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德国往事:夏日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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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德朗西集中营设在巴黎郊区,她和那孩子随同许多在马赛被捕的犹太人被运了过来。当人们被赶下火车的时候,脸上都流露出一种惶恐和迷惑的表情。他们来自社会的各个阶层,其中大部分人对维希政府还抱有天真的幻想。有个女人说,“我们是法国公民,有法国护照,他们总不至于把我们送到德国去----也许只是把我们关押在这里一段时间。”

她想起了莉莉曾经说过的那些话----她说,他们要把所有犹太人送往灭绝营。她现在不知道他们到底会怎么对付他们,但直觉告诉她,事情绝不会像那个女人想像的那样简单。

她感到非常非常的害怕,事情发展的完全超出了她的料想,也完全超出了她这二十三年来的所有经历。她的双腿不由自主地颤个不停,心脏仿佛也出了毛病,时不时急速地跳得砰砰作响,弄得她呼吸急促,几乎喘不上气来。她的恐惧似乎传染了那孩子,他睁着那温柔的,带着童稚的大眼睛,紧紧拉着她的手,一刻也不愿放开。

她算了算日期,觉得非常绝望----离他来找她们还有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那将是多么漫长啊!

三天后,他们所有人突然被再一次塞进了一列铁皮闷罐火车。这次人们都有些惊慌----很明显,他们要被转移了,至于要被送去哪里,他们仍旧不知道。

她和那孩子被赶进了最后一节车厢,那车厢仿佛一只硕大的方形铁罐子,车身两边各开了一扇极小的窗子,一盏昏黄的马灯挂在车顶,随着火车的行使来回微微地摇摆着,大概是最后一节车厢的缘故,里面的人并不是很多。

她牵着那孩子走到了窗子前,大睁着眼睛看着窗外成片成片的庄稼地,感到万分焦虑和恐惧。 “见鬼!我总得做点什么!”她就这样牙齿格格打着架,一边看着窗外,一边试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火车一路飞驰而过,她也弄不清楚它到底往哪个方向驶去。火车沿途不断地停下,更多的犹太人从各个站点被赶了上来,他们沉默而顺从,仿佛一群待宰的羔羊。

火车开开停停,驶过好几个站点。她发现每当火车开进或者开出车站的时候,速度通常会非常缓慢。她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立即看了看窗子,又看了看偎依在她身边的孩子。

她突然蹲下去,抓着那孩子的胳膊,低声对他说:“我有一个主意,可以叫你从这里逃出去,你得按照我说得那样去做。”

那个六岁的孩子明显被她严肃的神情和不容置疑的语气吓着了,他惶惑地瞠视着她,一言不发。

“瞧,你刚刚比这窗子小,我可以把你从窗子扔出车去,那样你就自由了!”她解释着,并试图将自己的语气变得和蔼可亲些,“你很有可能受伤,可这是你活下去的唯一机会了。”

那孩子抬头看了一眼窗子,突然哭起来。

“只有胆小鬼才会被吓哭,你是胆小鬼吗?”

“不是,伯克小姐。”

“那么就不要哭了!”

“好的,伯克小姐。”

“你一定要活下去,勇敢地活下去,总有一天这一切都会结束,明白吗?”

“是的,伯克小姐。”

她满意地点点头,在孩子额头温柔地吻了一下,不再说话了。

当火车拉着响笛,再次缓缓驶离车站后,她把他抱了起来,大声问他:“准备好了吗?”

“好了。”

“那么祝你好运,小伙子!”她看准了方向,用力将他从那窄小的窗子扔了出去,他瘦小的身体一径着地,立即沿着土坡滚了下去。

但愿他没有受伤!她焦急地把头探到车外。当她看到那个孩子挣扎着爬了起来的时候,大大地松了口气----他看上去还好,只是跑起来有点跛。此时他正一瘸一拐地奋力往前面那片田野跑去----那里有几幢法国农民的粮仓,他很可能碰到一些法国农民,他们会叫他活下去的。

火车的速度越来越快,她再也看不到那个模糊身影了。她靠着那车厢一壁疲惫地瘫坐在地上,终于泪流满面。现在的她再也无所畏惧了-----她这就要独自一人去面对那可怕的,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命运了。

露丝和莉莉在家已经几近疯狂,当儒阿特太太告诉她们,她亲眼看见凯瑟琳和那个孩子被捉住的时候,她们都不敢相信她讲得是真的,可凯瑟琳和那孩子的确是消失了,不管她们愿不愿意相信,事实只能是她被纳粹党卫队抓走了。

露丝立刻想到了他---凯瑟琳说过,他下个月打算来拜访她们。她不由肝肠欲断---下个月,那能活活急死人呢!她们现在连她到底在哪都不知道,也许她已经被枪毙了。露丝不再多想,马上给他去了一封十万火急的信。她求他赶紧前往马赛,否则只怕再也见不到亲爱的凯瑟琳*伯克小姐了。

露丝和莉莉对这封信寄托了所有的希望,为了不至于错过他的来访,她们轮流呆在家里。每当门铃响起,她们都会冲上去将门大大拉开,可是叫她们失望的是,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他始终没有出现在她们面前。

“他会不会已经战死了?”莉莉终于失神地问起露丝,“他可能已经死了!”

露丝只是一味地哭泣----莉莉说得没错,他八成是战死了,要不然以他的严谨作风以及对凯瑟琳的感情,早就应该来找她了。露丝想到这里,觉得心都要碎了,她趴在莉莉肩头放声大哭。

她们其实不知道,这封求救信根本没有到达他的手中,他此时正在东线与苏军激战地难分难舍。

1943的十一月,在一连串快速的进攻中,他们部成功突破苏军防线,顺利攻克了伯拉斯洛夫,并且因为战果辉煌,受到了统帅部的嘉奖,他的银橡叶骑士铁十字勋章上也被加饰上了双剑。

十二月里,他们一直驻守在阿尔斯卡,并在此修建了十分坚固的桥头堡阵地。他就是在这个时候给她写的信,说他将要回去休养一段时间-----他那种一不在乎二不配合的态度已经把医药官彻底激怒了。医药官亲自去找了舒尔茨少将,将军听后大发雷霆,干脆叫副官拿了手枪顶着他的脑袋,才叫他勉强同意了。

可是二十三日,苏军出乎意料地发动了圣诞攻势,由于糟糕的交通---东线可怕的泥泞,阿尔弗雷德部被合围了,形势危在旦夕,他再一次把医药官的警告抛在了脑后,指挥着他的部队立即出发了----他无论如何也不能丢下阿尔弗雷德。

战斗是如此激烈,硝烟把他的脸颊熏得漆黑无比,只狰狞地露着蓝惨惨地一双眼睛。他不顾那些呼啸而过的炮弹,从坦克中探着半个身子,来回指挥着他的坦克群。他们猛烈的进攻突破了苏军的包围圈,将苏军阵线撕开了一个口子,最终将阿尔弗雷德部成功解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