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世界大师思想盛宴:思想大师谈天才的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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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艺术天才(2)

人类一向切盼他实感的长存不朽,他必须为实感寻觅一个永恒不灭的形式。这种自我的意识强烈地呈现在我面前,使我意会到它的不朽性。同样,一切对我具有实感之物,对我而言,都是永恒不灭的,因此必须以一种具有永久意义的语言来表现它。我们都知道,有些人喜欢把他们的名字刻在某些庄严的建筑物上。他们想使自己的名字与长存不朽的某些艺术作品并列在一起,以便沾到一点名声。而我们的好名之心也是出于将内在实感化为客观实相的一股欲望。正如黯淡的星星无法显现其自身一样。在这种情况下,他必须静待艺术家来为他挖掘其全面价值,而这种价值的呈现并不是基于他本身的某种特长,而是基于他本身赋有存在的永恒秘密。

有一次,我曾跟一个中国朋友在北京街道上散步,这位朋友突然兴奋地欢叫道:“看,一头驴子!”当然,这只是一头十分平常的驴子而已,实在用不着大惊小怪。他这种天真的举动虽然可笑,但却颇为耐人寻味。这种动物外表平常无奇,实在引不起别人的注意,而且我实在也看多了,因此根本没有去注意它。但是我这一位朋友颇具中国的艺术气质,并不以廉价的眼光去衡量它。他似乎能从它身上看到一种活泼的实相。我说实相的意思是指,他的意识不限制于狭小的定义,而能使他与他的想像力揉和在一起,产生一种色调、线条、生命以及动作和谐无间的意象,并使自身与此意象亲和在一起。将驴子牵进客厅很可能遭到强烈地反对,但是把它绘人图中,而将之挂在客厅的墙壁上,则很可能得到观赏。

艺术的真理只有当我们领会到它时,才能显现出来。一头驴子必须具有“驴子”的样子,我们才能承认它,但是艺术上的驴子即使长得似马非马似驴非驴,或甚至头长得像蘑菇,尾巴像棕叶,我们也不得不承认它的艺术真理性。

优波尼沙经上曾有一则寓言,记述着两只同在一个树枝上的小鸟,一只鸟正在啄食着,另一只鸟则在旁观望着。这个图像正象征着有限自我与无限存在之间的相互关系。在旁观赏的那只鸟充分地显出其愉快之情,这种喜悦是一种纯净而自由自在的欢愉之情。而人类则以一身而兼有两鸟的情趣,他一方面具有生命情调的客观性,另一方面则兼有喜悦意象的主观性。

有一个小孩子跑来要我给他讲一个故事,我跟他说,有一只老虎很讨厌它身体上的黑色条纹,于是跑来找我的一个仆人,要仆人给它一块肥皂。这个故事使我的小听众感到很有趣,无形中给他提供了一副喜悦的意象,听了之后很高兴地跳起来说:“就在这里,我看到了!真的。”他在图画书上只能看到死板板的老虎形状,但在我的故事里,他可以看到活生生的老虎显现在他的意象里。

我相信即使是一个五岁大的小孩子也知道,一只老虎不可能出来向人要肥皂。这只老虎使他感到有趣的,不在于它的美丽、实用性或其他种种可能性;而在于这个故事本身就能为他的心灵提供一种更高的意象清晰性,这种意象的清晰性比那些无关痛痒的确实证据更能引起他的兴趣。故事里的老虎具有一种全面的意象性,意象性本身即能为自己展现一种真理的证据。而听者自身的心灵乃是一个目击者,他的直接经验不容有任何冲突。科学图画书上的老虎,跟其他老虎一定要具有其相似之处,它们一定具有共同的特性。但是故事里的老虎则不然,它永远不许重复。我们之所以能够认识一物,是因为它隶属于某一特定阶层;我们之所以能识别一物,是因为它具有独立特性。但是故事里的老虎本身却能脱离其一切的类属,并很清楚地在听者的心目中,显现其独立个性。小孩子通过他的想像力,可以清楚地看到它,使它成为他自己的老虎,使他与这只想像中的老虎合二为一,而这种主体与客体的结合,常能给予我们莫大的快意。这种没有摩耶障碍,而与真理合二为一的境地,其自身即是一种创造。

我们历史上曾经发生过几次实相全面显现的情形,在这种情形下,一切苍生在雄迈万千的实相的照射下,突然显出异乎寻常的光辉。这个世界突然变得一片澄明,众人都以全身的灵魂去瞻望、去感应这种灵显。释迦牟尼的圣明之声在我们道德沦落人文不彰的时代里传来,便是这种情形。在他圣明的感召之下,我们的生命与世界都在自我与大我的关系中,发现了实相的最深沉意义。当时的人为了使这种伟大的人类经验供后世的人凭吊,便决心排除万难使出神法:他们使岩石说话,石块唱歌,洞穴欢笑;他们喜悦与希望的呼声沿着山脊与沙漠、横过无人问津的荒原,穿过人烟稠密的城市,树立了一个永垂不朽的典范。伟壮的创力高举着胜利的旗帜,吹奏着凯旋的号角,冲破一切危难的阻碍。这种英雄式的壮举超绝于东方大陆,清晰明澄地回答了这个问题:“何谓艺术?”而这个回答正是人类创造灵魂对实相呼唤的一种反响。

几百年前,在孟加拉地方,神圣的爱之喜剧曾以人类灵魂为其永恒背景,很巧妙地与大我人格发生交映,而放射了神我的无穷光辉。众人的内心都深深地为此情此景所触动,这种意象美意的邀请一切苍生来参与这个净福的聚会。上帝爱的呼唤之奥秘在色调与形式的无穷万花筒里实现其自身,并启迪了音乐里的一切活动,冲破地域的界限。孟加拉地方的可田音乐持续地回响于世,在人们的心灵里激起了重重的涟漪,使人们的意识燃起了颠扑不破的实感。

或许有人会问我,音乐激起我们内心丰富实感的艺术性究竟何在。音乐是一切艺术里最富于抽象性的一门,正像数学在科学领域里,所占的地位一样。事实上,它们两者之间也有一种很深的相互关系。数学是一种数与面的逻辑。它为我们一切科学知识的基础。当我们撇除它一切具体的关连性,而专看其象征性时,它便能显现出一种伟大的结构严谨性,充分地显露了一种天衣无缝的完美和谐。而在音乐的领域里,它不仅具有一种逻辑性,同时也包涵着一种跃动于表象世界里的数学魔术,产生一种悦耳的和谐性——交互关系的韵律性。这种和谐的韵律是由它寻常的具体关系里演绎出来,并经由声响的媒介而发展出来的。因此我们可以说,存在的纯粹表现本质乃出于音乐。声音的表现,所受的阻碍性最少,活动性最大,它既不受事实的限制,也不受思维的羁绊。而这些长处使它更能引发我们内心的亲密实感。在绘画、雕塑以及文学等种种艺术里,客体及我们对它的观想很亲密地结合在一起,正如玫瑰跟它的花香一样。而在音乐里,抒散在音响里的感觉自身却能成为一种独立客体。它所形成的曲调,形式虽然一定,但是它的意义却使人唤起我们心灵的无限真实之感。

它是一种数学魔术、一种韵律、一种存于一切创造心灵的韵律,一种云游于原子、羁行于种种形状、动作、活现于星辰、太阳、草露、雨滴的韵律。它是滑行于时空竞技场的舞步,它编织了摩耶的纱幔、表象的形态以及种种变动的洪流。一种韵律搅拌了意象的迷雾,拨开云雾使晴天展露出来。它是一种创造的艺术,一种韵律的魔术。

但是,理论性的知识真理,既对自认认识真理的人具有说服力,那么它本身是否具有事实关系的韵律性呢?事实上,我们之所以相信事实的真理。就在于它在理智上的和谐性与韵律性,而不在于其成果的全面呈现,我们可用数学的逻辑去分析它的点,但却无法透视了它整个的面,这正像我们可以计算音符,但却不能以之说明整个音乐一样,它的整个奥秘是一种创造的摩耶,而其中最最重要的因素就是我所强调的自觉性人格。

至于,另外一个因素?我相信它也是一种自觉性的人格——与我人格永恒和谐的一个至高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