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香……啊!”姐姐倒退着出了房间,看清了门牌上的名字后又重新跑了进来。
“这么快就拆掉包扎了?”
“是啊。”
“天哪,变化真大。”
“是变怎么样了呢?”
“是……还算漂亮些了吧……”
“您可真舍得夸赞人啊!”
“这就是我的优点。”
“赤木呢?”
“她说今天很忙,明天再来。”
“哈哈,明天就出院了啊!”
其实本该再过三四日才可以出院,但是看到姐姐那令人咋舌的旅馆价格单,我暗地里告诉医生明日出院绝对没有问题。这位医生的态度实在是令我摸不着头脑。刚入院时总是拿鄙夷的目光看我,手术后对我倍加关怀,如今竟极力挽留!我甚至开始怀疑他是否有何目的。
出院的前一日夜泽与世井来到东京,下榻在夜泽家族的酒店中。听说姐姐住在一家低档旅馆,夜泽当即说要接她到自己的酒店。姐姐反倒不同意,再三推脱才打消了夜泽的念头。晚上夜泽与世井来看望因鼻部受伤而手术的我,一想到那晚在夜泽面前出了糗,我就会不由自主的感到烦躁。
手术后的第一次见面,他们和姐姐的反应几乎一模一样,不知是的确有了变化还是故意在安慰我。我愈看愈觉得与之前没有什么区别,而与我站在统一战线的,只有那面圆形的小镜子。
说实话,听到世井这样夸赞自己,尤其是夜泽也在旁边的时候,我便心花怒放起来。虽然保持沉默,但我几乎可以完全猜透夜泽对于我新的容貌的看法。
“明天就要出院了吗?”
“是的,不能再逗留了。”
“可是来东京一次不出去转转吗?”
“来是来了,可是很突然呀,做了手术就赶紧离开,有机会再来吧。”
夜泽看上去有些失望。
“不等我拆了纱布再走吗?”饭田闷声闷气的插嘴道。
下午到办公室结算治疗费用,途中透过走廊的窗户看到赤木与圭矢先生正于医院门前激烈的辩驳。赤木双臂抱胸,倚在墙上,脸部面向左下,看上去很生气。而圭矢先生仍保持着原本优雅的举止,但表情十分……怎么说呢?狰狞?
“怎么了?”姐姐也注意到了他们二人。
“不知道。”
“对了,我看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很特殊哦!”
“什么意思?”
“行为举止很怪异,像在秘密商讨什么。”
“认识这么久,一定会有秘密呀!”
“是吗?”
办公室在走廊的另一端。最近文化公司及电视台都在紧急的招选艺人和工作人员,因此走廊里添加了不少新的临时床位。照理说此时医生会让将近痊愈的病患提前出院以便增加空余床位,可这位医生到底为什么这样做呢?
“至少要完完全全康复再出院吧?”
“可是别人都是在这种情况下就出院了啊!”
“因为要做复查,所以住到那个时候吧……我们可以为您准备单人病房。”
“但是没有必要啊……”
“您就不用担心了……”
“不用担心?之前说过过年之前一定可以回家的啊!”
“我只是……”
“我们一定要出院,告诉我们治疗费用。”姐姐坚定的说。我向她眨一下眼睛,她伸了伸舌头。
“好吧,治疗费用是四十万元,但是……”
“四十万?”我差点将喉咙喊破。
“是的,但是……”
“姐姐,你有那么多钱么?”
“暂时没有,看来得让妈妈汇过来了。”
“只是一个小手术竟花去这么多钱!不会在骗我们吧?”我眯着眼睛问医生,尽量使他认为我在轻蔑的说话。大概要我多住些时候正是为了多得到些治疗费用吧。
“怎么会呢?”医生连忙解释道,“包括手术费用、住院费用还有医药费用等等。但是……”
“不管怎么样,先打电话给妈妈吧。”
我点了点头。
“不过但是什么?”姐姐好像刚刚注意到医生。
“哦?哦……但是圭矢宗三先生已经将费用全部缴纳了……”
“什么?”我相信此刻我的面部表情看上去一定很可怕,因为姐姐正是这样。
医院的运动场总是被打扫的很干净,很多医生会在休息时段到这里打羽毛球(饭田说她时常会听见急需减肥的女士一边沿着跑道慢跑一边抱怨自己的小腿过于结实)。如今围着的栏杆上挂满了过节用的彩带,反倒稍显混乱。
我和姐姐站在走廊上看着远处的山脉思考同样的问题:圭矢先生为何要替我缴纳费用呢?一直觉得他与赤木的关系暧mei,不仅仅是朋友那样简单。难道是为了讨好赤木?
回到房间时赤木正焦急的四处寻找我,看到我回来了,便松了口气。
“以为你失踪了呢。”
“你和圭矢先生之间……有什么事,对吧?”
“……”
“我早就看出不对劲来了!你不会在与他交往吧?或者是婚外情?”
“……”
“为了讨好你,所以替我缴纳了费用!一定是这样!”
“是吗?”
“是的。”
赤木反倒不慌不忙,但语气是要结束谈话,我便封了口。
次日上午九时左右,我和姐姐正在寻找一只丢失的拖鞋,圭矢先生夹着皮包走了进来。
“这是要出院吗?”
“是的,圭矢先生……”
“听我说,满香,能请你帮忙吗?”
“当然,您说吧。”
“公司要拍一部写真,你可以做封面吗?”
“我?”
“是的,形象也很好啊!做吧?”
我顿时明白了圭矢先生的用意。饭田也在一边怂恿我答应,说些机会不易呀之类的话,言辞之中满是羡慕。姐姐一脸的怀疑,却又说不出所以然,只得保持缄默。
“但是马上就要回去了呀!”
“由于只是封面,很短的时间内就可以完成,不会耽搁太久的。”
“那……好吧。”
饭田夸张的欢呼起来,将摆在桌边的玻璃杯碰倒在地。
“我能一起去吗?”
“如果你愿意的话,缠着纱布在摄影师和化妆师面前走来走去。”圭矢先生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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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也文化株式会所位于繁华的新宿,总部在一栋高耸的写字楼的六层,往上至十四层均为公司的领域。我们乘车很快便到达了那里。
初入大厅我紧张的不知该做什么表情,圭矢先生便将右手搭在我的右肩上,指引我进入了最里面的房间。
不知从什么地方看到了一条礼仪规范,大概是像《教你步入贵族社会》之类的书籍,说是不要四处打量陌生的高级场所。于是我便昂首挺胸,尽力使自己看起来富贵而优雅。不过我确信实际上像是社长来公司视察一般大腹便便。
化妆间里只有一位化妆师,正在吃拉面,看到圭矢先生进来了,慌忙站起来,恭敬地鞠了一躬。
“我先走了,阿静会负责一切的。拍完之后我来接你。”
“好的,辛苦您了。”
圭矢先生离开后,阿静为我量了胸围和臀围。她的眼神很忧郁,似乎有心事郁结了很长时间。我也被她的情绪感染,一时间,房间里连呼吸的声音都听得见。
化妆间的格局像是汉字中的“品”字,里面的两间分别是服装间和化妆间,外面是休息室。休息室两侧摆有黑色的看上去像是皮质的沙发,因此空气中弥漫着……油漆的味道?便捷拉面的包装袋安静的躺在垃圾桶里,我敢肯定里面还有未煮的干面。
“圭矢先生说……”
“……要拍封面,他关照过我。”
“哦。”
“这么说,为了让你来拍封面,所以才交了费用?”
“看来是这样。”
“哼,还真是聪明呢!”
“呵呵……”
“你不该来的。”
“为什么?”
“总之是这样……去选衣服吧。”
脑海中一直回响着“你不该来的”这句话,混乱的思维令我实在没有拍摄的***,摄影师是一位留着络腮胡的男人,那胡子蓬乱的似乎要孵出幼鸟。若不是我进来时他露出色咪咪的笑容,让我看到他满是牙垢的牙齿,我一定会怀疑他是否有嘴。
七八位看上去未成年的少女叽叽喳喳的从幕布前走了下来,旁若无人的嬉笑着从我的身边走向摄影棚的门。她们大多穿着吊带露脐背心和短裤,化着不浓不淡的妆,我实在想不出她们拍摄的是哪一种风格的照片。
阿静让我站到幕布前,自己则在摄影师的耳边悄悄的说着什么。他恍然大悟,胸有成竹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呃……我不怎么会拍照,所以……”
“放心啦!照我说的做就可以了。”他再次露出那口令人恶心的牙齿,我烦躁的答应了。
我选择的服装本是一套黄色的运动服,可阿静执意要我穿无带的抹胸装。这衣服将我的胸部勒的生疼,我快要喘不过气了。
灯光似乎要刺伤我的眼睛,摄影棚里的温度令我汗流浃背,我感到汗水正前赴后继的堵塞我的毛孔。真想催促他快点进行,不过大概专业人员都是这样吧,他左右调试着灯光和镜头,不将我弄晕誓不罢休。我开始后悔没有多吃一点早餐。
拍摄结束后我已浑身无力,圭矢先生将我送到车站与姐姐汇合。夜泽和世井先行一步飞回大阪,而我和姐姐将要坐火车回到横滨。
“费用还是应该还给您。”
“别这么说,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还要感谢你呢。”
“这段时间您细心地照顾我们,真不知该怎么……”
“好了,别再客气了,火车要出发了哦。”
我们又客套了几句,虽然是真诚的感谢,但我还是觉得像戴了一张面具。
火车即将启动,我们向车外的圭矢先生挥手道别。我突然想起了饭田,我的床位应该早已住上了其他人,当她看着同样包着纱布的病友,会不会想起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