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飒每日传来消息,将朝廷里的最新动向讲给蔚彦初听,柳梅殊也旁听着,隐约了解了这场内乱的经过。
在几天之前,皇帝以楚国公从来没预料过的强势手腕绝地反攻,楚国公的计策在皇帝和司徒墨等人的干扰下全部破产,司徒墨率领墨家军攻入城门,成功擒获了背叛的乱党。
楚国公和他的大公子楚荆天侥幸逃过一死,锒铛入狱,秋后将处以极刑,以示惩戒。
皇后娘娘状态疯癫,每日在坤泰宫疯疯癫癫地说着乱七八糟的话,皇帝顾念旧情,并没有过多苛责她,而是任她在坤泰宫自生自灭。
朝廷中的大臣一大部分中了千娇红,那种可以控制人思想的蛊毒,在白灼和秦木白的帮助下,那些大臣成功斩杀碧族的妖女子,解开千娇红的毒,恢复神智,同时也为自己做过的错事而引咎,纷纷请求告老还乡。
这些大臣之中,有不少是保守派,一直反对东方洛的变法。东方洛一直苦恼怎么让这些老顽固却又衷心的大臣们退隐,如今他们一起请求退隐,恰好遂了东方洛的愿,也便高高兴兴地准了。
一时间,朝中无人,皇帝便趁机将自己培植的势力提拔了上来,又因为临近秋考,皇帝一方面肃清朝政,一方面选拔人才,倒是也忙碌的紧。
景飒在为蔚彦初汇报这些的时候,柳梅殊只是在一旁听着,她眼前浮现出东方洛带着坏笑,半点没有皇帝尊严的脸,很难将他和腹黑到极点的皇帝联系在一起。柳梅殊虽然不懂朝政,但是,也隐约感受到了,这次内乱,说起来,受益最大的便是皇帝。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那种吊儿郎当,看起来极为不靠谱的皇帝,竟然是这场内乱的最大赢家。
楚国公,辛辛苦苦培植了十几年的势力,不过是为皇帝肃清朝政,施行变法做了嫁衣裳。
也或者,东方洛一早便知道楚国公的叛乱,但并没有扼杀,而是统一惩处,将计就计。这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柳梅殊这么想着,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来。
这果然是人不可貌相的,腹黑的人,脸上总会贱兮兮地笑着。柳梅殊想道。
山上天凉,不知春秋。
蔚彦初的病,越发严重了起来。
原本,他就是与白灼、秦木白齐名的三大神医之一,若是连他自己都治不了的病,只怕是已经……
柳梅殊看着蔚彦初越发憔悴的脸,疼惜之感与日俱增,但是,她能做的只是陪伴在他身边,安静地看着他的睡颜。
蔚彦初,陷入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清醒着的时间越来越短。
景飒说,他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每每景飒清风云淡地说起蔚彦初的死期时,柳梅殊便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想哭的冲动。
柳梅殊每日陪着蔚彦初说话,有时也会带着他去山顶吹凉风,现在的蔚彦初,动不动就咳血,脸色苍白的毫无血色,身子也一天比一天差。
景飒在柳梅殊的指导下,为他做了简易轮椅,柳梅殊推着他,每日里去看山顶端的梅花,只是因为,蔚彦初说,他好像爱上了那山顶的梅花,若是以后他死了,就请将他埋葬在那梅花树林里。
死亡,每每说到这个词,蔚彦初和景飒都是一脸的云淡风轻,但柳梅殊,每每听到这个词,都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疼。
曾经,柳梅殊提议景飒将蔚彦初带到皇宫之中,那里有温泉,有名医,还有好的环境。
景飒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话,这里的寒冷,才能抑制住他体内不断蔓延的毒性。
景飒说到这里的时候,眼中露出一种令人难以理解的哀伤。
日子,就在这么波澜不惊中度过。
直到有一天,一个胡子邋遢,穿着也邋遢,那双眼睛却极亮的年轻人和一个儒雅的中年人来到行宫之中。
“父亲。”柳梅殊看到那儒雅的中年男人,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眼前,这个人的样貌,若不是带着头冠,穿着古代的长袍,柳梅殊真的以为他会是现代的父亲。
他们之间,除了打扮和装束不同,长相几乎一模一样。
“殊儿……”柳之源有些感叹地看着柳梅殊坚定却淡然的眼神,早已经脱去了原来的幼稚和戾气,那种淡然出尘的气质,像极了她的母亲。
才短短一年时间不见,原本那个不懂事的殊儿竟成长至此了么?
“父亲大人。”柳梅殊微微一笑,弯腰行礼,“您怎么来了?”
“咱们,去外面说说话吧。”柳之源看了一眼胡子邋遢,似醒非醒的胡不归,叹了一口气。
“父亲。”柳梅殊看到胡不归的时候,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眼前这个人,她根本没见过,但是却很熟悉。
她在心里微微惊讶一声,却来不及思考,跟着柳之源走到山顶端。
“回去吧。”柳之源站在山风里,倒背着双手,背对着柳梅殊说道。
“回去?”柳梅殊的脸色微微一变。
“殊儿,为父知道,你已经长大了。有些事情,也该自己做主了。为父此次前来,只是为了告诉你一声,回去吧。在平定叛乱的时候,司徒墨中了楚荆天一剑,怕是……怕是活不成了……”
“什么!”柳梅殊大惊,司徒墨受伤了?
他怕是要活不成了?
不,不可能。
司徒墨那种人,怎么可能会死呢?
像司徒墨那种人,就应该像小强一般,打不死,压不破,敲不烂,煮不透。这种人,怎么可能会死呢?
柳梅殊这样想着,不自觉的,竟和苍白不堪的蔚彦初的脸重合在一起。“司徒墨,已经三天三夜未醒,秦木白说,若是明天早上再不能醒来,怕是永远也不能醒了。”柳之源轻轻叹了口气,“无论如何,他也是你的丈夫啊。”
“我们是表兄妹不是么?他的母亲与我的母亲,是双胞胎姐妹不是么?”柳梅殊眼中含着泪珠,骨子里有现代思想的她根本不能接受这种亲上加亲的婚姻。
“殊儿。”柳之源很认真地看着柳梅殊的眼睛,半响,突然轻笑道,“当时,老王爷对岚儿纠缠不休,岚儿无奈,便编出了原来的安阳王妃是她亲妹妹这个谎言。这天下,长相相似的人何其之多,岚儿,不过是长相与安阳王妃相似罢了。你跟司徒墨,也并没有半丝血缘关系。”
柳之源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脸上带着幸福的微笑,“傻孩子,当年岚儿和蔚贵妃的关系如此要好,若岚儿真是司徒墨母亲的亲姐姐,蔚贵妃怎么会同意这门娃娃亲呢?”
“做父母的,哪里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殊儿,不管你是谁,你永远都是我的孩子。知道吗?”
“父亲大人。”柳梅殊心中一惊,原来,柳之源早已经发现,她不是这个世界的柳梅殊,也不是他的孩子。
看着柳之源云淡风轻的脸,她突然苦笑一声。
终究,是她太过计较了。
人世间的事情,一旦错过了,就永远错过了,不是么?
半响,她终于点点头,“我回去。”
“但是,我答应过蔚彦初,要陪他走完生命中的最后一段。父亲大人,对不起。”柳梅殊说完这句话,唤了一声景莲,毅然决然地向着远方走去。
“岚儿,正如你所说的,这世间的事情,冥冥之中,早已经注定了。”柳之源看着柳梅殊的身影,微微地叹了口气。
“如此,我也能放心了。”
到山下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景莲带着柳梅殊骑马飞奔到安阳王府的时候,安阳王府中一片灯火通明。
还是熟悉的风景,只是少了曾经的挽月阁。
许是因为天黑的缘故,柳梅殊在景莲的带领下进入安阳王府的时候,并没有受到阻碍,她直接来到了司徒墨的寝宫之中。
寝宫之中并没有人在守护着,就连伺候的丫鬟都没有。
司徒墨就那么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
景莲不知道什么时候退出去了,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柳梅殊和司徒墨,一个在昏迷之中,一个感慨万千。
柳梅殊慢慢地走向床边,看着形容憔悴的司徒墨,原本刚毅的脸上,因为受伤而变得异常苍白。
“司徒墨……”柳梅殊抓住司徒墨的手,那只手,大而温暖,恰好能够将她的小手包裹在里面。
“阿殊……”似乎感觉到柳梅殊的靠近,原本昏迷着的司徒墨突然紧紧地抓住柳梅殊的手。
“司徒墨。”柳梅殊被吓了一跳,想要挣脱开的时候,司徒墨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这是在做梦么?阿殊……阿殊……”司徒墨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点点红晕,“阿殊,我一直以为你没死,我一直告诉自己,你没死……阿殊……”
“司徒墨。”柳梅殊撇过脸,想要抽出手的时候,却被司徒墨一把拉到怀里,紧接着,炽热的男性气息靠近。
“司徒墨,别这样。”柳梅殊想要推开司徒墨的时候,司徒墨却牢牢地将她拥在怀里,男性气息充斥在周围,火热的气息一波波袭来。
柳梅殊只觉得有些发懵,她感觉到司徒墨炽热的眼神,和游走在身上的大手,想要推开他的时候,却发现浑身已经没有了力气。
“阿殊,我好想你。”
“阿殊,明知道这是梦,我还是忍不住……”
“阿殊,对不起……”
司徒墨一边说着,两行炽热的眼泪从他脸颊流过,落在柳梅殊的唇上,咸咸的,带着苦涩。
“冬郎。”柳梅殊双手抚摸着司徒墨的脸颊,那憔悴的脸上,分明写着思念和愧疚。
“阿殊,对不起,是我害死了咱们的孩子,是我……”
“阿殊,对不起……”
司徒墨泪眼纵横地道歉,双手却不老实地在她身上游走,柳梅殊感受到他的动作,索性闭上眼睛,任他为所欲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