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世界大师思想盛宴:思想大师谈天才的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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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成长的启蒙(1)

前面我曾指出,神圣本质的混沌理念,是如何在我的意识里浓缩成人性的实现。它是永恒人我在一切个体之中的显现,所以它是明确而有限的。但它同时又是上帝的无限显征之一,它尽括着大我精神以及宇宙神魂。然而,倘若我们徒然固守于有限小我的话,我们将永远无法领受它的全面呈现。因此,无论何种神学包含着它,它仍完整地保持其大我的无限理想,它始终是人类成长的目标,个人都在它身上寻求爱的结合,他们都在它身上寻求父爱、友爱以及情爱的理想。

我相信,一定是这种神圣的人道理念在我心灵中默默地悸动,才使我毅然地走出文学的象牙塔,而积极地在这个世界中从事实际活动。冥想无限的孤独享受已不能再满足我,过去我赖以静思的经文已对我失去了启示力。我深深地感到,我的真

正需要就是通过一些无私的工作,在大我的生活证验中,寻求精神的自我实现。这种觉醒是我在盂加拉省创办一所教育机构以后才发现到的。这所教育机构具有它独特的性质,而目前仍为着这个性质的实现而努力着。它是根据我的神圣理想而设置的一所活生生的庙堂,在这种学府里,教育的目的是为了人类完整的生活立下铺路的基础,并使学生们能通过种种知识、服务、赏乐,以及创造性活动的陶冶,来实现这种生活目标。而这种训练也可以说是我的理想,因为自从我被放逐于梦幻世界之外后,我几乎迫不及待地要返回我的真理之乡。

至此,我突然想起了古印度的一位大诗人卡里达莎,它的诗文颇能表示我这种怀乡的心境。

事实上,这位诗人所感到痛苦的不是形体上的怀乡,而是一种更基础的灵魂怀乡,我们可以从他的作品中,闻到当时王室的威压之风以及竞相奢靡的颓败风气,而这种种都是腐败文明的粉饰景象。

这位诗人在华宫丽殿里过着流放的生活——一种与永恒切隔的流放生活。他深知它不仅是他个人的流放生活,而是他与此整个时代的流放生活,他那个时代财富虽具,但福音已失,货品虽聚,但梦境全无。而他在戏剧与诗歌里一再企求的完美之乡究竟是什么?它正是——古印度部族社区的森林之域。凡是熟悉梵文文学的人大概都知道,这些地区的居民并不是野性未泯的原始民族、他们也有自己的理想,他们追求真理热爱生命,为了真理,他们将自身生命沐浴在纯洁的气氛中而不盲目禁欲,他们过着单纯的生活,但绝不流于乡愿。他们并不高谈什么“去人欲、存天理”,他们只是和和气气的融洽成一团。他们生活的目标与努力,我们可以从优波尼沙经上的两行短句里看出来:

静穆心灵绕环宇,

结合大魂在一心。

它并不是消极性的舍弃思想,而是一种物与民胞的精神实现。

一个印度的现代诗人,在他内心感遇到精神放逐的绝境时的心情,正跟往昔的诗人一样,而他们相同的神来意象可以说是一种自然的巧合。在卡里达莎的时代,一般人信仰着森林之域的理想,而后世沐浴在这种自然的心灵里;他们所追求的生活理想不是频临自杀边缘的禁欲主义,而是实现生命精神意义的自然主义。以此,当卡里达莎歌颂森林之域的美景时,他的诗歌马上在听众的信心中,获得了直接的感应。如今,这种理念已经失去了它实相的明确性,而沦为荒诞不稽的传说。在这种情况下,现代诗里的梵文便只具有诗的外壳,而失去它的启示性意义。而过去森林之域的清醇之乡便成为现代的神话理想,变成我们茶余饭后的闲谈资料而已。为了挽回这种颓势,我们必须在现代生活中重现这种精神,使它在生活中具体化。它不能再盲目地追求事实,而必须在自身的体验中,与真理取得合一。事实上,鞭策现代诗人心灵努力去从事创作的动力,全是得力于它的启示。

人类一进入文明领域之后,逐渐脱离了正常生活的轨道。他逐渐形成并加深某些适应习性,正如蜜蜂适应它的蜂房世界一样,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因无聊感到寂寞,有些人因厌世感到悲伤,有些人因不满现实感到痛苦,而层出不穷的社会改革源于我们对自身蜂房设计的不满,它排外的封闭性剥夺了我们的透视力,使我们的生活艺术失去了正常的平衡。但是人类无法像蜜蜂一样地一味适应着环境的铸模,因此,当他的自由遭到社会的剥夺时,他便起来反抗社会。

在现代高度复杂的社会里,机器所生产的物质超过人类的选择及消化能力,因此人类无法将之简化使其与人类的天性与需要取得和谐。

这种物质的盲目增产,正像赤道的丛林一样,只会限制人类的真正发展。鸟巢单纯而谐美,因为它能与广阔的天空声气相通;鸟笼复杂而沉闷,因为它几乎与外界完全隔绝。如今人类开始制造自己的牢笼,对机器巨怪极尽阿谀之能事,使自己关闭在自己制造的牢笼里。他曲意使自己适应着一切死角,局促于一切限制,而沦为它们的一部分。

有些人认为,日新月异的物质发展所产生的生活激荡力,正足以培养及推动文明的无尽历程,这种论调与我的看法不尽相同。我个人并不认为文明的主要推动力是这种生活的激荡力。

我出生于过去曾一度为英属印度首府的加尔各答。我们家族的生活同时承受着印度、回教、及英国等三种文化的不成文影响。祖父那时代正值宽衣厚礼及闲情雅逸的传统风尚,逐渐蜕化为维多利亚式绅士风尚的过渡时期。那时现代城市的进步精神正以迅雷飒风之势袭着我们过去宁静村落的安谧生活。虽然时代的新巨轮已压到我们头上,但是过去的幽古之风仍在我们现代的废墟里盘旋着。

过去我常聆听长兄叙述着古老世界的美景,他一提到过去人们单纯的信仰及诗化的生活,便不时露出怀古的惋惜神情。但是这一切都只是暮气西沉所留下来的影魅而已,我童年时代周围的一切尽是西方工商贸易所形成的现代城市,而我们在生活上所闻到的气息也尽是都市的繁忙与紧张。

虽然这个封闭的繁华城市,是我生活世界的惟一经验,但是我的心灵却不时萦系着思古之幽情。我们往昔的家园不时在我的潜意识里跃现出来,静石的神秘,流水的殷勤,森林的暗响,常在我的血液里翻腾着。我记忆中的那些隐隐约约的印象,似乎在呼唤着昔日的摇篮与乐园,昔日梦乡的流水与清风都历历在目地呈现在我面前。昔日印度炽红阳光下,纸翼高垂的风筝嘶嘶地叫着轻脆的声音,似乎在为一个孤单的小孩,传来远方亲切的信息。我家墙角的几棵可可树,正像言归于好的老战俘一样,对我发出永恒的友盟宣言,它们对我的点头示意或许是人树交谊的亲爱象征。

回首前尘,曩怀昔日的儿时情趣,我的内心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一种海阔天空的肃穆之感。天光与海浪交织成一片,棕地与亮草糅合成一团,过去先哲所传下来的灵智启迪忽地涌上我的心坎,万物谐和的绝美境界历历如绘地展现在我眼前。事实上,我创办国际大学的初志于我对意识自由的渴求,它的成立可以说是我儿时梦境的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