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丁怀疑地看着我,上下一打量,见我带着斗笠,手里拿着剑,一派江湖侠客的打扮,心里就先怯了五分,但又不想失了面子,想了想,道:“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他还不如去抢!
我“腾“地一下就火了,他敬酒不吃吃罚酒。声音就一下子变冷,道:“你再说一遍。”
那家丁似乎听出了我语气里的不悦,咽了咽口水,底气不足道:“一、一百两。”
“唰”地一声,一把连鞘的长剑搭在了他脖子旁边,一股霸道劲气透过长剑逼入他的身体里,顿时,那家丁的身上就像压了一座大山一样,“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其他的几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都吓傻在一边。
我从怀里拿出一个十两的银子,扔到他身上,怒道:“这十两银子拿去,从现在开始,这小女孩就是我们的人了。不许再找她的麻烦,听到了没有。”
那家丁吓得忙不迭地点头,话也说不出一句。
我收回了长剑,喝道:“滚。”
那几个家丁如遇大赦,屁滚尿流地跑了。
这边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人群早已吓得远远地散开了。
我一回头,就看见云儿拉着小女孩的手,那小女孩像抓着救命稻草一般地紧紧扯着云儿的衣服。
我仔细端详着这小女孩,只见她眉宇秀丽,肌肤白得像雪,明亮的大眼睛,给人一股清新活泼的感觉。
这,好生熟悉啊。
我上前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怯怯地道:“小雪。”
小雪?带一个“雪”字,莫非……
我心里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不由继续问道:“那你姓什么?”
小女孩摇摇头:“爹娘只叫我小雪,没有姓。”
我一愣,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云儿就说了一句话:“哥哥,她这么可怜,让她做我们的妹妹吧。”
小御辞看了云儿一眼,又看看那小女孩,想了一会儿,觉着小女孩可怜,看样子十分聪明伶俐,心里并不排斥,反而有些喜欢,便无所谓地点点头。
云儿一下子喜笑颜开,拉着小女孩的手,认真地说:“那好。从今以后,你便是我们的小妹了。嗯,你比我小不了多少,又叫小雪……唔,以后你就叫凌逸雪吧。”
啥?
我一个踉跄,差点没滑进秦淮河里。
凌逸雪?
我目瞪口呆,瞠目结舌地看了云儿和小女孩半晌,才从嘴里艰难地冒出四个音节:“我的天啊……”
天际如火如荼的晚霞趋于黯淡,夜色逐渐降临。
天香画舫泊在秦淮河畔,满船张灯结彩,轻纱挥舞,红木雕栏,精刻窗框,四周点缀着无数华美花灯,锦绣流苏遍布天香画舫这艘如水上宫殿般的华美巨船。
清歌曼舞里,莺歌艳语,不尽旖旎。
此时,天香画舫内。
一个风流绰约的女子手里拿着一封信,急急地赶上画舫顶楼,由于行动过快,鬓边的金步摇发出连续不断的悦耳铃声。
那女子匆匆来到顶楼唯一的一间房前,来不及敲门,直接推开门闯了进去。
只见房内摆置典雅清幽,与满船的流光溢彩有些格格不入。房间左边书桌后面的墙上挂着一张图画,画中一座险峻山峰耸入云端,仔细看去,正是枫溟山脉剑峰的模样。
房内梳妆镜前,端坐着一位丽人,听闻来声,丽人有些不悦地回头,轻声斥道:“静儿,何事如此慌张?”
被称为“静儿”的女子上前一步,神色凝重地急促道:“舫主,舫外来了客人,这封信是其中一人要我交给你的,事关重大,属下一时情急,还请舫主见谅。”
那丽人神情微凛,只有牵扯到江湖的时候,静儿才会自称下属。能让一向镇静的副舫主神色匆忙,连礼仪也顾不上,发生了什么大事么?
丽人从静儿手中取过信,展开一看,浑身登时一震,倏地脸色大变,猛地抬起头,看着静儿,眸里闪烁着震惊与疑问。
静儿迎上她的目光,肯定地点了点头。
丽人又惊又喜:“他们在哪里?带我去见他们!”
天香画舫正厅——雕梁画栋的大厅,装饰华贵精致,厅中,已端坐了十余位锦衣丽人,描金戴碧,相映生辉,直令人眼花缭乱。
大厅正中,站立着五人,一个系着面纱的冰衣女子,一个十一二岁的白色锦衣的少年,一个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两个秀美可人的女孩儿。五人正与那十余位丽人互相打量,一时气氛好不尴尬。
我被十余道目光打量得好不恼火,心里一股火气窜将上来,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我们这几个人好歹也是客,连“请坐”“奉茶”都没一句吗?
我看了小御辞一眼,他的目光正落在墙上的挂画上,怔怔地似乎有些出神。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众多画作中,有一水墨画与众不同,画上只有用寥寥几笔勾画出的一个人,那人嘴角含笑,负手站在云端,眉宇间尽是不羁与傲气,仿佛尘世中没有一物能牵绊住他。我的心一动,目光落在画的左下角处,只见落款笔迹俊逸挺拔,四个傲然欲飞的草字:凌驾风云。
凌、驾、风、云!
我细细品味,暗自赞赏,好一个凌驾风云,单凭这份凌驾于风云之上的气势,就已有了傲笑天下的资格。
耳边传来小御辞微不可闻的一声低叹,我惊讶地转回头看他,他早已把目光传到其他地方去了。
他,他刚才说了什么?
爹……
他刚才叫了一声爹……
我回头仔细看那副画,端详着那画中人略感熟悉的面容,突然之间明白了,凌驾风云,这四字之中,分明隐藏了“凌云风”这三个字。难道,这幅画竟是凌云风的手笔么?
我正待说什么,突然,帘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不由抬头望去,只见珠帘被两个丫鬟挑起,一个素衣女子从帘后走出。那女子腰身纤细,形动如若柳扶风,长长黑发如瀑,披在两肩,垂至腰下,周身无饰,只是在发际簪了一支碧玉竹枝,袖如流云,裾似微风,比上众多锦衣丽人,令人耳目一新。一张清水芙蓉般的脸,眉目如画,肤白如玉,鼻若鹅腻,唇似娇花,九分容貌加上三分袅娜,竟是十二分的人才。
这便是那天香画舫的舫主——苏淇奥了。
我不由在心里赞叹一声,果然不愧是连夺三年秦淮花魁的人儿,果然是风华天灵,姿色过人。
苏淇奥抬头往我们这边一看,目光落在了小御辞的身上,脚步停住了,一双妙目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五分惊喜、三分欣慰、两分对逝去故人的怀念。
小御辞看着这位父亲的师妹,算是自己半个亲人的美丽女子,心里百味陈杂,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大厅一时静默。
半晌,苏淇奥才举步来到我们面前,抬手轻轻抚摸着小御辞的头发,语气里带出了一丝疼惜:“是御辞么?都长这么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