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德国往事:夏日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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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她父亲趴在桌上哭得十分悲切,她看着他那花白的头发,耷拉着的双肩,忽然心里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爸爸!”她扑上去抓住了他的手,凄惨地喊道。

这注定是个被泪水和哀伤淹没的日子,他们沉浸在对杰森的思念中无法自拔,他的死是战争对这个家族造成的最大创伤。他是他宠爱的儿子,唯一的继承人,本是要坐在他身边参加董事会的,却这样年纪轻轻地就去了,带走了他对他的所有期冀与厚望。“我决不饶恕他们!决不!”他喘着粗气,声嘶力竭地吼道。

晚上她一个人坐在床上,有关杰森和西尔德的记忆像潮水一般涌来,她想起他们曾跟她讲得那些笑话,以及那些讨人嫌的恶作剧,眼泪就仿佛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地淌下来-----一切都没有变,一切还是老样子,唯独他们不在了。她的嗓子疼得厉害,好像有一个铁爪子紧紧箍着它,叫她透不过气来。她拼命扣着脖子,仿佛这样才能叫她得到片刻的解脱。

门悄悄开了,伯克夫人走了进来。她泪眼朦胧地坐到她的身边,将她的头放到了自己肩膀上。“哭出来吧,宝贝儿,这样会好过些!”她母亲颤抖着嗓音说道,于是她不再犹豫,立刻把胳膊环上了母亲温暖的肩头,放声大哭了起来。

在流干了所有眼泪后,有关孩子的话题终于被再次提起。她问她母亲,到底有多大的可能性她能将孩子带回欧洲去。

伯克夫人目光忧愁地望着她:“你非要带他回去吗?”

她没有点头,只是泪眼汪汪地看着她母亲。

“想想你爸爸吧!战争夺去了杰森----你爸爸唯一的继承人,如果你要再将菲利普带走,那么他是无论如何都会崩溃的。”她母亲用手绢按着眼睛,哽咽道。

“可是,妈,”她哭道:“那么我呢?”

“算我求求你,不要将他带走!我会想办法叫你爸爸承认你们的婚姻,叫他不再为难你们,可是你答应我,将孩子留下吧。”她母亲忽然把她的下巴抬起来了,“宝贝儿,你还年轻,还会有许多孩子,可是我们只有菲利普了,你就这么忍心吗?”

“我发誓我每年都会带他来看你们的,求你让我带他走吧,我离不开他!”

她们谁也说服不了谁,只好又楼在一起抱头痛哭。她不断地哀求着母亲,最终叫她勉强答应,她会试图说服她父亲,但能不能成功就不在她可以承诺的范围了。

她和孩子渐渐熟悉起来,虽然他还不曾开口叫她一声妈妈,可他已经接受了她的存在,并且非常乐意和她分享自己的所有玩具。

她十分珍惜这种得来不易的亲密关系,于是竭尽全力地去爱护他,每天都伴随在他的身边,一步也不愿离开。这种母子连心的天然联系一旦建立,她就再也舍不得丢开了。随着回程的日期越来越近,她开始变得忐忑不安-----她从她母亲那里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有一天,她终于鼓足勇气,去找了她父亲,告诉他她想带孩子走,但保证每年都会回美国来看他。

“以上帝的名义起誓,我每年都会带他来看您!”她焦急地说,生怕他怀疑她的誓言。

他不等她说完,就烦躁地打断了她。他坦然地对她讲,他不打算放弃孩子。“你母亲劝过我,可我并不打算同意。就像我以前说的,你只有两个选择,或者离开孩子,或者离开那个德国佬,没有其他任何选择。”

“哦,”她吃痛地喊了一声,终于叫了出来:“您能不能讲讲理?”

“你竟要讲理?”他脸色变得铁青,“那么好吧,我现在不同你讲了,费罗塞斯先生是我的私人律师,我叫他尽快和你联系,他会和你谈到孩子的事情。以后一切关于孩子的事情,他就是我的全权代表,你尽管和他讲理好了。”他说完,就怒气冲冲地走了。

两天后,费罗塞斯先生果然如约而至。他在伯克家的会客厅里正式拜见了她。

他没有寒暄太多,开门见山地将他要和她谈判的题目提了出来。“伯克先生委托我来和您好好谈谈有关孩子和遗产的事情。”他说。

她没有想到父亲竟如此绝情,果真叫了自己的律师来对付她,一时间非常伤心,呆坐在那里一声不响。

费罗塞斯先生低头翻着那叠资料,又说:“老实说,您抚养这个孩子的能力和条件完全不能和伯克先生相比。据我所知,您现在在一家德国医院做工,收入十分有限。您丈夫刚刚重获自由,目前还没有工作,加之整个德国现在的困境,因此你们的生活恐怕很不容易。”

“您用不着拿这种冠冕堂皇的话来羞辱我!”她忽然恼怒地嚷道:“他是我的儿子!我是他的母亲,对他就有抚养权,这是任何人都改变不了的事实,所以我要带他走。”

罗塞斯先生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说:“我只是好心点明一个事实而已。不消我说,您当然明白伯克家和您父亲在克立夫兰的地位和名望,那么设身处地地想想,您要是法官和陪审团的话,会将孩子的抚养权交给谁呢?而且,很不幸的是,您丈夫还是一个纳粹德国的军官,这恐怕会使您得到抚养权的机会更加渺茫。”

他见她表情惊愕,于是继续说:“不过事情并不是没有转机,您还有机会-----如果您同意离婚,并嫁给一个美国人的话,伯克先生不但不会剥夺您的遗产继承权,还会将孩子的抚养权也归还给您。但是,就象我所说的那样,如果您还是决定回欧洲去,那么您不但会丧失孩子的抚养权,同时还会丧失所有的遗产。您最好好好考虑考虑吧,一切取决于您的最后决定。”

她无比吃惊地看着他,仿佛不相信这完全出自她父亲的意愿。

他整了整手中的资料,最后问她:“您还有问题吗?”

她沉默着,忽然问他了一个丝毫不相关的问题。“为什么?为什么父亲会这样执著于这个孩子-----他非常憎恨德国军人,而孩子却正是一个德国军人的儿子。”

费罗塞斯先生将资料塞进了公文包,这才说:“伯克小姐,作为伯克先生的委托人,我必须从他的利益出发考虑问题,但对于您会丧失孩子抚养权一事上,我其实是十分同情的。我想我可以用一个例子来回答您的这个问题。我最小的弟弟是一个步兵,战争结束后曾经驻扎在德国。战后的德国是个什么样子,您应该最清楚不过了。他回来后告诉我,美国香烟已经成了当时德国事实上的货币。他们甚至能用几条廉价的“吉祥”牌香烟换到德国人家里仅剩的昂贵家产------莱卡相机和三角大钢琴,简单轻松的跟直接掠夺和洗劫没什么区别。他说起这些的时候,非常洋洋得意,完全是一种战胜者对战败者高高在上的架势。由此来推想您父亲吧,当然了,他舍不得孩子的最主要的原因是----他的确非常非常的爱他,离不开他,但另一方面,这个机会叫他可以作为一个战胜者来亲自惩罚一个战败者,所以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