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浮世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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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17

一日,华灯初上,嘉宝从超市拎大包小包的食物回家。

她心平气和,无思无虑,内心感慨:知道自己下一餐没有任何问题的感觉,很好。

嘉宝掏出钥匙,准备开门。

“嘉宝。”突然,身后有人叫她。

嘉宝缓缓抬头,并没有惊讶,宛如她一早知道他会来,而她一直在等他。

嘉宝头也不回,开门,说出三个字:“进来吧。”

他终于现身。

嘉宝到厨房煮两大杯咖啡出来。

乔云生坐在沙发上,左顾右盼,四处打量,心里想的是:世界上怎会有这种女人,放着好好的福不享,选择受苦,让人费解。

嘉宝从厨房走出来,递一杯咖啡给她。

乔云生仔细端详嘉宝,半年没有见,那张脸愈发淡雅素净,一双大眼睛像黑珍珠一样越发静气。

嘉宝坐到他对面,缓缓喝一口咖啡,抬起头看乔云生一眼。

乔云生的整个精魂立刻被打散,他对她仍然无法镇定。

乔云生想,这个世界上,只有夏嘉宝有这种功力。他慌忙端起杯子喝一口咖啡,强自镇定,说出一句话:“嘉宝,我想念你煮的咖啡。”

嘉宝笑笑不语。

乔云生又说:“嘉宝,我不舍得让你受苦。”

这时候,嘉宝长长叹一口气,说出心底的话来:“云生,你说,你要我怎么样?只要我能做得到,请你说?”她满心满眼的泪意瞬间涌上来。

她欠他吗?嘉宝扪心自问,在这个世界上,她已经不是一个负债人。

她听见乔云生说:“嘉宝,你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具备忠诚的品质,但是,我决定容忍你的缺点,和我回家吧。”

嘉宝苦笑一声:“我是你的妻还是你是我的夫?云生,这个世界上有多少女子排队等着你带回家呢,但不是我夏嘉宝。”

乔云生直直望住她的脸,问出了一个问题:“嘉宝,有什么东西是我不能给你的?也请你说。”

嘉宝骇笑。

想要再世为人,谈何容易。

壮士想断臂,也没有人借一把刀给他。

嘉宝怀最后一丝希望,循循善诱:“云生,我没有那么好,我和其他女人没有任何两样,迟早有一天你会像厌倦其她女人一样厌倦了我,不如趁早,我们各自生活,找两厢情愿的人在一起,才会快乐。”

乔云生一张脸孔开始紧绷,炯炯的双目盯死了嘉宝,嘉宝立刻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问出一个让他介怀的问题:“那个小小基金经理有年轻宽大的臂弯是不是?”

嘉宝霍然抬起头。

乔云生说:“嘉宝,跟我走。”

夏嘉宝已经准备拼一拼,如果失败,大不了回到原地,但是甘心了。

她心一横,沉默如金。

乔云生带着尊严离开,没有多一声的乞求。

但是,夏嘉宝明白,乔云生岂是随便放手的人?

嘉宝准备以静制动,看看最终的残局会是怎样。

一生中的这个坎,她势必要直面,或者粉身碎骨,或者再世为人。

一个下午,嘉宝意外地接到了仁诚妈妈的电话,于是有了这样的对话:

宋母:嘉宝,仁诚很爱很爱你,爱的程度让我们都很惊讶。

嘉宝不出声,静等数落。

宋母:他一直为你付出,无怨无悔,从不考虑自己。

嘉宝:我欠他很多很多。

宋母:嘉宝,我们作为父母,只希望儿子能有正常的人生轨迹,所以我祈求你,放手。

嘉宝对着空气牵动嘴角。

每个人都有自己看问题的角度,从宋母的角度看待整个事件,嘉宝无疑是一个坏女人,勾引了一个男人,让他无怨无悔地为她付出。

嘉宝说:在这个世界上,我紧紧抓住不放的只有一样东西:尊严。

宋母是个读书人,具备良好的教养,她接着说:嘉宝,我同情你,但个人有个人的命运,没有谁能改变谁的命运,仁诚是个太普通的人,不是你的英雄,救不了美人。

嘉宝马上说:您误会了,我从来都靠自己。

宋母显然并不相信,她说:如果是那样,当然最好,但我求你一件事情,请帮助仁诚回归正常的人生轨迹。

似乎所有慈母都只对自己的孩子充满爱。

嘉宝突然觉得想笑,脑子里突然浮起一张高傲的慈母的脸,那是几年前,她随着翟一明去他家,所看到的。那时那刻,她整个人自卑得缩小到无形。

没有想到,几年以后,同样的事情又以另一种形式发生。

你看看,改变命运有多么难。

嘉宝无法应答,最终说出来的是:伯母,我和你一样希望仁诚好,并且会尽力做对他最好的事情。

挂了电话,嘉宝蹲在地上,双手掩面,整个人疲倦不堪。

说曹操曹操就到,这个时候,宋仁诚来看她。

宋仁诚进门,看见怔怔发呆的嘉宝,并没有说什么。

他将带来的意大利面盛好了,招呼嘉宝来吃。

这是他能做到的事情,但是今天,他有话要说。

嘉宝努力配合,一碗意大利面吃得光光,最后,抹抹嘴看着仁诚笑。立即想到不知还能这样对着他笑几次,内心酸涩。

仁诚收拾盘碗进厨房,嘉宝抱着枕头陷在沙发里,细细端详进进出出的仁诚。在这一刻,嘉宝觉得命运待她并不刻薄,起码将宋仁诚带到了她身边。

乔云生千方百计想得到她,是因为她是他的猎物,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的私人战利品。而宋仁诚一心一意对她,没有要求没有怨言,是因为她是他心目中的女神。

嘉宝想:这样好的人,竟让她夏嘉宝给碰上了。

如果要找人一起过生活,仁诚无疑是好老公的最佳人选,一定会事事以她为先,尽心尽力爱护她,尊重她,照顾她,即使天塌下来,他虽然没有力量顶着,也一定会尽全力保护她。可是,他们有缘无分,夏嘉宝没有福分。

嘉宝又想,早些年,为什么没有发现呢,如果大学时光能一起度过,纵然后来分手,也还是留下了宝贵的回忆。可是,那个时候,她看低了他的价值。

是她夏嘉宝有眼无珠。

仁诚倒了两杯红酒出来,递一杯给嘉宝,坐到嘉宝对面。

嘉宝突然动情说:“仁诚,如果有来生,你一定要娶我,我一定会嫁你。”

仁诚点头,内心炙痛,他们都明白,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他性情宽厚,从不抱怨,可是此时此刻,他还是想诅咒上天,如果不能在一起,当初,为什么让他遇见她?

嘉宝先开口,“仁诚,你知道的,我短暂的人生一展开来就已经在还债,所以,我曾经发誓,我绝不欠任何债,即使是和乔云生的那些年,我也没有拿他一分一毫,这是我的尊严所在。”嘉宝的眼泪已经流下来。

“但是,对你,我欠了很多很多,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还……”

仁诚打断她:“不,我已经说过,你没有欠我什么,是生活欠了你。”总是这样的,仁诚一切的出发点,都为嘉宝好。

“如果生活是个公平的债主,将来有一日,它要偿还我,我希望它能直接补偿给你。”

“不,只有你好,我才能好,你若不好,我一生无法安宁。”仁诚喝一口酒,今天,他情绪激动。

乐观如他,也深刻体会到了生活残忍的一面。

嘉宝说:“仁诚,我只求你为我做一件事情。”

仁诚说:“嘉宝,我也求你为我做一件事情。”

啊,今天他们都有求于对方。

嘉宝又说:“你先说。”

仁诚也说:“你先说。”

嘉宝知道仁诚的秉性,主动让步,长长吁一口气,说出了心底的话:“仁诚,离开我,过自己的生活。否则,我就回到乔云生身边。”

仁诚低头不语,沉默。

良久,他抬起头,出乎意料地说:“好,我答应你。”嘉宝微微吃一惊,她原以为这一次也要出点死力的。

但,她马上又听见仁诚说:“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她抬起头看他。

“不管是什么,只要你答应我,我就立刻离开,永远不再见面。”他双手掩面,疲倦不堪,嘉宝不忍再看。

她的眼泪汹涌而出,又一个人要永永远远地离开她了。

不如死了算了。

一时间,她痛极攻心,犹如五脏崩裂。

但想到“放他走”是她能为宋仁诚唯一做到的事,她缓缓说出:“仁诚,不管什么,只要你说,只要我能做到,我都答应你。”

仁诚说:“嘉宝,离开这里,远走高飞。”

啊。

能逃得了早逃了。天下并不大。

但是,她还是说:“好,我走,明天,我就离开这个城市。”

嘉宝再次抬头,吃惊地发现,仁诚已经满脸是泪。

她当下难受得真真要吐出一口血来,似乎此时此刻,她才发现,他爱她有多么深。

她听见他说:“我已经办好加拿大投资移民手续,还有,我已经在大学为你报名,服装设计系,你还喜欢吧?”

然后,他从包里缓缓拿出各种证件,摊在嘉宝面前。

嘉宝一张嘴张得老大,半晌反应不过来。

仁诚竟然为她安排了后半生生活。

她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可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仁诚伸手掩上她的嘴,他说:“你说的,不管怎样,你会答应我。”

过了不知有多久。

嘉宝说:“可是,仁诚,那是一笔巨款,你怎么……”

宋仁诚脸上出现愠怒,他说:“怎么,嘉宝,我宋仁诚的力量就这么小,竟然不能为你做成这样的事情?”

嘉宝立刻说:“仁诚,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但这确实是笔巨款……”

仁诚抢白:“因为你一直没有注意我的变化……”这句话让嘉宝顿时羞愧万分。

仁诚继续说:“你放心,这个是我目前可以做到的。”

嘉宝头一仰,靠在沙发上,不能动弹。

所有的事情都超出了她的想象。

所有的事情她都无能为力。

罢了,罢了,什么也不管了,走到哪里是哪里了。

这些年的身不由己已经让她疲惫不堪。

反正这辈子已经欠宋仁诚那么多,那就索性再多欠一点吧。

也许还是一条生路。

她也是人,有求生的欲望。

再抬起头来时,她说:“仁诚,我走。”

宋仁诚泪流满面,他喃喃嘱咐嘉宝:“去了另一个地方,你要每天按时吃饭,早上喝牛奶,晚上吃维生素,过马路的时候不要走神,无聊的时候不要胡思乱想;如果有人对你好,不要轻易相信,要考验;如果有一个人能经过考验,就接受他,开始新的生活。这个城市的一切,你就当是前世的事情,午夜梦回,不要追忆往事,不要感怀身世。嘉宝,你可以做到的,人就是这样活下来的。”

嘉宝泣不成声。

她急急问出一句:“你呢?那你呢?”

仁诚回答他:“宋仁诚,啊,宋仁诚,这个家伙是谁呢?半年后,夏嘉宝已经完全记不起来。”

嘉宝喊出声来:“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嘉宝只要你肯努力,就有可能,这里的一切都会成为一场梦,你要忘了这个梦,忘了宋仁诚这个人,然后,记忆上只存留未来的幸福生活,夏嘉宝,你不知道,你有多么好,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比你更加配得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嘉宝一边哭一边喃喃:“仁诚,仁诚……”

仁诚紧紧抱住嘉宝,一时间,两人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