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是一个心里遐想的世界,现实中是并不存在的,是人们渴望得到并追求的一种理念和动力,是存在思想中的。
每个人都争取一个完满的人生,但是在人生路上,你能看到的,听到的,摸到的,甚至于一切你能认识到,感受到的,都是不完美的。正因为不完美,你的人生才如此美丽、可爱、珍贵、独一无二。
所以我要说,不完美才是人生。
当一个人选择放弃强烈的感情来成全对方,用以换取对方平稳的生活时,这种退让就是一种真爱的成全。这却需要更为宽大坦荡和更为宁静淡泊的心境才能做到。
消失在风中的麦子 简单
在这条老街上,在梧桐树开花的时候,我竟然看见了麦子,虽然很多年没见面了,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在她的身边还偎着一个可爱的小女孩。
麦子是我家老邻居林伯的女儿,想起林伯我只能从记忆中搜寻到他的那只旱烟袋。那时我们住在一个贫瘠的小山村,终年都会有风吹过打谷场。我和麦子是在小学5年级的时候分在一个班的,与其说是一个班不如说整个学校就这一个班,从1年级到5年级大家都挤在这一间礼堂改造的教室里读书,麦子就坐在我前排。
每次上课我都无法注意听老师讲课,因为麦子那条黑黑的、亮亮的、扎着很多彩色皮筋的辫子总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很多次我都想伸手去摸一下那条辫子,可是我不敢,但我很想知道麦子的辫子在我手心握着的感觉。
直到有一天我终于壮起胆去轻轻地触碰了一下麦子的辫子,没想到麦子扭过头使劲地白了我一眼:“我告诉你罗小欧,如果你再打扰我学习我就告诉老师。”
小时候我是个特调皮的孩子,每次课堂上捣乱的人里必定有我。当然,捣乱的结果就是由麦子把老师写给我父亲的纸条带到我家。只要麦子从我家走出来,一定能听到我的惨叫声。我想,麦子一定是躲在暗处偷看我爸用扫帚疙瘩猛抽我的屁股。于是我特恨麦子,为了报复,我经常会在她的书包里放进一些可爱的小动物,譬如蜘蛛、蝎虎子之类。在她打开书包的一刹那发出的刺耳尖叫正好扯平了她带给我的惨叫。
这样的恶作剧一直持续到上初一。在县一中我们居然又分到了一个班。她依旧坐在我前排。我们还是互不理睬对方,处于战略相持阶段。
终于有一天我向麦子投降了,仅仅是因为我弄丢了家人给我的三块两毛钱学杂费,麦子主动借给了我。三块二啊,就这么一点点钱让我狂傲的形象轰然倒地。但说真的,在心里我真的很感激她,至少是她让我免受了一顿皮带炒牛肉之苦。
从那以后我有意地经常去接近麦子,并且充当了她在学校的护花使者。以后只要有人欺负麦子我肯定会站出来。直到有一天我在学校的墙上看到了这样一些话:麦子是罗小欧的老婆!罗小欧和麦子搞对象!对于这样张扬的涂鸦作品我感到有些怯。虽然我心里美滋滋的,但我还是害怕麦子看到这些后会不理我。那天放学我问麦子:“你以后要是嫁人想要嫁个什么样的?”麦子看了我一眼幽幽地说:“只要不是你这个样子的人我都嫁。”随即她旋风似的蹬上自行车消失在我的视线之外。
晚自习刚下课,我就被麦子叫住了,她扭捏地问我今天能不能陪她一起回家,我觉得不对劲就问她:“是不是有人欺负你?”麦子没有说话。
在我和麦子走出学校门口的时候,我看到了同年级的几个坏学生,凭直觉他们是在等麦子。这时我一把拉住麦子的手走到他们面前说:“从今天起如果你们再欺负麦子,我就和你们没完!”话音刚落,耳边一阵哄堂大笑。
麦子的脸通红地对我说:“你干什么呢,小欧?快走啊。”
我很纳闷:“麦子,不是他们欺负你吗?”
麦子说:“没有啊,今天因为看了一本特恐怖的书,才不敢一个人回家的。”我顿时无语了。
之后的几天下了好大一场雨,麦子突然变得神情怪怪的。我问她怎么了,她一直不语。回到家后在饭桌上我听到了妈妈给爸爸在讲,麦子的妈妈和村口那个小木匠私奔了。
麦子的妈妈走后,林伯好像变了个人,脾气也变得暴躁起来,经常醉酒,动不动就拿麦子出气。夜深的时候,我经常可以听到隔壁麦子的啜泣声。
在村子后面的山坡上有一棵野山梅树,我发现这棵树的时候,正是山梅刚打果的季节。望着树尖那几个熟透的山梅,我第一个想法就是摘回去给麦子。我爬树并不在行,在我好不容易爬上去伸手摘到了那几个山梅的同时,脚下的树枝也就那么巧地发出了恐怖的“喀嚓”声。随即我感觉到了失重,摔下来的时候我将手举得高高的,因为我怕摔烂了手里的山梅。
走进麦子家,林伯不在。我看到了脸上挂着泪珠的麦子。
“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不知道。”我兴奋地从口袋拿出山梅递给她:“喜欢吃吗?我刚给你采到的。”
麦子伸手接山梅的时候我看到了她手臂上的血痕。
“你爸又打你了?”
麦子慌张地把袖子放下来:“嗯,爸爸用旱烟杆打的。”
“疼吗?”
“疼。”
那一刻,我觉得麦子很可怜,我的眼底酸酸地:“快吃吧,一定很甜的。”
麦子把最大的一个山梅递给我说:“小欧你也吃。”
“我吃过了。”
麦子把山梅放在嘴里咬了下去,突然眉头一皱。
我忙问:“怎么了?不好吃吗?”
麦子笑了:“好吃,好吃呢,特别的甜。”
这个秋天,我每天放学后都要走五里的山路去为麦子摘山梅。因为树上的果子结得少,所以我从不舍得自己偷吃一个。拿回去后都要看着麦子吃光我才能开心地回家。
突然有一天,麦子失踪了。我不相信这是真的,可是村里的人好几天都没有看到她了。我丢了魂似的发疯地寻找麦子,可是没有她的一点消息。没有人知道麦子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麦子为什么会不见了。林伯好像并不怎么着急,每天还是蹲在门口抽旱烟,晒太阳。
麦子好像真的从这个世界蒸发了,直到有一天我神经质般地冲进麦子家,大声质问林伯:“你是不是把麦子给卖了?”林伯愣了一下,愤怒地举起了旱烟杆把我赶出了大门。跑出大门的时候我发了一个誓,并且牢牢地烙在了心里。
麦子莫名其妙的消失引起了村里人的种种猜测。有的说麦子去城里找妈妈了,有的说麦子不堪林伯的打骂出走了,更有甚者说麦子和她妈妈一样是与人私奔了。没有人知道麦子失踪的真相,但我一直坚持我的猜测,那就是麦子被林伯卖了。
很长的一段时间,我心里空空的。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变得心神不宁。对麦子的那种朦胧感觉和拉着麦子小手时我的心跳,我想那可能是我年少时内心的悸动吧。或者说是初恋的感觉?不是。暗恋吗?也不是。喜欢一个人就是那么正常,如同花开花落般地随意自然。无论你是谁,只要你是一个进化完全的人类,都不会否认情窦初开的微妙情感存在。有时,会是一辈子的。
当我以全县第一名的成绩考入市重点高中时,很多人为我的转变感到诧异。没有人知道我拼命学习的动力来自哪里,于是大人们找到了一个他们认为合适的原因,就是这孩子开窍了,长大了。我不置可否,只有我清楚自己的想法,我当时觉得只有考到市里才能找到麦子。
这个城市的确很美,鳞次栉比的高楼,整齐的街道,喧嚣的闹市。曾经以为在重点中学上学的每一个人都是平等的,但现实还是无情地击碎了这个理想。我试图去和同学们打成一片,可他们好像根本看不起我这个农家的孩子,没有人肯和我交朋友,就连老师在班上安排座位也把我放在了最后一排。
市里有16所中学,遍布在城里的各个角落,每次上体育课我都会逃课,然后挨个学校去找麦子。我想,如果麦子还在上学的话也该是上高中了。至于为什么专门去逃体育课,原因很简单,就是我买不起白球鞋。
我像是一只没头的苍蝇在这个城市乱撞着,在走遍了所有中学,问了无数的人后,我彻底地失望了。在这个城市的天空下,根本没有麦子存在的任何痕迹,我甚至没有嗅到一丝麦子留下的气味。我想她一定是消失在风里了。
高中三年我一直都没有放弃过寻找麦子,直到我被大学录取。考上大学是令父母最值得炫耀的事。父亲看着通知书老泪纵横:咱家世代农民,你为咱罗家争光了。父亲的话我没有听进去,我的大脑一直在盘算着怎么样实现我曾经发过的誓言。于是在临走的那天晚上我偷偷地钻进林伯的家,趁他熟睡的时候拿走了他那条旱烟枪,并把它折断扔进了河里。
第二天,我头顶着全村第一个大学生的光环和父老乡亲的嘱托离开了那个生我养我的家乡。
开学第一天我就有了一个惊奇的发现,那是坐在我前排的一个女孩。她让我想起了麦子,让我想起了那间经常漏雨的大教室,她如麦子那样在前排晃动着她那条油亮的辫子。后来这个女孩成为了我的女朋友,她的名字叫云裳。
大二的暑假,我回到了家乡听到了林伯去世的消息。妈妈告诉我林伯临终的时候麦子回来了,林伯将一个红布包交给麦子,一再请求麦子的原谅。直到林伯彻底地闭上眼,麦子都没有掉一滴眼泪。红布包里装的是五千元钱,林伯就是为了这五千元,狠心地把麦子许给了一个菜贩子的残疾儿子。
听了这些我急切地问妈妈:“知道麦子现在去哪儿了吗?”
妈妈摇摇头说:“不知道,只知道麦子走的时候将那五千元钱给了村长,让村长修缮村里那唯一的大教室。”
麦子又一次如流星般闪过,又如闪电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大学毕业后,我回到了自己的小城,和我一起回来的还有云裳。结婚时我没有让云裳剪掉她的大辫子,我不清楚自己是否真的爱云裳,或许我只是依恋她那条大辫子。只有我心里明白,在我心底的那个无人触及的角落,是麦子占据着的。
婚后,这一场并不纯粹的爱情终究出现了危机,在女儿降生的两年后,我们平静地分开了。云裳终于也剪掉了那条辫子,对于她来说,这可能真的是一种解脱。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若干年后的今天,在这条小街上我会见到麦子。
许久,我挤出一句话:“这些年你去哪儿了?过得好吗?”
麦子用手挑了一下刘海点点头:“我嫁人了,过得还好,你呢?”
看着麦子我想起了那个秋天的野山梅。
我问麦子:“还喜欢吃山梅吗?”
麦子听到这句话,突然眼圈红了:“我永远都忘不了你为我摘的野山梅,那时候妈妈走了,爸爸天天打我,你对我是最好的了。”麦子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麦子接着说着:“那山梅你每次摘回来都是给我吃,你却从不舍得吃一颗,如果你吃一颗那树上的山梅,我想你就再不会摘给我吃了。”
麦子的这句话让我很茫然,我问她为什么。
她说:“小欧,你知道吗?那山梅一点都不甜,是苦的。”
我的头“嗡”地一下,想起每次麦子吃山梅的时候都说很甜,现在我才明白麦子是不想让我失望。
我告诉麦子,在她失踪以后我曾发疯地去找她;我告诉麦子,林伯那支经常打她的旱烟枪被我折断扔到河里了;我告诉麦子,我结婚了并且过得很幸福很快乐。但是我没有告诉麦子,在我心里一直都是那么喜欢她。
我也没有告诉麦子,我有一个漂亮的女儿,女儿的小名叫:麦子。
匆忙的人生,常常让我们失去很多得之不易的幸福。或许当时我们没有察觉,一旦错过却是永远地失去了。珍惜身边拥有的,用一颗闲适的心收藏幸福,这样才能活得从容。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佚名
我是一个孤儿,这也许是重男轻女的结果,也许是男欢女爱又不能负责的产物。是哲野把我捡回家的。那年他落实政策自农村回城,在车站的垃圾堆边看见了我,一个漂亮的,安静的小女婴,许多人围着,他上前,那女婴对他璨然一笑。
他给了我一个家,还给了我一个美丽的名字,陶夭。后来他说,我当初那一笑,称得起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哲野的一生极其悲凄,他的父母都是归国的学者,却没有逃过那场文化浩劫,愤懑中双双弃世,哲野自然也不能幸免于灾难,发配农村,和相恋多年的女友劳燕分飞。他从此孑然一身,直到35岁回城时捡到我。
我管哲野叫叔叔。
童年在我的记忆里并没有太多不愉快,只除掉一件事。
上学时,班上有几个调皮的男同学骂我“野种”,我哭着回家,告诉哲野。
第二天哲野特意接我放学,问那几个男生:“谁说她是野种的?”
小男生一见高大魁梧的哲野,都不敢出声,哲野冷笑:“下次谁再这么说,让我听见的话,我揍扁他!”
有人嘀咕:“她又不是你生的,就是野种。”
哲野牵着我的手回头笑:“可是我比亲生女儿还宝贝她。不信哪个站出来给我看看,谁的衣服有她的漂亮?谁的鞋子书包比她的好看?她每天早上喝牛奶吃面包,你们吃什么?”小孩子们顿时气馁。
自此,再没有人骂过我是野种。大了以后,想起这事,我总是失笑。我的生活较之一般孤儿,要幸运得多。
我最喜欢的地方是书房。满屋子的书,明亮的大窗子下是哲野的书桌,有太阳的时候,他专注工作的轩昂侧影似一幅逆光的画。我总是自己找书看,找到了就窝在沙发上。隔一会儿,哲野会回头看我一眼,他的微笑,比冬日窗外的阳光更和煦。看累了,我就趴在他肩上,静静地看他画图撰文。
他笑:“长大了也做我这行?”
我撇嘴:“才不要,晒得那么黑,脏也脏死了。”啊,我忘了说,哲野是个建筑工程师。但风吹日晒一点也无损他的外表。他永远温雅整洁,风度翩翩。
断断续续的,不是没有女人想进入哲野的生活。
我8岁的时候,曾经有一次,哲野差点要和一个女人谈婚论嫁。那女人是老师,精明而漂亮。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喜欢她,总觉得她那脸上的笑容像贴上去的,哲野在,她对我笑得又甜又温柔,不在,那笑就变戏法似的不见了。我怕她。有天我在阳台上看图画书,她问我:“你的亲爹妈呢?一次也没来看过你?”我呆了,望着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啧啧”了两声,又说:“这孩子,傻,难怪他们不要你。”我怔住,忽然哲野铁青着脸走过来,牵起我的手什么也不说就回房间。
晚上我一个人闷在被子里哭。哲野走进来,抱着我说,不怕,夭夭不哭。后来就不再见那女的上我们家来了。再后来我听见哲野的好朋友邱非问他,怎么好好的又散了,哲野说,这女人心不正,娶了她,夭夭以后不会有好日子过的。邱非说,你还是忘不了叶兰。8岁的我牢牢记住了这个名字。大了后我知道,叶兰就是哲野当年的女朋友。
我们一直相依为命。哲野把一切都处理得很好,包括让我顺利健康地度过青春期。我考上大学后,因学校离家很远,就住校,周末才回家。
哲野有时会问我:“有男朋友了吗?”我总是笑笑不作声。学校里倒是有几个还算出色的男生总喜欢围着我转,但我一个也看不上,甲倒是高大英俊,无奈成绩三流;乙功课不错,口才也甚佳,但外表实在普通;丙功课相貌都好,气质却似个莽夫……
我很少和男同学说话。在我眼里,他们都幼稚肤浅,一在人前就来不及地想把最好的一面尽现出来,太着痕迹,有失稳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