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依旧沿途不断停下,车厢里越来越挤。夜幕渐渐降临了,她看着外面黑漆漆的夜,不断猜想着那可能到来的恐怖命运,不禁害怕地一阵眩晕,几乎想要吐出来。不知过了多久,她发现火车驶进一个灯火通明的车站----这车站比他们沿途经过的那些都要大,站台上站着许多穿胶皮风衣的党卫军军官。她顿时感到莫大的恐惧,连脊背的汗毛都被吓的竖了起来。
他们被全部赶下了车,一个党卫军军官大声喊道,“女人站到左边,男人站到右边!”将他们按照性别分成了两组。一时间女人和孩子的哭声四起,人们大约明白了他们的命运,站台上突然乱成一团,妻子和丈夫,母亲和儿子,父亲和女儿全部紧紧搂在一起不愿意分开,而等待他们的是毫不留情的棍子和鞭子。
人们终于被分开了,她和女人们换上了另一辆火车,再次出发了。
火车在深夜抵达目的地,她跟随所有人下了车。四周站满了荷枪实弹牵着狼狗的党卫军士兵,一个女看守叫她们列队站好,然后发话了。
“这里是奥斯威辛,不是疗养院!从明天开始,你们要努力工作,劳动带来自由!现在,你们需要处理一下卫生!”她说完,立刻叫手下把女人们分批赶到集中营后面去了。
凯瑟琳茫然地跟着人群往里面走去,她一边走一边偷偷张望---路的两边都是楼房,不远处还有烟囱,她不知道那烟囱是用来干什么的,可单单那黑幢幢的鬼样子就要叫她呼吸窒息。
她们被带到了一座建筑前。“把你们身上的贵重物品全部取下来交给我!”一个女看管提着一个竹篮子喊道。
女人们开始顺从地从各自身上取下首饰和手表。凯瑟琳只好不请愿地把她那条十字架项链取了下来---这个不值钱,可它却是她母亲送给她的,她自幼就一直带着它。她带着它,就觉得母亲在她的身边一样,现在她却不得不舍弃它了。
她们被带进了建筑物,在里面被剃去了头发。她看着前面的女人一个个被剃成了光头,不由惊恐万分地抓紧了自己的头发。当她被按到椅子上的时候,那双碧绿色的眼睛立即充满了泪水。
处理完了她们的头发,女看管们才把她们驱赶进了鸽子笼般的息身之地,她在那里度过了奥斯威辛集中营里的第一个夜晚,一个恐惧到彻夜难眠的夜晚。
她还是太高估自己了----她以为自己无所畏惧了,可那求生的愿望和意念是如此强烈,倒叫她真真切切地感到害怕了。她此时是多么需要一个能够救护她保卫她的人啊,她不断地想着他,和他在柏林的时候跟她讲得那些话。
“你从此以后会冠上我的姓,你还会自动得到一本德国护照。”
“呸!你想都别想,我绝不会嫁给一个纳粹,然后一年养一个纳粹崽子的!”
“纳粹?”他好像非常好笑她这么说,不由笑起来,“我从来都不是纳粹,我只是个普通的军人,为了心爱的女人而发疯的男人。”他最后不客气地揶揄她:“你倒是比我还要了解纳粹吹捧的家庭模式。一年一个?好吧,我完全没有问题,如果这是你的愿望的话。”
她还记得她当时被他呛成个大红脸,手脚都被气得发起抖来。“你给我滚出去!你这个卑鄙无耻的臭东西!见你的鬼去吧!”她早把贝特琳夫人的教诲彻底撂到脑后去了----对待这样一个不要脸的流氓,任何粗鲁恶毒的脏话都不算过分的。
现在她却无比地想念他---唯有他能来保护她守卫她,带她逃脱这即将到来的可怕命运。“叫他赶紧来吧!”她在心里一次一次地祈祷,“只要他能救我出去,我是什么都愿意做的,妻子,情人,无论什么!”
第二天一早,她们被叫到营房前。一个拿着棍子的女看守站在她们面前,眼神冷酷地看着她们。她把她们一个个审视着,仿佛在审查一批货物,她把那些年轻的,且看起来健康强壮的女人叫了出来,让她们去了左边,而那些儿童和年老的妇人则被赶到了右边。她和那些年轻女人挤在一起,不清楚那女看守要干什么。
“现在你们需要洗个热水澡,然后换上干净的衣服。”她阴冷地笑着,仿佛能够猜透她们心中所想。于是两队女人们被分批赶往了两间浴室。
这是一间大浴室,里面竖着很多浴头,她们这一队全被赶了进去,里面的空间顿时显得狭小起来,她表情古怪地望着头顶那些巨大的浴头----她从没有见过那么大的浴头呢!
过了好一阵也没有水流下来,女人们有些惊慌失措起来,她们开始骚动,有人突然凄厉地喊了声,“这里是毒气室!”女人们就炸开了。她们疯了似地涌向了门口,奋力地捶打着那门,歇斯底里地叫喊着。她也夹在她们中间,狠命地砸着那门----她还这么年轻,才二十三岁,正是人生最美的年华,她绝不要就这么死了,“开门!”她大声哭泣着,用尽全力打着那门。
就在她们要完全绝望的时候,浴头发出声音----是水,不是毒气,有水流了下来!她看着那哗哗流下的水,突然虚弱地靠到了门上----在短短几分钟之内,她的人生就经历了如此惊心动魄的一幕,这叫她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她们后来才知道,那队老幼病残去的是真正的毒气室---在几分钟之内就被毒死了。凯瑟琳听到这个可怕的消息后,立刻痛哭流涕----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些小孩子惊恐无助的神色。这里是个地狱!是个连女人孩子都不放过的人间地狱!她对于自己的命运由此生出极大的忧虑和恐惧来----等待她的将是什么,她大约能够猜到一些了。
她们因为是年轻健康的女人,所以被驱使到仓库里去做苦力,她们整日就在仓库里装配着各种灯泡上的零件,时刻不能停止。尽管每日她们都得辛苦劳作,可看上去死亡的阴影不再时刻悬浮在每个人头上了。
头一个月中,她每天都在拌着手指头数着日子----他只要去了马赛找到莉莉,就一定会知道她的处境,那么她就有希望活着出去。当她终于数到第三十天的时候,几乎要笑起来了----那么很快了,他一定会来救她!她只要坚持下去,就能等到得救的那天。在这一个月中,她和她身边的那个犹太姑娘渐渐成了朋友,她们都是被党卫军特别行动队从马赛抓来的,于是很快就亲近起来。
又过了一个月,她望眼欲穿地等着他,可是他还没有来,她有点心慌起来,一边告诫自己要有足够的耐心-----他也许正在找她,这需要一定的时间----,一边不断祷告着,由此产生的力量和信心叫她终于把第二个月熬过去了。
第三个月开始了,他仍旧没有来,她开始焦躁不安,每个晚上都要哭一场。这种看不到头的日子叫她倍感绝望和不寒而栗,特别是那些集中营里每天都在上演的可怕暴行-----她终于知道了那烟囱的来历。
一天,仓库里突然来了几个党卫军军官。他们叫所有女人站成一排,然后一个个仔细打量了过去。他们很快走到了她的面前,其中一个捏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把头抬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