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再这样打下去,会出人命的!
“不劝吗?不拦吗?再这样下去死人了要怎么办?”尹沐弦紧紧地扯住卡尔的衣角,心慌意乱地问。
“……黑蛸,局面混乱了,可能要出事,你快点过来!”卡尔迅速挂线,他起身向擂台方向跑,先是拉了几个人说话,像是劝他们上台拉人,但每个人都是一副看戏的表情。
毕竟这是地下赌场,人们看惯了打生死黑拳,根本不在乎谁死谁活。
找不到人帮忙,卡尔心一横,想自己上台拉架,但他才上了一层,就被七八个男人给拉了下来,他跟那群人一言不和,最后竟然动起手来。
这下可热闹了,台上台下都打成一团,现在的看客就像是被点了火头的柴堆,气氛顿时热烈高涨起来。
尹沐弦傻了眼,她抓狂地在原地跺了几下脚,没闲呆着,她也跑下观众席,沿着擂台跑下来,先是叫了两声‘卡尔’,然后又叫了两声‘祁睿夜’,但她的声音被现场躁动的声音所掩盖,根本传不到他们的耳中。
台上,祁睿夜的拳头更狠了,每一拳下去,沾粘的血丝都让他的拳头显得那么狰狞张狂,那明明是纤细修长的手指,却像极了嗜血的魔鬼。
顾不了卡尔了,她把A字裙向下捋了捋,爬上比她个头还高的擂台,虽然爬上去很困难,但幸好卡尔引开了那群人的注意,以至于没人阻挡她的前进。
“快住手!祁睿夜。”在爬上最后一层台阶的瞬间,尹沐弦才感觉到刚刚在台下看到的根本不算什么。
此时此刻,离祁睿夜近得只有几步的距离,鼻间能嗅到强烈得让人晕厥的血腥味,这种味道里还有一股恐惧感,他的后背僵硬,整个人浸在这种恐惧和血腥中,像野兽在垂死挣扎,但事实上,他却在攻击他人!
每一拳都那么触目惊心!
极度的愤怒感冲涌上尹沐弦的心头,她用已经无比嘶哑的声带吼道:“祁睿夜,我命令你立刻住手!”
祁睿夜高举起的拳头滞了滞,全身僵硬得像一根紧绷的弦,怕他回过神后再挥拳,她想也没想地冲上去,从侧面一把抱住了他。
松木、尼古丁、血腥、汗味……渗入她的呼吸的是既年轻又复杂的气味,如同催情的荷尔蒙般让人的心脏紧缩痛疼,身体的每一寸肌肤和毛孔都敏感颤栗,从他身上传来滚烫的热气,蒸着她的每一寸肌肤,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炽热感,在她血液里形成飓风浪潮,顺着四通八达的血管奔涌不止。
那是她从未经历也不曾懂过的悸动与炽热,她用力搂抱住的是挥拳如野兽,身体如烈火般的男子,她没有驾御这个人的强大力量,所以被地摔倒在地,也是她意料之中的事。
只是,比想象中痛多了!
祁睿夜直立着腰身转过头,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的脸,这一次她没有看错,即使是在光线明媚的角度,他仍是一脸背光的阴郁和淡薄,眼中更有令人无法忽视的伤痛。
他微微开启沉默的唇瓣,只字片语地问:“你,凭什么命令我?”
“我,我……”其实她有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可说,但不知为何,被他犀利的眼神注视着,尹沐弦只觉得语塞,期期艾艾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所以然来,只能傻眼望着他。
为什么他那么悲伤?
为什么他那么绝望?
而在这些悲伤与绝望中,却有一丝丝拼命想要掩盖的期待,就像是夜幕里星星点点的光。
“不说话?好,很好。”祁睿夜嘴咧得更开了,但眼中丝毫没有一丁点地笑意,他仿佛挑衅般地扬起拳头,鲜红的血像一条蜿蜒的丝般,顺着他的手腕流了下来,与他脸侧的阴霾一起呈现出残酷的模样。
“你要做什么?”她问出这句话的同时,看见正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的红衣男,他的脸一片鲜红,连五官都模糊不清,但那双被血浸红的双眼,却流露出一丝由极端的恨意支撑的精光。
红衣男掏出小刀,一脸凶相地向祁睿夜的后背刺去!
这种擂台之上,根本没有真正的赢家,谁能活到最后就是赢!
“小,小心!”她紧张地出声提醒着。
但他显然早已经察觉对方的动静,在她出声之前,便极为轻巧地避开了刀锋,挥一记重拳将红衣男打得彻底瘫倒,他捡起掉在地上的小刀,一步步走向在地上苟延残喘的人。
半跪在地,他掂玩着那把刀,眼神变得残酷、冰冷,“你赢不了我,因为……我有比你深的,想要赢的欲望。”
痛苦的衍生物催生了两种人,一种是对生活绝望的人,另一种是充满强烈欲望的人……
不知为何,尹沐弦突然想起了祁臻说过的话,而与此同时,祁睿夜抓着刀的手抬高,猛然向红衣男的胸口刺了过去,她连一秒都没想,完全依靠本能地扑了过去,只觉得眼前白光一晃,左手便被划出一道鲜血淋漓的口子。
她见到自己的血,眼前一片晕眩,迟钝地感觉着姗姗来迟的痛楚。
祁睿夜的眼中闪过一抹震惊,来不及掩饰,他一把抓住她的手,粗嘎着声线低吼道:“你疯啦!”
“你是我弟弟!”尹沐弦反手紧紧攥住他的手,柔软的手指像藤蔓般紧紧缠住他坚硬的指关,彼此伤口的血流下来,在他右手的绷带上开出一朵朵妖娆的花,她眼神回避那些鲜艳的红点,语气牵强地说道:“你是我弟弟,身为姐姐的我,怎么可以眼睁睁地看到你作贱自己,而且,你现在的行为再继续下去的话,就会杀了他?我不相信,你真的要杀人吗?那是犯罪!我怎么可能纵容你这么做!”
这些应该差不多像祁臻说的话吧?尹沐弦有些无奈地想,在祁睿夜的面前她是堂姐,‘尹沐弦’这三个字,是连他一丁点记忆都占据不了的符号。
只是,她越是将‘姐姐’这个词汇喊得响亮,心中越是生出一丝难以磨灭的凄凉感!因为谎言始终是谎言,无论它被编造得多很优美动人,都是一种悲哀。
“我不是你的影迷,你不用在我面前作秀。”他轻易地拆穿她的烂演技,然后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向台下做了个扬臂的姿势,以示比赛结果,胜负已分!
在一片赢了比赛的赌徒的狂欢吼声中,他用轻而浅的音量,对她淡淡地说了一句话,随后便跳下擂台,头也不回地离开。
看着他被灯光渐渐拉长,最后隐入门框消失不见的身影,尹沐弦身体里某个某个跳动不停的地方传来一阵阵紧窒,从浅浅,到越来越深刻明显,这是她从来不曾有过的复杂感觉,像洋葱般呛得她眼眶微酸,他离开前说的那句话,她听不见,但却读了出来,一字不漏。
“你以为我还是当年被你扔掉的那个玩具吗?”
白日梦这种东西,尹沐弦以前也经常做,时常也有一觉醒来变公主的俗套YY,但现在的状况比梦还像梦。
不久前,她与欠下巨债的老爸失去联系,被追债者折腾得精神崩溃,而此时,她竟可以盘腿坐在宽大柔软的床上喝牛奶,吃曲奇饼干,打开电视还可以看到,红极一时的偶像歌手苍允莲对着镜头做‘拇指吻’……
命运之神真热衷‘峰回路转’这四个字。
昨天,她为了Alice广场的购物券,假扮祁臻成功地骗过卡尔,后来又跟着他混入隐藏在落星巷的地下拳场,令人出乎意料的是,她居然在那里遇见了祁臻的堂弟祁睿夜,一个打架时凶狠如野兽般的男子,而他在离开前说的话更像一根刺梗在她的嗓子眼里,一想起就觉得难受。
原以为卡尔会追究她撒谎和尾随这两个‘罪行’,没想到从黑拳场出来后,他什么责怪的话都没说,把现场的善后工作交给闻讯而来的黑蛸之后,他便带着她去医院处理手背的伤口。
在回来的路上,无意中提到祁睿夜的话题,从卡尔的话里,尹沐弦得知祁睿夜的父亲祁朗政,与祁臻的父亲祁风,两人曾经在是华尔街轰动一时的风云人物。
但他们并不是亲兄弟,只是因为偶然同姓,既是对手又是挚友,所以后来才以兄弟相称,可惜命运多舛,这两位曾一度缔造财富神话的兄弟,却突然之间反目成仇。
对此,外界众说纷纭,反正终归是女人或钱之类的原因。
再后来,祁朗政投资失败,在即将面临破产危机之际,祁风突然遭遇交通事故,夫妻双双遇难,当时祁臻只有十岁。
就在大家为这两个传说级的人物扼腕时,命运偏偏杀了个回马枪!原来,祁风遇难时,用最后一口气打给祁朗政,愿用全部财产来换取他对自己女儿祁臻的悉心照顾。
这是一个父亲在临终前,唯一可以为心爱的女儿所做的事情。
祁朗政答应了,他用这段手机录音和一个金牌律师团,成功地接手了祁风的全部遗产,一边继续做证券生意,一边开展珠宝和建筑方面的投资,几年后,他的生意越做越大,便带着祁臻举家迁居到多伦多。
寄人篱下的生活终究不是童话故事。
祁臻十九岁便回国打拼,她没有身份背景,没钱没势,做过很多为钱谋生的事,试想一下,对一个女人来说,武替是什么概念的一份工作,充满危险与疼痛,但她却选择收钱闭上嘴,在危险的圈子里打拼,这些窘况都在说明,祁朗政对她并不像当年对祁风承诺的那般悉心呵护。
鉴于有其父必有其子的道理,卡尔自然是无比讨厌祁睿夜,再加上那家伙的确很麻烦,明明过着比祁臻不知舒坦多少倍的幸福生活,还耍个性地离家出走,在他眼中,祁睿夜跟那种‘为了引起别人的注意力,而不停地折腾自己和别人’的小P孩没什么区别。
所以说,这两人从血缘上来说,并不是亲的堂姐弟,但为什么尹沐弦总有他们两人之间有过些什么的感觉呢?
“你以为我还是当年被你扔掉的那个玩具吗?”
由痛苦衍生而出的欲望,将延伸向何处?
盘子里的饼干已经消灭干净,尹沐弦抹了抹嘴,趿着西瓜红的棉拖下地,门拉开个缝,偷偷地向外看,她要确定不让别墅里的佣人看到。
她第一天来见祁臻那天,不知道对方特意支开了佣人,还傻乎乎地以为明星都有独居在豪华大宅里的怪癖。结果第二天,她睡醒梦游出门,和迎面而来的祁臻打招呼,差点被做清洁的人撞见,幸好卡尔及时出现用外套蒙住了她的脸,而佣人们对于这种怪异的现象根本见怪不怪,后来她才知道,她是以卡尔的表妹的身份住进别墅的。
一个从不知名的乡下来,见到阳光和陌生人会痉挛到口吐白沫,自闭得必须成天关屋里,精神有点微二的表妹!
真不明白为什么有人相信这么蹩脚的谎言?而当她说谎时,却又被祁睿夜那家伙轻易就拆穿了!
不好值得庆幸的是,她和祁臻长得很像,加上卡尔连日来的悉心调教,只要不和对方同时出现,还是能轻松糊弄过去的!
蹑手蹑脚地从厨房里的超大冰箱里卷了一盒双皮奶,她喜滋滋地抱着它往自己房间走,路过一楼书房时,她的脚步不禁慢了,明明已经走了过去,但想了想又折回来,舀了一口果酱,含着勺子推开书房的门,径直走向书架,沿着某种仿佛是既定的路线,扫量着书架上的那些照片。
祁睿夜那家伙小时候清秀灵雅,颇有些小王子的气质,与那天在黑拳场中的戾气截然不同,如果一定要在照片和他之间找个共同点,那无疑是他们都有着相同的悲伤与寂寞。
尹沐弦无法了解,因为那些与她无关。
她停在最初那张四人全家福的相片前,盒中的双皮奶已经隐隐见了底,她舔着嘴角,弯下腰凑近了相框看,一开口满嘴草莓味和奶香,“都笑的这么开心,他们是姐姐的父母还是弟弟的爸妈啊?”
正当她打算回房睡觉时,门外突然传出来一些声音,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中还夹杂着对话,她隐隐听卡尔的声音,顿时无比心虚。
眼见书房的门把被扭了一圈,缓缓被外面的人推开之际,尹沐弦身子一猫,刺溜一下钻进了书桌肚里。
“什么味道?”祁臻一进门就闻到股奶味,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阿嚏!”卡尔绕到茶几上抽着纸巾,捂着红通通的鼻头,苦着一张脸道:“我感冒,什么都闻不到。”
祁臻心烦地挥了挥手,坐到沙发上,银色地打火机一弹,点了根细长地香烟,吞吐间,尼古丁混在白色的烟雾被她吸入鼻中。
“这么吸烟容易得癌!是在担心‘他’吗?下周你就在MT了,尹沐弦这边差不多OK了,只是祁睿夜那小子的出现有点小麻烦,我会跟黑蛸一起想法子,把他打包寄回多伦多。”卡尔从祁臻的指间夺过香烟,直接掐灭在玻璃茶几上。
茶几的边像黑色的玉,中间的材质是玻璃,四角向中央描着黑色的曲线,红色的花苞顺着曲线生长,妖娆而静默,在卡尔拈灭香烟的地方留下一个黑点,被尼古丁的气味覆盖。
祁臻的视线从黑点上移开,手指习惯性地又夹了根烟,但这次卡尔抢走了她的打火烟,无奈她只好夹着没点的烟,像个被没收糖的小孩般,一脸可怜地望着他。
“从朋友的立场上,我认为你需要戒烟了。”
“卡尔,你饶了我吧,没有烟的话,我会死的……OK,这根先不抽好啦。”祁臻向后一仰,忍耐地长吁了口气,有些突发奇想地问:“卡尔,你对我和老师在MT偷偷结婚的事,真的一点也没有看法吗?”
从她做结婚决定,到拜托黑蛸暗访替身,这一切看似疯狂的行为,卡尔从头到尾都知情,也参与其中,但他一次也没有在她的面前发表过意见,这让她更加在意他的真实想法,毕竟在她入行那天,卡尔就出现在她的生命中,从一个针锋相对的对手,到最后惺惺相息的朋友,所以说,他们并不单纯只是明星和经纪人的关系。
“我们是朋友,我尊重你的想法和决定。”他一脸坦率,顿了顿,扬扬打火机,补了句:“抽烟这种事例外。”
闻言,她软软地笑开了,念叨一句:“有你真好,为什么我们没在一块呢?”
“因为我是Gay嘛。”卡尔故意捏着鼻腔说道。
“这种鬼话用来骗三岁小孩吧,我还不知道你,你只是不愿敞开心扉让别人走进去而已。”祁臻认真地说。
“说得好像你什么都知道一样。”他低下头,闷声笑了笑。
她望着天花板,突然开玩笑般地冒了一句:“卡尔,你说如果我一小时之后就去了MT,这个世界会停下不转吗?”
“世界不会停下不转,可是我会死得很难看!你临走之前最后一个通告,就是预定会在两个月后开拍的电影——《末日》的角色发布会,虽说制片方已经内定了你为女主角,但圈里的人都知道夏怪物不到角色发布会那天,角色永远有翻牌的可能!我可不想有什么节外生枝的事,这两天眼皮老跳……”
“不是有尹沐弦嘛。”她吱唔一句。
卡尔打了个喷嚏没听清,刚想追问,手机却响了,“喂?这么快,好,改天一起喝一杯,好好谢你。”
结束通话,他扬扬手机,迎上祁臻疑问的目光,笑眯眯地说道:“假护照办好了,正在送过来的路上,从现在起,你可以随时飞MT。这下开心了吧,要请我吃饭啊!”
“好啊,你想吃什么?”
“法国菜吧,上次去的那家不错。”
“行,你先去餐厅订位,我换件不惹眼的衣服。”
“那好,你开车慢点。”
两人起身一前一后离开房间,听到关门的声音,一只白惨惨的手才鬼森森地勾住桌边,随着泄愤般地捶着桌面的动作,哀怨如同幽灵的脸冒了出来。
仰天长叹了一口气,然后‘扑通’一声摔坐在地上。
她用力地捶打着麻木酸胀的双腿,痛得龇牙咧嘴,但这些都是次要的,此时此刻,她感觉到自己像一个快要炸开的汽球,或是一只知道了狗的秘密,却没有狗来追杀的猫!
她捧了盒双皮奶,躲在桌子下听到了令人震惊的爆炸新闻——
祁臻要结婚,而且是不摆喜酒,瞒着全国老百姓偷偷摸摸地结婚!
结婚对象叫‘老施’,结婚地点的字头代号叫‘MT’,为了这场不打算让任何人参加的婚礼,还从鸟不拉S的乡下,找来一个‘恰似双胞胎妹妹’的人来冒充自己。
细数这位在大明星身边的人,真是非一般的复杂——NO.1是自称‘GAY’的孔雀男经纪人;NO.2是长得很非洲黑社会的粗犷男黑蛸;NO.3是靠打黑拳为生的暴力熊弟弟,虽说她承认祁睿夜那张脸真是帅到没话说,但这年头开始流行苍允莲那种漂亮的亲和范儿,冷山男什么的都被冰箱厂回收了。
不,不,她有点跑题了。
事实上,她在郁闷,或许说是一种连血都吐不出来的内伤。
由于从小受8点档电视剧的荼毒,她深信偷听的人,若不是在险象环生中躲过被发现,从而掌握了扭转命运的钥匙,就是被发现后残酷被‘封喉’。
所以,当她在经历了‘偷听事件’之后,除了腿麻以外,一切都平平淡淡的感觉让她相当郁闷。
捶了半天,腿麻还没有缓解,她重重地叹了口气,用双手抱着右腿,用力地将上身压了下来,那种无视身体正常的柔韧度的压腿,让她的声带痛得变调,“哎哟妈咧,腿,腿要断了!我练过瑜伽的,挺得住,挺得住!”
尹沐弦坐在书桌边正鬼哭狼嚎地压着腿,突然有人在书房外面敲了两下门,她愣愣地看着门,完全不知道要如何应付。
等了片刻,敲门声又响了两下,随着门把被轻轻扭动,那扇猩红色的大门竟然被推开了,一张陌生的脸孔带着诧异的神情,嘴张成O型,整个人像僵硬的机器人般傻杵在门边。
“我,我……”她动了动唇瓣,大脑里迅速判断着此事的状况。
这个人是佣人?熟人?自己人?
他刚刚撞见祁臻了吗?如果是那样,她要怎么圆‘两个祁臻’的谎?
如果他根本没看见真的祁臻,而只是被自己变态的压腿状给吓住了,那她不是会更加引人怀疑吗?
不,不能冲动!
她要绝对的淡定!
完蛋了,这人谁啊?
大脑完全当机,茫茫然一片,尹沐弦开始悔恨,如果在卡尔给她看照片时,她能腾几分钟吃炒面的工夫,熟记了所有和祁臻有关联的人,那也不会遇上像此刻的窘境。
她咬紧牙关,死盯着从一脸龅牙哥表情过渡到茫然弟的人,发誓在他开口说话之前,绝对要执行‘敌不动,我不动’的策略。
两人僵持了一分钟,对方忍不住先开口说话。
“祁小姐,你是不是腿抽筋了?”
尹沐弦感动得想哭,她臆想着等祁臻离开后,一定要偷偷给这家伙涨工资,若是他一眼就拆穿了她,那卡尔事后一定会天天在她耳边喊死喊活。
不过她的演戏到底嫩了些,心中波涛汹涌不免有些外泛。
见状,那人皱了皱眉,推门往里走了一步,问道:“脸怎么也抽筋了?痛得很严重吗?需要我请赵医生过来一趟吗?”
请医生?
那怎么行,就面前这一个人她都有些应付不过来,再加一个家庭医生,那是铁定要穿帮的。
思及此,尹沐弦奇异般地从地上弹起来,小腿还有些麻,她撑住桌面,扭曲有些怪异地S型,抬起另一只故作优雅地向后拢了拢头发,清了清喉咙,说:“没事,我练功呢。”
“哦,原来是练功!在家休息的时间都在苦练工夫,怪不得能在国际电影节上拿到提名,祁小姐真是太认真了!”
她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挥了挥手,“还好还好,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嘛……呃,那个,找我什么事?”
经提醒,他连忙从背后取出一个信封,走上前来递给她,“这是管伯早上在门口的信箱里发现的,一般我们收到祁小姐的信,会交给卡尔先生处理,我刚刚听惠惠说卡尔先生和祁小姐在书房谈事情,所以想来把信交给卡尔先生,但是敲了半天门都没有人应,我就想也许书桌里没有人,所以想把信放到书桌上……”
“好,信给我,你去忙吧。”接过信的那一瞬间,她有种想要笑喷的感觉。
黄牛皮纸的信封上,用黑色的圆珠笔写着‘急件’两个歪歪扭扭的大字,字迹堪比小学生,而且那个‘件’字右边‘牛’明显写成了‘午’,然后用不同颜色的笔,在错别字上重重地补描了一笔。
她越发好奇起来,拿着信掂量在手心里,犹豫着要不要打开来看,毕竟私看他人信件是不道德的行为,但一想到这信原先也是交给卡尔先‘审阅’,既然信本身没有私密性,那她若是不小心看了,也应该没有太不道德吧。
想到这里时,她的手指已经本能地将信撕开一个口子,食指和中抽伸进去一夹,抽出一张单薄的纸来。
寥寥数字却看得尹沐弦触目惊心,因为那信上沾着不知名的鲜红,因为那信纸上有股尼古丁混和酒精的臭味,因为那短短几个字写着——
“来绿街XXX号,你弟快挂了。”
给尹沐弦信的那个佣人叫阿德,他的车技比尹沐弦想象中……烂!
关键时刻却联系不上卡尔,想必他跟祁臻吃得正欢畅连手机都不接了,无奈她没技术没密码又没钱打车,不然根本不用坐阿德的车!还记得上一次,她坐着卡尔的车从别墅到绿街的落星巷,用了半小时左右的时间。
可她今天坐着阿德的车,却用了一小时,而且那个笨蛋在停电时,轰轰烈烈地撞墙,一阵巨响之后,停在墙角边的几辆电瓶车像骨牌般一辆撞着一辆倒下,报警器‘呜呜呜’的响着,震耳欲聋。
尹沐弦赶忙下车,对着冒烟的车头和一地的碎残渣,在胸前比了个十字,向上帝祷告祁臻不会杀了她。
“祁小姐!”阿德把头伸向车窗,响亮地喊了声。
“嘘!”她竖起食指挡住唇瓣,瞪了他一眼,压低音量道:“你先闪啦。”
电瓶车的报警声此起彼伏,想必它们的车主也会很快听到动静出来,如果看到‘凶车’,还不把他生吞活剥了!
“前面向左弯后直行,第二个路口刚好是这条巷子的后门,你到那里去等我。”她说完就猫着身子向巷子里走,听到一声巨响连忙回头,看到阿德开车撞上了电线杆,前额不禁冒出三道黑线。
往巷子里转两个弯,一滴冰凉的雨打到她的脸上,她不由停下脚步,抬头望了望天空,似乎每一次来这里,天气都会由晴转阴,这是不是一种坏预兆?
她收回眼神,掏出皱巴巴的信,眼神搜索着门牌号码,这时,第二个楼道口走出一个身高中等的男子,黑色的卷发,头顶挑染出一簇金色,他穿着图案夸张的肥大T恤跟短裤,脚上汲着橡胶拖鞋,食指跟拇指掐着半截烟,恶狠狠地吸了一口,随后,他突然抬头,如同看到猎物般,直勾勾地瞪着她。
尹沐弦有点害怕,双腿僵硬地站在原地,一直等他跑到自己面前。
“找夜的吗?”金毛打量着她,眼神并非善类。
她点点头,满手的汗快要滴下来,强撑一脸淡定的表情,问:“他人在哪里?”
“跟我来吧。”金毛的眼神警惕地向她的身后望了望,然后弓着腰转身,走了几步见她没有跟上来,手一招,远远地喊了句:“来吧,你不是要见路夜吗?”
路夜?
为什么是姓路,而不是祁?是不是弄错了。
她有一丝犹豫,但心中的担心更胜一筹,跟着金毛又转了一个弯,便看到一排低矮的楼房,墙壁班驳得上了年纪,绿色的水箱暴露在外面,锈迹斑斑。
金毛缩着肩上了二楼,转弯推门而入,屋内的光线并不强烈,日光灯有些旧了,一闪一闪地让人心慌,这种屋子像抽屉盒子,里面有很多狭窄的小房间,通常只能放下一张床和一个行李箱,但房东却把这个零散的小房间当折开出租,看起来是黑商,却也赚不到什么油水,因为会租这里的人们,多数是些穷困潦倒的人,过着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经常都会拖欠房租。
金毛停在倒数第三间门前,如果那也能称之为‘门’的话——其实只是一道灰蓝花的棉布门帘,上面有烟头烧过的洞眼。
“力叔,人带来了。”金毛掀开帘子冲里面喊了声。
“真是‘她’吗?”粗嘎的男声问道。
“是的,是真的,大明星祁臻……路夜那小子没说谎,他老姐真是大明星!”
“MD,那小子脑残了?有个明星后台,打P生死拳啊,欠下……呃,受了这么重的伤,快死了吧。”声音顿了顿,随后顺着一记清脆的巴掌声,又有一阵哀号传来。
尹沐弦有些心急了,她伸手拨开挡住视线的金毛,眼神与坐在床边的粗犷男人对上,他正是那天在黑拳场坐在她身旁的大胡子,而床上躺着一具被白色绷带从头缠到脚的‘木乃伊’,唯一没有被缠起的眼睛,含量着晶莹的泪光凝视着她……呕!
一股莫名的吐意涌上喉咙,她拧巴着脸,指了指木乃伊,问:“他是我弟?”
“是,他就是你弟!”大胡子和金毛异口同声地说道。
闻言,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番,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快速地掏出卡尔给她配的手机,刚拨下急救中心的电话,大胡子突然咋呼一声扑上来,抢起手机,迅速地拆掉电池扔进桌上碗大的鱼缸里。
“我,我,我的电池……”她气得都结巴了,眼睁睁地看着电池砸昏了唯一的鱼。
“不能报警!”
“我是打急救电话!”这人疯了吧……
“急救电话也不能打,医院会报警!”大胡子有些急了,他黑沉沉的脸里隐隐透出一层暗红,抬手往木乃伊的腹部小捶了一把,说:“你弟没事,我帮他治过,死不了!”
尹沐弦不禁怀疑起来,她瞄了瞄床上的人,那家伙瘦巴巴一团,再配上那种恶心的眼神,怎么看都不像是祁睿夜!她不吱声地上前一步,伸手就将对方脸上的布条向下一扯——一面略带猥琐,完全不熟的脸。
稀啦啦的白布条还挂在她纤细的手指上,她本通地后退一步,却撞上了一个强壮厚实的胸膛,还没反应出了什么事,两条手臂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提了起来,她看着刚刚带路的金毛,正用粗麻绳捆起她悬离地空的脚。
啊——
尖叫声还未冲出喉咙,她的口鼻就被一块浸着麻药的布帕给用力捂住,浓呛刺鼻的气味从快速渗入她的呼吸,挂在墙上那面裂开的镜子,如命运的犀利眼瞳般注视着,慢慢失去意识而滑落的尹沐弦。
同一时间的另一面镜子前,与尹沐弦有着相同脸庞的祁臻,正拎着行李箱走出房间,房门缓缓关合前最后一幕,是她离去时头也不回的背影。
空气中弥漫的湿凉茶苦,是森林独有的潮湿与尼古丁混掺的气味,扑面的风又腥又凉。
尹沐弦被捆往双手蒙住双眼,连拖带拉着走在颠簸不平的路上,有些露水啪地一下滴到尹沐弦光裸的手臂上,直冰得她心头一颤。不久之前,被捆成棕子般的她在一间黑漆麻乌 的房间里缓缓转醒,视线被吸入黑暗旋涡,她像只虫般蠕动着,滚动着,贴着透着光的门缝,听着门外两个男子断断续续的对话——
“力叔,真要把她交给古奥?”
“少罗嗦,都走到这一步了……”
“但如果被路夜知道的话……”
“他不会知道!”
“我听说古奥架了摄影机,准备播DV卖给电视台。”
“MD,之前不是这么说的,路夜那死小子突然不打了,害我输那么多钱,我只是想赚回来点。”
“力叔,我,我不想干了。”
“阿杰,如果你敢单溜,我就打断你的腿!”
路夜、摄影机、电视台……这些关键字转入尹沐弦的耳中,一些记忆在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她收到的匿名信,担心祁睿夜出事又联系不上祁臻和卡尔,所以单刀赴约,没想到却莫名奇妙地被人给掳了。
而门外那两人的对话,让她原本都乱成一团的大脑更加昏沉,不知是不是之前的药力未散,还是身体中某种‘物极必反’的表现?她竟在这种应当警惕的危险时刻,产生一股强烈的倦意,在想睡又不敢睡的半昏半醒之中,她被蒙住双眼,带出了小黑屋。
其实蒙眼根本是个多余的动作,因为尹沐弦清楚地知道在左右架住她手臂的人,就是之前绑她的大胡子和金毛,她该觉得紧张,危险或害怕什么的,但就是莫名奇妙地觉得好笑,回想起从父亲欠下高利贷开始,她似乎就离平安日子远了,原以为在祁臻那座奢华别墅里,可以平稳一阵子,结果还遇上这种乌龙事。
一旁的金毛看到尹沐弦勾在嘴角的笑意,心里不禁发怵,压低音量问:“你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