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全家人围坐在饭桌前,唯独缺了奥尔金。海伦心里十分担心----这个莽撞的家伙一定没有听从自己的忠告,又去找她那位“朋友”了。
她们等了好久还没见她回来,只好开饭。女伯爵卷起一团意大利通心粉正要送入口中的时候,门砰地被打开了,有个人一阵风似地跑了进来。
是奥尔金!
她们被她吓了一跳。“殿下!你的那些好教养到底去哪里了?!”女伯爵瞪着她,几乎有些发怒起来,“瞧瞧,我被你吓得差点将通心粉掉到地上-----你知道不知道现在食品短缺有多严重?!”她罗嗦着,奥尔金却没有理睬她,径直跑回了卧室。
海伦立刻扔下餐巾,起身去找奥尔金了----她回来的时候,看上去神色大异与往常。
“怎么了?”她推门进去,就见奥尔金正坐在床沿发呆。
“他以后帮不上我们了-----他也要回前线了,后天就走。”
“回前线?”
“他以前是武装党卫军装甲师的坦克指挥官,后来因为重伤被调回了党卫军总部。现在连他也要被派往前线了。”
“这么说,形势已经很严峻了?”海伦惊慌地问她。
她轻轻地点了一下头:“恐怕不止是很严峻,而是十分地严峻。现在我们最后一批小伙子已经全部上了前线------他的连里全部是20岁的新兵。”她想了想,继续说:“我问他关于男爵夫妇的事,他很抱歉对此一无所知,不过他倒是告诉我了一些关于爸爸的近况------爸仍被关在波洛成斯监狱里,看守他的狱卒不会为难他----这是他走之前唯一能为我们做的了。”
“我真心希望罗兰德上校可以平安归来。”海伦低声说,“他被派往东线还是西线了?”
“西线,和迪尼一样,是比利时。”
“他们这是要并肩作战了么?”她们惊恐地互相望着,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她们只能根据以往的经验猜测,西线一定要爆发大规模的战斗了,因为国防军和武装党卫军的所有西线部队正往比利时迅速集结。
她们的猜测没有错-----12月中旬一个风雪交加的拂晓,西线德军在总司令伦德施泰特将军指挥下,以23个师约20万人的兵力向阿登地区的美军发动了全面进攻,阿登尼斯反击战正式爆发。
德国军队自44年后就一直在结结败退,盟军从东西南三个方向进逼德国本土,德军最高统帅部秘密制定了这个名为“保卫莱茵河”的反击计划,目的在于夺回西线战场的主动权,迫使英美和德国单独媾和。2000门火炮齐鸣着,在坦克和装甲车掩护下的德国军队如同潮水般扑向美军阵地的景致使德国人相信,4年前席卷英法联军横扫欧洲大陆的情景会再次出现在眼前。
冬日早晨的阿登森林弥漫着浓雾,寒冷而潮湿,奥尔登堡中校的部队从军官到士兵脸上都涂满了与阿登森林颜色相近的油彩,个个显得十分狰狞恐怖。他们的装甲战斗群绵延十几公里,作为先锋部队之一,在长达一百公里的战线上率先向美军发起了闪电攻势。他们的攻击突然而猛烈,令美军的前线部队措手不及,只好纷纷后退,局面非常混乱,奥尔登堡中校长驱直入20公里,攻克齐里菲德镇,俘获了大量的美军,其中包括一个美国准将。
为了得到更多情报,中校打算晚上连夜审讯战俘。审讯室是一间被临时征用的餐馆经理的办公室,外面就是餐厅,里面挤满了双方伤员和许多美军战俘。深夜,当中校跨进餐厅往审讯室走去的时候,眼前的情景不禁叫他皱了皱眉头----餐厅桌子上仍旧燃着蜡烛,昏暗的烛光摇曳着,空气中弥漫着蜡烛特有的混浊气味,作战双方居然睡得东倒西歪鼾声四起,德国兵占据着屋子左边,美国兵占据着屋子右边,仿佛是一场筋疲力尽的足球赛后的休息,没人看起来要去打仗。注)
他提着马灯进了审讯室,副官和下属们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里面还坐着几个他们要审问的美军军官。他的下属们正七手八脚地将一副地图往墙上钉去,可费了好大功夫还没有将它弄好。中校顿时不耐烦起来,怒气冲天地拔出一把匕首扎了上去,于是地图一角被安稳地固定好了,副官见状赶紧用自己的匕首固定了另一角,这才将地图完全钉到了墙上。中校的一只脚踏在椅子上,借着马灯微弱的光线,拧着眉头扫视了一番地图。注)
他看完地图后,转身坐到了桌子上-----他得开始审讯了。他先审问了一个美军上校,但除了姓名,军衔,部队番号和列兵号码外,他从美国人嘴里没有得到任何有价值的消息,这在他的意料之中,于是他并不惊讶,倒是他那口流利的带着伦敦腔的英语叫那美国上校大感好奇,表情古怪地瞪着他。他也不以为然,挥手叫他出去了。
他一连审讯了好几个战俘,只得到了为数不多的有用情报。他叫人把他们打发走后,一边抽着烟一边和自己的部下们研究作战计划。他们一直讨论到了午夜,这才各自睡去了。
中校头顶着星条旗躺在美国准将那舒服的行军床上的时候,脑里犹想着明日的作战计划,一丝睡意也没有。身边的副官伸展着手脚响亮地打着呼,这叫他甚至有点嫉妒-----他都不知道自己多久没有睡一个安稳觉了,大约自上了东线开始吧。在东线的很多日子里,他们只能在散兵坑里过夜,早上常常有人永远不会再次醒来,官兵们常常开玩笑说,这样的死法未尝不是幸福的---至少死得不那么痛苦。
他翻了个身,继续想那些战俘说过的证词,突然他的脑海里响起一个战俘的话----他说他来自俄亥俄。他在黑暗里陡然睁大了眼睛----那个战俘看起来很年轻英俊,他的军衔是什么来着?是少尉还是中尉?
“我明天非得查查清楚!”他心里盘算着,几乎迫不及待地要再次审审那个美国军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