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德国往事:夏日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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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他走之前把她叫到书房去了。她随着他木然地走了进去。

他把门合上,转身对她说:“我得走了。”

她悲伤地低唤了一声,眼泪顷刻涌了出来。

“我要你拿着这个!”他盯着她的双眼说。她还没来得及接话,就见他从腰上的枪套里拔出了那支手枪,塞到了她的手中。

“你会猎枪,是不是?那么你不需要我教你怎么用这个吧?”他急切地问她,语气有些急躁。

“怎么?”她瞪着手中那把乌黑的手枪,抬起头惶惑地瞠视着他。

“听我说,”他紧紧抓住了她的胳膊,“这把手枪----我想也许你会用得上,无论是对付盖世太保,还是任何对你们安全有威胁的家伙。”

她听着他的话,突然浑身颤抖起来。

“你害怕了?”他愈加捏紧了她的胳膊,犀利的目光在她脸上来回地扫视着。

“不!”她不知哪来的勇气,脱口而出。

他好像很满意她这个回答,于是放开了她的胳膊。“我想我需要和你坦白地谈谈了,”他开口道, “我把她们交给你了。”

她突然感到巨大的悲伤和恐惧,这股突如其来的悲伤和恐惧几乎将她击倒----她开始明白他为什么会说这些话。

“为什么是我?!”她的眼泪终于喷薄而下,哭着质问他。

“因为你向来是个有胆量的女人,”他的表情十分严肃。“母亲是个温柔脆弱的女人,为了父亲和约亨已经心力交瘁,恐怕难以支撑这个家了。海伦和奥尔金------她们虽有勇气却常常会因失去耐心而变得歇斯底里。只有你,勇气非凡且临危不惧----在法国的时候,你就叫我见识到了。你很强壮,比她们任何一个都来得强壮!答应我,你会好好照顾自己,以及这个家!”

“见鬼!你为什么要跟我讲这些!”她突然愤怒地叫起来。自盟军的轰炸越来越频繁,她内心常有一种预感-----和整个世界作战的德国军队一定会全军覆灭,而他恐怕凶多吉少。如今他将这种仿佛遗言一样可怕的话明白无误地讲出来的时候,她从心底深处感到一种惊悸。“你不打算要我们了吗?!”她大哭着问他。

他沉默着,~只是温柔地抱住了她。

她搂紧他的腰,忽然叫道:“去瑞士!带我们去瑞士!”

她好像失了神一样不断重复着这句话,他很久才放开了她,拿起书桌上的军帽往门外走去。

“迪尼!”她突然喊住了他。他只好停住脚步。

“你到底为什么而战?!你会死的!”她绝望地喊道。

他转过身,没有回应,只是长久地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他最后终于说:“任何其他的结果都是不可能的,唯有战斗下去。”

她知道他指的是7月密谋后,英国对德电台不断地故意报道他们认为的可能的“密谋份子”,把许多和此案没有任何关系的人都牵连了进来,令他们惨遭杀身之祸。英国人对这个“叫德国人狗咬狗”注1)的计策十分得意,因为它成功地促成了纳粹党和国防军间进一步的猜忌和仇恨。注2)

他终于明白了那种认为西方愿意同由密谋者组成的过渡性质的政府媾和,实现西线停战的想法只是他们单方面的幻想而已。西方根本不在乎谁是“好的德国人”,谁是“坏的德国人”,他们只想尽快地击溃德国。注2)

“为自己而战,因为我们知道等待我们的是什么了。”他把帽子戴到了头上,略微正了正,就开门出去了。

她跌坐在沙发上,将那把手枪抛到墙角,趴在沙发扶手上失声痛哭起来-----这难道算是个诀别吗?

孩子在她肚子里踢蹬着,将她的思绪扯了回来。她将手覆了上去,“宝贝儿亲爱的,连你也知道他不要我们了,是不是?他真是个狠心肠的人!”她一面抚着肚子,一面哽咽着对那还未出生的孩子温柔低语道。孩子仿佛心有灵犀一般,更加奋力地蹬了她几脚,叫她不禁再度落泪。

“可现在我不要哭了----如果眼泪能够改变这一切的话,我不介意哭它个天昏地暗,可它不能!既然不能,那么我最好收起这副可怜虫的模样!”她竭力地擦着那些不断滴落的眼泪,倔强地抬起了头。

她刚出书房,就见他在大厅里和母亲妹妹们做最后的道别。她们见了她,都流着眼泪,带着一种哀伤怜悯的眼神。他也转过身来,十分不舍地望着她。

“你是个十足的混蛋!是我见过的最愚蠢的男人!”她的脊背挺地笔直,头颅高傲地盘踞在纤细的脖颈上,恶狠狠地对他说道,“你走吧!”

全家人没有想到在他临走之前,她竟然这样同他讲话,于是都惊愕不解地望着她,唯独他的眼中流露着一种赞赏感激的神色。

当她表情阴郁地透过窗户看见他钻进那辆越野车的时候,一股伤心而绝望的疲惫感瞬间袭过她的全身,她终于伏在窗棱子上哭了起来。

他回去后不久就给她们来信了,信中只简短地告知她们他一切安好,目前驻扎在比利时,他顺祝她们圣诞快乐----下个月就要迎来44年的圣诞节了。

她一面读着他的信,一面在心中叹息-----如今的圣诞节还有什么值得庆祝呢?食物短缺和无休止的空袭已经将人们折磨得疲惫不堪,本应有着烛光,松枝环和烤鹅的传统圣诞已经成了一个远不可及的美梦。

她刚要把信放进信匣子去,只见海伦带着两个男孩回家来了。他们在门外抖净了身上的雪,一同走了进来。

原来是海伦未婚夫维尔西茨中校的两个弟弟-----她在自己的婚礼上见过他们,一个14岁,一个12岁。他们都低着头,那个小的看上去还在哭泣----他的双肩膀拼命耸动着。

“怎么回事?”她赶忙把那小孩子揽在怀里,扭头问了声海伦。

海伦在他们身后朝她拼命地使眼色,于是她立刻住了口。海伦把他们安顿好后,这才偷偷地给她们说了事情的原由。

维尔西茨中校的父亲维尔西茨男爵也因“7月密谋”而锒铛入狱了,连带着男爵夫人。孩子们目前虽然还没有危险,也不清楚在他们父母身上发生了什么,可是已经无家可归了,她就把他们带回家来了。

“我的天!”索非亚公主恐惧地低声喊道,“那他们现在被关押在哪里呢?我们是否能为他们做点什么?”

“我还不知道他们被关在哪里,希望他们不要受到过多的折磨!”海伦忧心忡忡地说。

“我明天可以去打听打听!”一直在边上沉默着的奥尔金突然开口。

“我知道你又要去找他!他不是已经警告过你不要往党卫军总部跑了吗?”海伦抢白了她几句,又说:“你最好还是在家给我老实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