眼观看物体,而不以其本质来衡量它。但是尽管科学的显现超越了我们直接的感应力,它们给予我们以无私喜悦的最纯粹感觉,并使我们了悟世界的超感背景。科学提供了物质的神秘知识,它虽然超乎我们想像力之外,但我们却能谦怀地接受着它,并得以领悟科学先师的启迪,使我们的理智得以摆脱表象与个己偏见的束缚。这种科学心灵就构成一种非人格的无限性,而在这种领域中,一切善恶、高下、美丑、利弊等都不分轩轾,因为它都皆具有一种共认的尺度。

而印度心态日思夜梦的精神最终自由,在其实现上,也具有类似的性质。它摆脱一切人格性的界限、剥除了道德及美学性的分野;它是存在的最纯粹意识、它是具备万福无限光辉的最高实相。虽然科学能够引导我们进入心灵领域的最终界限,但它却无法超越自身逻辑符号的创造物。在印度的瑜珈境地中,我们的意识在通过专神与寂灭的深沉过程的洗炼之后,便可进入一种无限的领域,在这种领域中,知识已消失其知识性,主体与客体冥合为一,而这种存在状态是无法界定的。

我们每个人都具有一种人格性的自我。它意欲创造一种能使自身获得无限活动与满足的精神世界。当它朝着这个目标前进时,我们常能在自我否定中,获致自我实现的完美性。而这种事实使我们明了,个人惟有在一切个体的基本实相中,才能发现自身的意义,——这种实相是人类价值领域的精神及道德基础。而这才是我们真正的宗教。科学是我们知识在普遍理智里的一种解放,它决不可能是人之外的另一种理智,而宗教就是我们自己人格在恒久人性的普遍大我中的最终解放。

印度古代的心理探索者宣称,我们的解放可更深入地进达于一种不为人性所限的无限领域,他们并不满于这种主张;他们主张一种人类最高目标的追求。因此,我们更应该在人生的各阶段中开拓我们的生命,发展人性的完美,以超越自由的障碍。

人类具有两方面的完美性,存在的完美性以及行动的完美性,在某种程度上,它们是可以分离的。由于训练或强迫的推动,好的成果有可能出自一个人格并不良好的人。出生入死的壮举有可能出自一个胆小如鼠的懦夫之手。这种成果有可能造福一时,也有可能遗惠后世。但是问题的关键所在,并不在于其功利性,而在其道德的完美性,我们主要所关切的实是个人善行的内在真实性。外在成果虽能功泽一世,但是具有无穷价值的,却是人格的内在完美性,而这种价值是精神上的自由。善意是意味着精神从自我中心的解脱,在善意中,我们自身才能与宇宙人道精神合二为一。它的价值不仅在于造福自己的同类,而在于我们实现自身的真理性,在于显化人不像动物般地受限于个己的情欲与嗜欲,在于无限完善的精神实现。善意正如爱一样,是我们自我在人群世界的自由实现。我们对真理的体现,不能出于世俗的责任要求,而必须出自我们的内在诚意,需知,真理的最终实现实孕于精神的实现,孕于我们与永恒的结合及完美的和谐。否则的话,机械的完美性比精神的完美性更高。为了实现个人与宇宙的统协,个人必须过着一种完美的生活,惟有这种生活才能使他获得超越个己的自由。

大自然的生物目标,常能使我们不畏死亡。因此使我们对生命具有一股强烈的信心。然而我们的形体生涯与外在环境,却能在我们庆胜的一刻舍弃我们;最伟大的盛业也有其结束之日,而将其一切化为乌有;最强大的帝国常在其登峰造极的一刻荡然瓦解。它的可怕常因我们不觉其可怕,它的危险常因我们不觉其危险。

或许,我们的一切道德关系也有其终止之日,但我们却不能因之而将它委弃不顾。倘若它不能永存就将之视若无睹的话,我们在眼前的行动上将要立即受到惩罚。人群关系虽然是短暂的,只要它是真实的,我们就不可以等闲视之,而将它委弃不顾,否则的话,人群关系将变成人群枷锁。灵魂诚然是伟大的,但是我们却不能因噎废食,将自我完全灭绝。灵魂是目标,自我是途径,我们不能因目标而委弃途径。

古代印度的伟大导师都认为人类的灵魂是至大至伟的,而其尊严在梵天境地里达于极峰。任何有限的人性观点都是不完全的观点。为国为城的公民或爱国者,或甚至爱世者,都不能完全概括永恒灵魂。

曾一度为王的巴特里哈利说过:“倘若你获致一切欲望的源头,或将你的尊脚跨在敌人的颈上,或有幸呼朋结党,或甚至能长生不老,那你又如何?”

这意思是说,人类比他一切欲望的对象远为伟大。而他,惟有在自由中才能成其真我。

但是在企获自由的过程中,我们必须约束自己的意志,以防力量的分散与浪费,然后才能获得源自这种约束本身的冲力。有些政治家为了追求纯粹政治上的自由,巩固政治权力,往往限制行动与思想的自由,甚至牺牲了良心的自由,正是基于这个原因。

印度过去为了维持社会秩序,也曾一度接受这种社会系统的约束,正如骑马者为了朝着目标加快前进就不能不套上缰绳,快马加鞭一样。

天下无不散的酒席,也无无止的歌曲,但正因我们无法在中途停唱,因此我们必须尽情唱到底。

印度心态教示我们,千万不要在曲意正浓之时戛然而止,不错。世界的无尽过程,自其黎明迄今一直绵延着,也无可否认的,我们个人与它的关系却有终止之日。但是,难道这样我们就可以临阵打退堂鼓吗?

印度过去曾将人类的世界生活区分为几个阶段,其目的在于使人们能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我们通常将一天区分为早晨、正午、下午、傍晚等四个阶段,而我们也根据人类本性的要求,将人类生活分为四部分。白画有其光辉灿烂的一面,也有其昏暗欲遮的一面,同样,人类的形体也有强壮的一面及衰弱的一面。基于这点,印度也给他的生活自生至死提供了一个关连性的意义。

第一个阶段指教育训练的阶段,第二个阶段指世界性服务的阶段,第三个阶段指束缚解除的静居阶段,最后一个阶段是静待寂灭,无限自由的阶段。

目前普遍流行的人生观通常将生命视为一种与死亡战斗的悲剧——它们将在死亡视为一种挑衅的敌人,而不是一种自然的凋谢——而这正意味着,我们正步步退让地,跟死亡展开无力的挣扎。当青春行将消逝时,我们便处心积虑地要挽回它。当我们的欲火将熄之时,我们便重鼓生气希冀去催醒它。当我们的感官渐弛之时,我们便贪图生机。甚至在我们行将撒手西归之时,我们仍不忍抛弃自己的财富。我们逐渐失去“顺天应人”的自然胸怀,因此不能豁然超脱于物外,但是外物绝不可强求,当我们一心外驰而不知内敛时,真理将以一种弩张剑拔的征服者姿态出现,而不能以一种和风煦入的宾客身份来临。

熟果的花梗有松脱之日,而其果肉也有腐烂之时,然而它的种子却因新生命的来临而变得更坚实。外表的松脱反足以助长内部的坚实。在人类的内在生活里,他的意志居于一个举足轻重的地位,因此他的内在坚实依赖于他的心灵充裕;一些内心空虚的人无法为人生的另一个阶段立下铺路工作,因此当他们视茫茫发苍苍齿牙动摇的时候,仍然牢牢地紧抓着自己的生命,深恐死后突然与万物迁化。

但是旧的不死,新的不生,才是内在世界的真理。

为了果实的成熟,花瓣必须凋谢,为了新树的出生,果实必须掉落。婴孩必须离开母亲的胎房,才能在大自然的怀抱里获得身心的更进一步发展。其次,灵魂必须走出自我的牢笼,才能获得更充实的生命,而在各种不同的亲协关系中,形成一种更大的身体;最后,当他的心神交猝,百感清弛之时,他才能安然地撒手西归。我们的灵魂在历经忧患之后,才能离开他的狭隘生活,而走向宇宙生命,以此,他智慧的累积将与永恒生命建立一种新的关系,最后,当他的肉体生命结束之时,他的灵魂便安然无悔地走向永恒无限之域。

从个体走向群体,从群体走向宇宙,从宇宙走向无限,这正是灵魂发展的正常过程。

基于这种精神目标,我们的先哲在其生活教育的第一个阶段,并不仅仅在书本及事物上努力,而且特别注重生活实践上的教训,以此,人世精神与出世精神都能齐头并进。生命本身就是以梵天解脱为目标的一种天路历程,它的生活是严肃而郑重地穿过各种不同阶段的一种精神炼狱。而它的一切学习者,自其起步之初就应遥望着他灵魂的最终目标。

当我们心灵缺乏中和之气时,我们将盲目逐物而不知自制,这正如火上加油一样地使火势越来越盛。以此,我们的心灵实有必要认识自然的界限;使人世精神(自由精神)谐和无间。

其次一个阶段是世界生活的阶段——即管家的生活阶段。马奴曾说过:“远离世界,我们将无以自制,远离智慧,我们将无以达到世界生活。”

智慧惟有通过生活实践才能达到圆通之境,而不具智慧的自制将不是真正的自制,只是习俗的一种愚昧盲从而已。

工作,尤其是善意的工作,惟有在我们的欲望学会自制而平息之后,才能变得自在自如。惟有在这种情况下,才能成为全世界的福灵中心,而助长我们最终解脱的实现。

人生的第二个阶段到此算告了一个段落,接下去,形体的逐渐衰退就是它自然凋谢的一个警钟。但它绝不是悲惨下场的一个凄凉象征,而是一种自然结束的一个成熟喜悦。在婴孩离开子宫以后,他仍在母亲的怀抱里眷怀了一段时间,之后,他才使自己逐渐适应一种新的自由。在人生的第三个阶段里,我们一方面仍与世界保持接触,但另一方面却开始准备完全自由的最后一个阶段。他仍将自己的智慧贡献给这个世界,同时并获得它的支持;但是这种交流关系与前一个阶段性质并不相同,它们开始建立一种新的距离感。

最后,当这种自由关系接近尾声之时,解脱之魂便离开一切约束关系,而面对至高的灵魂。

惟有遵循这种方式,人类的世界生活才能从头到尾,真实地展现着,既不会因越轨而夭折,也不会因死神的蛮横出现而感到手足无措。

印度的这种人生四重性旨在使人类顺应宇宙的伟大和谐,使他们不流于猖獗个人主义的无度追求,并引导他们走人至高境地而获得最高的中和与协调。

倘若我们真正信仰这种信念的话,必须坚强地建立起生活的理想,而在理想的要求下,一切个人的荣辱及国家的盛衰都是次要的,惟有人类灵魂的胜利及其无限解脱才是首要之务。

但是这种孤立个体绝对寂灭的理想并不是印度的惟一信仰。印度仍有许多人信仰二元论,他们认为,我们对上帝的虔敬可以永续不灭。他们认为宗教是一种至高的真理,他们并不羡慕人道的持续航行。他们深知人类的不完美就是我们悲愁的根源,但是,在我们的有限领域里,倘若我们能实现爱的伟大的话,我们将能坦然地接受一切痛苦,而超越一切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