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她依旧没有出声,于是抬起头,只见她的眼里饱含泪水,他立刻翻身坐起搂住她,一手抬起她的下巴:“这又是为什么?”
“我非常担心!不仅为你,也为我哥哥!”她的哭声陡然变高:“我知道现在的光景比以前还要糟糕。无论你们中的任何一个有什么差错,我都会活不下去的!”
他一声不响默默地把她抱进怀里,任她伏在他的怀里哭得哽咽难言。
在他的抚慰下,她终于停止了哭泣。
“说说他吧!”他突然开口了,“看上去你们非常亲密。”
“他是个再好不过的人了,非常活泼和幽默,虽然有时候他喜欢开一些过分的玩笑。”她擦干眼泪,说起了她的哥哥。
“我记得你说过,他是个少尉?”
“是的,他那时是个步兵少尉。不过,他和你不同----他从来都没想要成为一个士兵。”她在他怀里断断续续地说道,他仔细聆听着。“你知道么?他的理想就是当个物理学家,可我父亲坚决不同意----他希望他去读商学,这样以后才好继承他的钢铁公司。他们曾经为此爆发过激烈的冲突,可他最后还是遵从了我父亲的愿望,去哈佛读了商学。我在伦敦的时候,收到了他的一封来信。他在信中告诉我,珍珠港事件后,他就欢天喜地地退学参军了,在接受了短暂的军官培训后,成为了一名少尉。他开玩笑说,他对于能够退学感到愉快,尽管他只差几个月就能毕业了。这是他的第一封信。后来我去了北非,又陆续收到了他的来信---他告诉我,他也将被派往北非。
他说:‘凯西,我们就要被亲爱的山姆大叔派往北非了,这叫我非常兴奋---一方面为能见到你而高兴,一方面是为了即将全线出击而振奋。我知道我永远不会想成为一个士兵,但是我很年轻,身体很棒,不上前线的话,叫我良心不安。同时请记住,我为自由而战。德国军队追随一个邪恶的统治者,对他国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我来打仗就是为了惩罚他们。’”
“他说得可真是冠冕堂皇!”他不禁冷笑一声,好奇道:“他还说什么?”
她想起了他写给她的那封信,嘴角突然不由自主地向上翘了翘:“他说:‘亲爱的,等着我!我们这就要叫德国佬尝到厉害了,我发誓要叫这些斜眼鬼从哪里来就滚回哪里去!’”
“斜眼鬼?!”他头一次听见这么一个谩骂他们的词汇,不禁有些诧异。
“自战争爆发后,他就这么称呼你们的。”她抽了抽鼻子,又说:“瞧,是这场战争改变了所有正常的事物。我的意思是,如果没有这场战争,他是不会这么说的;你见了他,也准会喜欢他的。”
他躺了下去,双手抄在枕下,没有做声。
她紧抱住膝盖,将面颊贴在膝头,低语道:“我是多么想要赶紧回家去啊!我已经整整两年没有收到他们的任何消息了!西尔德现在长什么样了呢?”
“西尔德?就是你那个最小的弟弟?”
“是的。他是个好孩子,但同时也是个顽皮的孩子,叫他的家庭教师头疼不已-----他曾经把一条毛毛虫偷偷藏进了翰普森小姐的手提袋里,把她吓得大哭起来。后来我父亲实在觉得有必要好好管教管教他,于是把他送进了一所寄宿学校。那所学校的校长信誓旦旦地向我父亲保证,他一定会看管好这个精力旺盛的小孩子,可不到一周他就打过来电话,告诉我父亲:‘这是个好孩子,也是个叫老师十分沮丧的孩子’---他们也管不住他!”
她说着,突然叹口气:“我现在竟然没有他的一张照片!”
他听了,好像想起了什么,翻身起来走到房子角落里的那张五斗橱前,弯下腰把最下面的那层抽屉拉开了----那里面通常放着他的一把手枪。枪下压着一本书,他把书拿出来翻了翻,手中多出了一张照片。
他把那照片递给她,她看了不禁叫起来:“你居然一直留着这张照片!”----正是那张全家福,她把它落在了葡宁的卧室里,叫他捡去了。
“我当然一直保留着这张照片---这是我得到的第一张你的照片。”他耸耸肩膀,没好意思说起当时他是如何靠在她卧室的床上,一边抽着烟,一边眯起眼睛对着照片里的她大发春情。
她看着那照片,想起了他刚刚搬进葡宁的那些日子----她那时对他恨之入骨,怎么也没有想到将来有一天她居然会嫁给他。什么时候她的防线开始松动?兴许就是从他救了她的那个犹太弟弟的那一天吧。
“你怎么认识得威廉?”他坐上床后,貌似不经意地随口问她。
她正痴迷迷地盯着那照片看,听了他的问话不假思索地说:“他是我的一个远方表哥呀!当时正在美国继续他的学业。”
“他学什么的?”
“他正在攻读人类学的博士学位,后来欧洲的形势变得紧张,他就回英国参加了皇家空军。如果没有战争,他一定会成为一个人类学教授----他曾经给我说过他的一些理想。我至今也忘不了他跟我说过的那些话。”
“以我所知,你非常爱他。”他的语气里没有任何嘲讽意味。
“这个当然。”她大方承认,没有丝毫掩饰,“他是个完美的男人,可惜我使出了浑身解数都没有得到他。”她回忆着他,眼神渐渐变得柔和朦胧起来。
“浑身解数?这个听起来非常有意思!”
“吓,你还是不要想歪了!不过,我承认那些举动非常疯狂,特别是对一个未婚的年轻姑娘来讲。好吧,我还是告诉你吧---我之所以来欧洲,就是为了追求他。”
“我对你的勇气和胆量再次表示钦佩!亲爱的,你这个行为算得上私奔了罢?如果他娶了你的话。”
“谁说不是呢?可遗憾的是,他最后娶了别的女人,我父亲对此大为高兴-----我好歹没叫他大跌颜面。不过我才不在乎私奔呢----他是个值得私奔的男人。”
“你居然没有追他到手?我以为只要我们的伯克小姐勾勾小拇指头,年轻男人们就会蜂拥而至。”他咧嘴笑了。
“就是因为我太咄咄逼人了嘛!”她不禁自嘲道,“并不是每个男人都像你一样,能吃得消一个鲁莽胆大的,有着疯狂想法的女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