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再见了,伯克小姐!” 费罗塞斯先生将帽子戴好,向她告辞了。“记住我的话,好好考虑一下吧,毕竟事关重大。在孩子的抚养权上,我会尽全力为您父亲争取,相信他最终会得到他。”
她在会客厅的沙发上坐了整整一下午,反复咀嚼着他对她讲得这番话,一种极度的绝望之情从她心头涌起。她知道她父亲一旦被彻底激怒,就再无任何回转余地了,而明显地,她现在是把他的的确确地惹火了。他是多固执顽强的一个人啊,从家到董事会,任谁都动摇不得的。
她捂着脸,任泪水簌簌地从两腮上流淌到衣襟上。她一面哭泣,一面苦思着究竟怎样将孩子弄到手,带回德国去----她返程的日子就要到了。
她正想着,忽然佣人来传话,说伯克先生叫她去书房一趟。她赶紧擦干眼泪去了。
“你见到费罗塞斯先生了?”他问她。
“是的。”
“我想我和你应该再好好谈谈。”他示意她坐下,递给她了一杯水。“我希望你能够回心转意。你是我们唯一的孩子了,我和你母亲实在不能眼看着你再次离开我们。我不管那个家伙对你使了什么手段,叫你这么死心塌地地跟着他,我只想提醒你,你做的这些事已经对家族的名誉造成了损害,而对你也没有任何好处。这事已经耽搁了这么久,再耽搁下去,势必会对你的前途造成不可弥补的伤害。如果你是因为他曾帮过你,所以还对他心存感激,还顾念着他,那么我愿意付他一笔钱,只要你同意离开他,多少都没问题,并且,孩子和遗产也都会是你的。”
“如果我不打算这么做呢?”她反问他,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倔强。
“那么你就怨不得我了。这一点,我想费罗塞斯先生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将会失去孩子的抚养权以及所有遗产,不过我每年会给你五千块的生活费,因为你终归是我的女儿,我是你父亲,我怎么都是爱你的。”
“您根本就是疯了!”她看着她父亲,毫不客气地说。“爸,很抱歉,我去北非当护士的时候,就不打算要遗产了,所以您吓不着我。至于生活费,我是不会要的,我只要我的孩子。”
他没想到她非但不领情,还竟然这么跟他说话,挑战他的威严,于是不由大怒道:“你只要孩子?好吧,如果你能叫他认你这个母亲,我会马上叫你带他回去。”他说完就让人把孩子带进来。
她听他这么说,心脏忽然一阵狂跳-----怎么?他这是同意了么?她惊讶地瞪着父亲,惶惑而又满怀希望地。
孩子被带来了,她父亲一见着他就把他揽到了怀里。他很严肃地问那四岁的孩子:“这位女士是你母亲,想要带你回去,你愿意跟她去吗?”
她立刻蹲了下去,热切地望着孩子,“亲爱的,跟妈妈回家去吧!”她一面说,一面向他伸出了双臂。
可那孩子紧紧依偎在祖父的怀中一动不动,看上去非常迷惑不解。他抬头探询似地看了看祖父,可没有得到任何鼓励的话语,于是再次瞪大眼睛好奇地望向她。
她不断叫着他的名字,可他始终没有奔向她的怀抱。她终于用尽了最后一丝耐心,于是疾步上前想抱住他。她刚捉住他的胳膊,他突然一把推开她,转身拼命地楼住了祖父的脖子。
她被他的拒绝态度彻底弄懵了,双手伸在空中,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很快地,她反应过来,于是依旧语气温柔地叫着他的名字,试图把他抱过来。他再次推开她,更加搂紧了祖父。她看着他一副倔强不屈的模样,眼中渐渐浮起泪光。
她耐心大失,想要把他从她父亲怀里抢过来。他顷刻大哭起来,惊恐地大叫道:“走开!”她再也忍耐不住,不顾他的反抗,一定要把他夺过来。可没想到最后却被她父亲挡开了,他看上去十分生气:“你已经把他弄哭了!”他心疼地哄着孩子,不再理她,径直抱着他往外走去。
她终于崩溃了,冲着孩子的背影大哭道:“我是你妈妈呀!”
可没人在意这声痛苦悲切的呼喊------他们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她最后没有要回孩子----那个孩子根本不认她做母亲。她启程的那天,几乎哭成了一个泪人-----她心里再清楚不过了,他们或许将要永远失去他了。
她回来后就病倒了,一方面是骨肉分离对她造成的沉重打击,另一方面则是她父亲施加给她的那种可怕压力----他不断地提醒她,要她记得她哥哥是怎么死的。这使她不得不面对一种道德上的难堪-----杰森阵亡于与冯.哈林特中校的重炮部队的一场遭遇战中,而后者曾作为奥尔登堡部最重要的附属力量与其寸步不离。
她是这么憔悴,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目光黯淡无光。他把她抱在怀里,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上,痛苦又笨拙地说:“亲爱的,我没有想到事情竟会是这样!我真是对不起你。”
她听不出他究竟是在说孩子,还是在说杰森,或是两者皆有。
“你该不会就此离开我罢?”他忽然问她。
她只是一言不发。
“告诉我,你不会离开我。”他捏着她的下巴颌儿,迫她抬起了头,“如果我还在战俘营里,我一定会同意离婚,放你回去,可现在我自由了,有机会补偿你了,我就不能眼睁睁地放你走了-----我实在舍不得你。你明白吗?”
她瞠视着他,泪眼朦胧地----他分明是在求她呢!可他连求告的手段都这么决断有力,叫她无话可说。
“你答应我,凯西!”他紧盯着她的眼睛,说道。
“好-吧-”她终于哭了起来。
他这才松开她的下巴,将她紧紧搂进了怀里。“听我说,凯西。人生总是带有滑稽的意味----事情发生得永远出乎我们的意料。我还记得当年我曾向你保证,一旦我在战场上遇见他,一定会叫他平平安安地活下来----事实上,我也曾打听过他,可谁也料不到结果竟是这样。我为他感到非常难过,这个你总是知道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