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思翰走了十几步,忽然用责备的语气对阿梅雷特说:“阿梅雷特,你跟得太紧,这样不好。”
“怎么不好,你现在是我的保护神,要死,也要在一起。”阿梅雷特轻声说,只要张思翰一停下脚步,她的丰满身体就会贴过去,和张思翰的背心若即若离,这样一来,让张思翰有种美妙的亲切感。
“张思翰,不要停,快走!”穆歌催促着,来到阿梅雷特的身后,脸色阴沉似水,像阴曹地府的判官盯着他们,很怕张思翰禁不起诱惑。
忽然,阿梅雷特叫了一声,“骷髅。”
张思翰问:“在哪?”
“那。”阿梅雷特颤抖着,伸手一指。
张思翰用手电一照,三四米开外,横躺着一架完整的骷髅,骷髅手边丢着一枚闪闪发光的玉牌,玉质细腻光洁,镂雕着红色火焰纹,刻有粟特古文字。
娜娜的眼神大放异彩,大喝一声:“别动,这是大穆护的尸身,失踪了上千年。”说完,他迈步向尸骨跑去,突地大叫一声,栽倒在地,抱住大腿发出痛苦的呻吟,下身已被鲜血染红。
原来,他踩中了一个陷阱,里面锈迹斑斑的枪尖,一下将他的小腿刺了两个窟窿。
张思翰叫道:“大家不要乱动,这里有非常凶险的杀人机关!”他关了手电,从旅行包里翻出一只火把,点燃,黑暗中骤然大亮,众人这才发觉,这里是一座椭圆形的大殿,全部由青石修葺而成,直径有数丈方圆,大殿正中是一座圣火台,四面墙壁的彩绘绚丽多姿,如梦如幻。
张思翰说:“祆神楼流传过一个古老的传说,祆神楼修好以后,不知道什么原因不停地下沉,百姓与地方官员抢修多次,依旧不能阻止塌陷,某一天清晨祆神楼恢复了原样,柱础上还插着几把斧子,传说是鲁班爷显灵再造祆神楼,现在看来根本不是鲁班显灵,是人为的因素,有人在保守祆神楼的秘密,就把地宫的秘密转化成神话故事,如此看来,古人缔造神话的动机,也很耐人寻味啊。”
娜娜没敢乱动,呻吟着说:“你们快点过来救我。”
张思翰的脸上荡出一丝微笑,“救你不忙,除了一座圣火台,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你不觉得奇怪吗?”
“有什么奇怪?”
阿梅雷特失望地说:“大盈宝藏呢,阿胡拉神冠呢,没见一点踪影,全是骗人的。”
穆歌说:“怎么可能,难道这只是一个流传了千年的谎言。”
娜娜见没人理他,索性自己动手,撕下一条衬衣包扎好伤口,说:“你们知道个屁,其实我很幸运,历史上曾有三位祆教大祭司进入过祆神楼地宫,可是他们再没有出来过,这具骨骼就是其中一位。”
张思翰绕过翻板,小心地走到骷髅身旁说:“他应该是最早一位走进地宫的祭司,这枚玉牌是块唐玉,从包浆上的光泽能判断出来,他的身份很高,因为玉牌是上乘的和田仔料,当时许多有势力的胡人在唐代经商,贩卖珠宝丝绸马匹,都是身缠万金的大贾,他们时常炫耀佩戴的珠宝,有所谓的斗宝大会,相互比富,炫耀珠宝,都是重财不重义的家伙,所以,只有身份尊贵的人,才会佩戴这样的好玉。”
娜娜问:“那他是怎么死的?”
张思翰检查了尸骨,说:“他的脚、胸、有多处硬伤,骨头的颜色有些发黑,不是被尖锐的东西刺死,就是全身中了某种剧毒,你应该比他幸运,从你流血的颜色看,你还没有中毒。”
娜娜满头大汗地听着,“张思翰,先说结果,不要吓人。”
张思翰扶起娜娜问:“伤得重不重?”
娜娜说:“还好,死不了。”但是语气柔和了许多,他把手枪揣进口袋,向大家表示友好,顺手扯下尸骨上的玉佩揣进怀中。
穆歌奇怪地发问:“张思翰,你说前面有出路,路在哪?我们好像走进了一条死胡同。”
众人一瞧,果然,大殿是封闭的,或许墙壁上有暗门,但是没人敢动,因为随处都有致命的机关!
张思翰说:“出路在娜娜的身上,他曾经说过,历史上有三位大祭司进过地宫,而且他们再没走出来过,现在只发现了一具尸骨,说明那两个人可能比这个人走得更远。”
娜娜拍了一下巴掌,好似突然记起了什么,“张思翰,你提醒得好,我几乎忘了,除了我给你念的密码诗,还有一首呢,这首诗比较简短,前言不搭后语的,却很容易淡忘。”
阿梅雷特说:“快说,不要那么多废话。”
娜娜沉思了一下,说:“火石燃玄龟,腹中悬蛛丝,神有冥冥意,绝路不需归。”
阿梅雷特哎呀一声,“这不就是一首藏腹诗,是中国文人最爱玩的文字游戏,你把每句诗的第二个字连在一起,不就是四个字,石中有路。”
众人都在苦想,石中有路究竟隐含着什么奥秘?
穆歌说:“石中有路,难道出路隐藏石壁里面?”
张思翰说:“不,诗里的石头是带火的,应该是那里。”他一指圣火台,像一头勇猛无双的豹子,直扑圣火台,一个飞跃,跳到了圣火台上。
张思翰一落在圣火台上,双眉凝重,眼中亮起了一丝星光。
阿梅雷特看得很真切,张思翰飞身上台,拿起一块黑乎乎的东西,她说:“思翰,那是什么?”
张思翰说:“石头。”然后脱下外衣,将一块块石头拣到衣服里面,穆歌、娜娜、阿梅雷特压抑不住激动的情绪,因为在火把的照耀下,他们看见那些石头上有字,不是阿维斯陀字母,而是中国汉字!
神坛的另一部分!绝对没错!
忽然,圣火台一颤,张思翰以为圣火台要沉下去,露出一个洞口,但是圣火台没动,反倒是圣火台以外的地面缓缓下沉,四面墙角露出四个螭首,螭嘴里流出一股乌黑液体,散发着刺鼻的恶臭。张思翰说:“是毒液,快跳上来。”
阿梅雷特没犹豫,跑过来,抓着张思翰的手飞身而上,穆歌不紧不慢,随后爬了上来。娜娜拼命了,像个小孩玩跳跳棋似,一蹦一蹦地朝着圣火台窜了过来。
张思翰大吼一声,“快。”
黑色液体飞快地流淌,已到了娜娜脚下,他用尽全力一跃,一下子摔到圣火台上,鼻青脸肿,狼狈不堪。要不是张思翰搭把手,估计他还上不来呢,张思翰拽着他的脖领,把他提了上来。
四个人的心紧张得咚咚乱跳,被困在狭小的圣火台上,四周宛如一个黑色深渊,布满了黑色的液体,他们已经插翅难飞。不过,他们搞清了一件事,地上的尸骨一定被毒液浸泡过,所以全身充满了剧毒,但是他究竟是被刺死,还是中毒身亡,则没法推测了。
张思翰凝视着那些石头,是些被打碎的石块,肯定是神坛的另一部分,用手抚摸着这些坚硬的石头,就像触摸到历史的印记。
穆歌、娜娜、阿梅雷特紧张无比地看着张思翰的动作,希望从他的手指上找到某些神奇的答案。
张思翰像堆积木似的,摆弄那些石头,好一阵子,周围都死一般沉默,终于,他长出一口气,说了一句令人惊喜的话,“这些石头,似乎是第一部分,是那些石头的上文。”
娜娜惊疑地问:“是真的吗?”
张思翰说:“如果石头没造假,那就是真的,因为有些字迹没有被清除,写着——大燕雄武皇帝圣武元年,字迹是篆书,正文则是楷书,前面的字迹略大很简疏,类似西安出土的北周萨宝安枷的墓志铭,刀法圆润浑厚是魏碑风格,后面的正楷略小间隙致密,字体颜真卿风格,结体宽博但是气势稍有不如,很多字都只剩下一两个笔画,非常模糊,按照样式说,篆书应是标题,所以这些石头,应该是神坛的第一部分。”
穆歌问:“写了些什么?”
张思翰说:“胡天神冠,既寿永昌,起于草莽,□□知命,承□□天恩,□极荣辱,□百战不□,□□大器英姿,□相将之智,□□汉晋名垂,□□盖世,□天下大业。”空白之处,他用“某”字来代替。
阿梅雷特轻声将余下的部分念出:“□龙虎风云,□□伏首,文□飘香,□不世之基,□□□偷□,□安神意,震□慈瑞,克长安洛阳于指掌。”
二者合一,神坛一半的铭文,已经初显大意。
张思翰说:“所谓大燕雄武皇帝,指大唐天宝年间,掀起安史之乱的安禄山,他于公元七百五十六年于洛阳称帝,大唐天宝十五年,既是大燕国圣武元年,铭文起首八个字,胡天神冠,既寿永昌,完全模仿和氏璧玉玺上的刻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可是安禄山只当了两年的瞎眼皇帝,真是莫大的讽刺。”
娜娜看见穆歌总是盯着自己,他很是恐惧,硬着头皮说:“穆歌,我们现在被困在圣火台上,我们要同心同德。”
穆歌说:“同德个屁,不过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阿梅雷特说,“你们别吵,想想怎么离开这里。”
穆歌沮丧地说:“怎么离开,只要一接触毒液,就会中毒,除非我们生出翅膀。”
张思翰说:“我们就来个投石问路,怎么样。”他抄起一块石头,向对面的石壁抛了出去,咚的一声,石头重重地敲打在石壁上,随后翻滚着坠落在毒液里。石壁中恻恻作响,露出一个乌黑的洞口,两道铁锁拉着一座石板桥,竟然从石壁中缓缓降落下来。
阿梅雷特兴奋地说:“亲爱的,你给我们找到了一条生路,你怎么知道这个办法?”
张思翰说:“完全不知,蒙的。”
穆歌赞叹地说:“这也可以?”
石桥轻轻地悬放下来,圣火台四外悬空,距离对面的石桥大约有一米多远,距离不近不远,差着一截,众人只能跳到石桥上,虽然不是很有难度,但是众人不禁心里暗思,这会不会是一个致命的陷阱!
穆歌打破沉默,严肃地说:“裁判之桥,这是裁判之桥!”
娜娜和阿梅雷特听了,不禁有些胆寒,裁判之桥是死亡的象征,祆教信徒死亡三日后,离开肉体的灵魂,在代表信仰的达埃纳女神的引领下,来到裁判之桥,在这里接受审判,由密特拉、斯努莎、拉什努三位祆教大神完成审判,他们也称作三联神,随后善者升入天堂,恶者坠入地狱。
娜娜把手伸进口袋,里面有把冷森森的手枪,他说:“我恐怕不行,我的腿受了伤,穆歌,还是你先跳过去。”
穆歌喊道:“你这个混蛋!”
娜娜笑笑,干脆实话实说:“我是要你试探一下,前面有没有危险?”
两人正争执不下,张思翰说:“还是我先来吧。”他在阿梅雷特的眼中,依旧酷劲十足,动作轻快,纵身一跃,跃到石桥上。
穆歌三人瞪着眼睛,看见张思翰旁若无人地走了十几步,居然如履平地,没有一丝危险的征兆。
娜娜说:“两位借过,我先过去。”
穆歌说:“你至少要有点绅士风度,让女士先行。” 他自己则表现得很有风度,闪动一下身形,让阿梅雷特先过。
张思翰走到桥边,张开手臂说:“来吧,漂亮的女士。”
或许在绝境中,女人更容易爆发出一种绝望的激情,阿梅雷特全身燥热起来,退后几步,全身用力一纵,直接朝张思翰扑了过去,张思翰伸手接住,一个滚烫的妙人窜进怀里,但是阿梅雷特并没有松手,而是像个孩子似的紧紧地抱住了他。张思翰急忙安慰她,连说:“好了,好了,前面不会再有危险了。”
这是温情的一幕,娜娜有些妒忌,他对穆歌说:“你过来帮帮我。”
“怎么帮?”穆歌问。
“帮我过去啊。”
“好。”穆歌说,一脚踹在娜娜的屁股上。
娜娜嗷地叫了一声,从圣火台上窜了出去,他一手抓住石桥的锁链,摇晃了几下,险些没掉下去,脸色气得发紫,刚想发作,穆歌紧跟着一跳,石桥发出一阵剧烈的摇晃,娜娜只好拼命地扭动身体,寻找平衡不至于掉下桥去。
娜娜怒道:“你们是不是碰到了机关?”
“没,没有。”穆歌稳定好身体之后,额头上的汗水涔涔而落。
张思翰说:“或许,这座桥本身就是一架称量善恶的天平,祆教神话中,死者的亡魂来到裁判之桥接受审判,神会把他的善与恶用天平来称量,如果恶的一端下沉,就会直接坠入万劫不复的地狱,是一种非常巧妙的机关设计。”
石桥剧烈的晃动稍稍平息,张思翰感觉到脚下的石头有些异样,用脚尖朝前面一点,刚才还很结实的桥面居然松软如泥,更要命的是,石块纷纷坠落,激起一池毒液发出汩汩的怪响。
张思翰丢了火把,简单地对阿梅雷特说:“玩过同心桥的游戏没有,快上铁索。”他和阿梅雷特心有灵犀,两个人四手相抵,迅速登到铁锁上。娜娜同穆歌也照猫画虎,踩在铁锁上,石块不停地坠落,石桥瞬间只剩下四根铁锁,空荡荡地变成了一根铁索桥。
四个人一边维持着身体的平衡,一边向对面的洞口缓慢移动。黑暗里一片死寂,没有人知道如何逃离险境。
娜娜的腿受了伤,他在剧痛中要保持身体的平衡,非常的吃力,导致穆歌满头大汗,娜娜鼓励他说:“坚持住。”
穆歌说:“明白,但你要是坚持不住,肯定会拉我一起死。”
娜娜连说:“不会,不会。”
好不容易,四个人平安到达对岸洞口,阿梅雷特眼尖,才一落地,立刻惊叫起来,“有人!”
一条漆黑的暗道里,一个人影平躺着,张思翰取出手电一照,竟然是另一具尸骸,娜娜说:“这肯定是另一具尸体,是祆教大祭司。”
张思翰借着手电的光芒,快速地检查尸骸,尸骸下面依然有一块玉牌,阿梅雷特拾起玉牌一看,这块玉牌比上一块玉牌的成色还要滋润很多,拿在手里温润如水。
张思翰说:“说的没错,这位大祭司走得比上一个更远。”
“看前面,好像还有一具尸体。”阿梅雷特惊讶地说,她的眼睛发出幽幽的光泽,在朦胧中看见一团黑暗的身躯。
但是,那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尊塑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