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半个月过去了,城里的风声已过,搜查也没那么严了。
玲珑这一天回来问茉歌:“小姐,有一名叫水雨烟的小姐到林小姐那里找你。你认识她吗?”
玲珑若不提,茉歌差点忘记这个人了。水雨烟怎么过了这么久才来找她?不过,不管怎么说,既然她来了,就证明她想留在自己身边。茉歌想了想,反正街上的搜查也没那么严了,她晚上可以出去溜一圈,实在是憋得太久了。
入了夜,茉歌乔装打扮,带着玲珑出了柳家。当她出现在林家的旧宅子里时,林晴天和林子淮都十分诧异。
“我的小姑奶奶,你真是胆大包天!”林子淮摇摇头,真心佩服她胆大。
茉歌穿着深蓝色的棉布长裙,虽然布料粗糙,可绣工精细。这裙子出自玲珑的巧手。她头上束着一条同色系的发带,插着一支不算精致的头钗,戴着翠色耳环,竟然是标准的女装打扮。
“柳少……小姐!”一旁的水雨烟见了她,微笑着迎了上来,退去了那天的娇弱,今天的她神采奕奕的。
茉歌点点头,看着她的眼,“想清楚了?”
水雨烟郑重地点头,回过身走到桌旁,拿起一个布包交给茉歌,笑道:“你的事传遍了整个京城,我想小姐你会用得着。”
茉歌接过来,觉得布包沉甸甸的,“不用叫我小姐,我有玲珑这一个笨丫头就可以了。你和晴天一样叫我如风好了!”
水雨烟笑着点了点头。
茉歌一点也不隐瞒当初的意图,她说道:“当初会给你三天期限,一来就是想让你考虑清楚;二来就是,水家虽然是你的未婚夫掌权,但是,你一个大小姐若是跟着我这个穷小姐,一定会拿来一些银两珠宝什么的。我的主要目的就是这些。”
“我知道,这里有一千两银票和一些我平时用的珠宝首饰,还有碎银,我想你们都用得到。”水雨烟的语气很平静。其实那天茉歌眸子中的狡黠被她看到了,可她不后悔,与其留在那个禁锢她灵魂的家,还不如追寻另外一片天空。
茉歌瞥了晴天一眼,怪不得她会收留水雨烟,原来是看上人家的包袱了。晴天一笑,一点羞耻感也没有。她冲茉歌摊摊手,大方地承认了她的意图。
“谢谢你,雨烟!”茉歌笑着道谢。光靠她从龙霄那里弄来的银子,想要同时经营酒楼和青楼实在有点困难,如今水雨烟送来一千两银票犹如雪中送炭一般。
“只是举手之劳。如风,你不用谢我,若是没有你,我恐怕也没有命活到今天。”
晴天说:“行了,既然来了,那就是一家人,不如我们来讨论一下酒楼的名字。叫‘如风酒楼’怎么样?”
“如风酒楼?”茉歌吟着这个名字,盯着林晴天脸上促狭的笑,“你是不是想大肆宣扬柳如风是这家酒楼的老板?”
“不然叫什么?”晴天问。
“南国飘香!”茉歌抬眸一笑,“青楼和酒楼都叫南国飘香。”
明天酒楼开张,需要人手,玲珑便留下帮忙。由于茉歌是穿女装出来的,林子淮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便送茉歌回家。
月华泻了一地温柔,为大地蒙上一层朦胧神秘的面纱。树影微动,偶闻得几声鸟鸣,晚风送来一股牡丹的香气。
牡丹是轩辕王朝的国花,几乎每家每户都会种上一两盆牡丹花,皇城的空气中总是浮动着一股牡丹的香气,沁人心脾。
街道上很安静,两道身影并肩走着。平时痞子般的林子淮将双手背在后面,走路的姿势悠闲极了,慢吞吞的,似乎在欣赏着漫天的璀璨星光。
茉歌有些不耐烦,“林子淮,你打算要走到何年何月?”
“夜黑风高,孤男寡女……是个男人就想慢慢欣赏风景。”林子淮不正经地笑道。茉歌开始怀疑让他送自己回家不是个正确的选择。
“已经二更天了,你这么走下去,三更都到不了我家。”
“如风,你真是不解风情。和我这种美男子单独相处,这是你的福气。你怎么不想想风花雪月,急着回家做什么?”
“小人福薄,享不了这种福。”茉歌最受不了林子淮自恋。
林子淮一笑,突然转了话题,“你穿女装很标致。”
北方有佳人,清水出芙蓉。
“你也懂得‘标致’这个词语啊,真是难得。”茉歌打趣道。
“柳家出美人,你和皇后娘娘都是国色天香的佳人。只可惜啊,你比皇后娘娘还是差了一些。”林子淮笑着说道。
茉歌当然知道柳家大小姐柳芷雪是天下第一美人。听说当年为了博她一笑,皇上特意在皇宫附近的凤凰山上建了一座兰池宫,宏大辉煌。皇上闲来无事,偶尔会陪着皇后到兰池宫小住几日。皇后圣眷隆宠。
“你见过她?”茉歌好奇地问。
林子淮微微一笑,眼中掠过一抹赞赏,“轩辕一绝色,柳家大小姐。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这首诗说的就是她。她进宫之前,是所有贵族子弟梦寐以求的梦中情人。因为某些原因,我倒是可以经常见到她。她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子,才情堪称一绝,品性纯良。玉堂很有福气,可惜……”
茉歌侧过头,看着他的侧脸。斯文俊逸的脸上,痞子式的笑容不知道跑到哪个角落去了,只余下惋惜。
从林子淮的口中听到一国之后和另外一个男人的名字连在一起,茉歌的好奇心又被挑了起来,可惜林子淮并没有说下去,而是转了个话题。他又痞痞地笑了,色迷迷的目光绕着她打转,道:“你若是仔细打扮打扮,估计也有当年皇后娘娘回眸一笑百媚生的盛誉。”
“你确定过于美丽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是好事?”茉歌冷笑道。
茉歌虽然对柳芷雪的事很好奇,但也没有问,因为玲珑告诉她,柳芷雪和她关系极好。如果这样唐突地问了,怕是不妥,谁知道这个痞子无缘无故地讲起这段往事的目的是什么。
鄙视!
强烈鄙视八卦的人!
超级鄙视讲八卦讲到一半的……男人!
茉歌回到家已是三更天。酒楼开业在即,林晴天和林子淮把酒楼和青楼都登记在她的名下。一想到自己在这个时代即将有属于自己的事业,茉歌就兴奋得睡不着。
她点灯看了一会儿书,突然想到后山有一处温泉,平常极少有人去,如今夜深人静,她正好可以泡一泡澡。自从来到古代,因为条件不允许,几乎每天她都是随随便便洗洗。今天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她打算泡泡温泉。
茉歌从衣柜里拿出一套浅色的衣服。她的衣服都是玲珑做的,虽然布料不好,但是手工很精细,绣上去的东西不管是牡丹,还是梅花,都栩栩如生。她十分喜爱。
拿着衣服,茉歌出了庭院,朝后山方向走去。从她的院子去后山要经过前面好几个院子和回廊,路有点复杂。茉歌喜欢温泉,早就想寻个机会来好好享受一番,所以把路记得很熟。今天月光温柔,茉歌尽量放轻脚步,没有惊动任何人。
柳家是轩辕第一大族,府中的建筑宏伟中透着小巧,小巧中透着贵气,每个阁楼、回廊的景色乍一看相同,可细看又可以看出不同之处。亭台楼榭、假山吊桥,各有特色。此乃春分之时,正是牡丹花开的时候,柳府中香气怡人。路过花园之时,还可以顺便看看牡丹花开的胜景。
忽然,茉歌听到一阵突兀的交谈声,心里一凛,赶紧闪进假山里,心在黑暗之中怦怦直跳。她一直以为自己的胆子很大,这时才发现她也会惊慌。
声音由远到近,渐渐清楚,“相爷,你说这事如何办?卫明寒马上就要回京了。我今早收到军报,也就两个月的时间,他就可以班师还朝了。我们得想个法子来安抚安抚他。贵妃娘娘进宫后,他就远赴边关。如今他战功卓著,恐怕对我们不利。还有南舒文,得趁早收服他才行。”
“卫明寒一事当时是老夫欠缺考虑。他和芷月两情相悦,可惜那时候,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副将。我的女儿怎么能嫁给他?当时太后怕芷雪有异心,又中意芷月,老夫便送芷月进宫。没想到卫明寒远赴边关,区区两年就掌握了军权。真是可恨!”
茉歌想看看是谁在说话,偷偷地探出头望去,只见两道身影从阁楼那边的角落慢慢地踱到凉亭中。一名男子四十岁上下,身穿湛蓝色官服,官服前头的补子上绣着一只飞翔的老鹰,老练沉稳。另外一名男子五十岁上下,胡子微白,高鼻薄唇,下巴尖刻。面容看上去不显得老气,依稀可以看出他年轻时必定是个翩翩美男子。他中等身材,浑身散发着一股浓重的权欲之气。他就是当今相爷——柳靖。
“如今皇帝小儿无心处理朝政,后宫有芷雪和芷月把持,柳家的权力也不会倾倒。怪就怪……”柳靖忽然拧起眉,“怪就怪霄儿被人暗算,如今沦为全天下的笑柄。不然卫明寒回京,本来可以联合六部削了他的军权,让霄儿掌管。现在南舒文却以霄儿失德之名上书大理寺,太后不得不出面处理此事。可恨!”
“相爷,南舒文数次和我们作对,不如我们一不做二不休……”男子比了个杀的手势,脸上闪过一抹阴狠。茉歌在这个角度,清楚地看到他脸上的狠厉。
茉歌抱着衣服在假山里头静静地听着,心中怦怦直跳。她有点愧疚,没想到她的无心之举会对龙霄有这么大的影响,有点过意不去。怪不得他要全城通缉她,他可能想扒她的皮,喝她的血吧?
“不行!”柳靖抬手打断他的话,阴郁的眸子更加深沉,“南舒文少年得志,为左相数年,为官清廉,享誉天下。左右丞相相斗数年,彼此间一有风吹草动就会招致天下万民议论。先帝赐予南家打王金鞭,上打昏君,下打佞臣,这也是多年来我和太后不敢对他动手的原因。且南家世代官居相位,南家的长子自小学习治国之法、权谋之争,南舒文更是其中的翘楚。保不齐我们一有动静,就会被他抓到把柄,还是小心点好。”
“先帝懦弱,谁都没料到他临死之时来了这么一招。”四十岁左右的男子颇为气愤,对先帝并无敬重之意。
月下无人,只有两道拉长的身影立在凉亭中。
“先帝是为了防止柳家外戚专权。他防得再好又如何?皇帝小儿无心朝政,如傀儡一般,天下依然是我柳家的天下。南舒文是有名的狐狸,我们还是小心的好。现在主要先要解决卫明寒的问题。他回京,对我们有弊无利,我们得好好筹谋如何应对。南舒文也一定会想办法拉拢卫明寒的。”
“联姻?相爷不是还有五位小姐待字闺中吗?”男子提议道。
柳靖微微皱眉,背着双手,仰望明月,深沉地道:“是都到了要出嫁的年龄了。我会斟酌一番和他提这件事,毕竟他对芷月有情,而芷眉和芷月又有三分相似。赌一把也行!”
茉歌不禁暗暗寒心,这个柳靖说起嫁女时的语气就像在说卖掉一斤白菜一样轻松。她不禁暗自庆幸自己是个不受宠的小姐,不然摊上这么一个爹,她还真的是欲哭无泪。
他们眼中的欲望如此浓重,想必一定会千方百计地维护自己的利益。她以为只有柳家权倾朝野,没想到还有个南舒文。听他们的语气,他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一阵凉风吹过,茉歌的背脊爬上了一层寒意。春寒料峭啊。
政治复杂,无意即避。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刹那,一双铁臂从黑暗之中伸出,把她紧紧地按在假山和男人的胸膛之间。茉歌睁大瞳眸,心脏剧烈地跳动,下意识地想要尖叫,却被人紧紧捂住嘴巴。
茉歌出了一身冷汗,试问在这样的情况下谁会不恐惧?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会被吓破。
银白的光华照射进来,茉歌的瞳眸中映出一张黑白参半的脸——他戴着面具,左黑右白,把整张脸都掩盖,只露出嫣红的唇。墨黑的发丝有几丝不羁地散着,随着晚风的吹拂,在面具上晕开一层墨黑的痕迹。她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杀气极其强烈。
茉歌睁大的瞳眸慢慢地收缩,欲冲破喉咙的尖叫也幽幽地吞回腹中。
他的身子隐藏在黑暗中,只有脸被月华映了出来。在茉歌看来,他的脸上黑、白、红三种经典的颜色混合在一起,显得如此动人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