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女御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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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庆幸

宁静的呼吸,雪白的肌肤,如画的眉目,安宁的睡态,让人很难相信,她是在市井间,在泥污中,在最最底层最被人轻视的孤苦流浪儿中,挣扎长大,更叫人看不出,她竟是个永远穿得破破烂烂,脸上黑黑脏脏,对人凶凶蛮蛮,最爱打打骂骂的母老虎……

上官洺坐在床头,静静端详她的睡态,不知不觉间轻轻笑了一笑。

这个睡容无比安详宁静的女子,一旦醒过来,只怕就真是一只胆大包天,专门惹事的小老虎。这个睡着了看似大家闺秀的美女,只有那手上的粗茧可以让人看出,她是个吃过许多苦头,从贫穷困苦中长大的女子。

低头看看手上刚从远清传来的情报,心中更涌起一种极奇异的感觉。

生计艰苦,这样一个看似柔弱得连自己都护卫不住的女子,为什么要捡一大堆没什么本事无力自保的孤儿加以照应帮助。对于本来也身无长物,并无余财的她,这将是多大的负担,为什么她能做到呢?为什么她能一做就是这么多年?为什么以她的美丽不求有所归宿,却要为了一些与她无亲无故的孤儿平白蹉跎了青春,难道,她心中真的早有所属,难道……

上官洺皱了皱眉,无论是为了什么,她有这等坚持,这等执着,这等不悔,已是极为难得了。

这一路上千里迢迢,并不是旦夕可至,穷苦的她,一路行来,不知已吃了多少苦头,来到上官堡,听说上官偌落败,没有失落,没有哀叹,想的第一件事,是安慰上官偌,这番心意,就是他,也为自己的弟弟感动庆幸。

上官偌的战败,叫他冷眼看尽了世情冷暖、人情淡泊,多少曾经盛赞上官偌少年英雄的世伯长辈们,现在赞的都变成了他,并且人人自夸自己有眼光,一早看好他;多少曾经围着上官偌转个不停,整日里眉目传情,想成佳偶的大家小姐名门闺秀们,现在马上把目标转移到了他身上。就连本家子弟和庄中仆佣也只想着巴结他,哪里还记得上官偌是否需要服侍。

偏偏这么一个出身市井,无父无母,不曾读过圣贤书,也没有学过侠义道的草莽女子,却会铭记深恩千里而来,不因胜败负心,不为得失移志。纵然是只为私情,这份情想来也是至真至纯的,可以令人敬重,叫人感佩。

偌那小子,从不防人,总是轻易信人,一点也不介意将本家秘学外传的后果,可是,天杀的,他好像从来没有信错过人。真不知是他的眼力好还是运气好。

上官洺有些无奈地叹息一声,叹息中,却又有着明显的欣喜,为了那个他总是口口声声恼恨责骂的弟弟能有如此重义的友朋而欣喜。

没有父母的孤儿要在这冰冷的人世间生存不知要经历多少艰险凄苦,而美丽的女子,为了保护自己更必须时时保持最高的警惕。所以,洛安悠一向睡得很浅,所以,那一声轻得若有似无的叹息,竟会让她在睡梦中听得清清楚楚,因而立刻醒转。

虽然在这间房里已被关了三天,但是醒来的那一刻,仍觉无比陌生,本能地迅速坐起,防备也似的冷冷看向上官洺。虽然伤口好了许多,但激烈的动作仍然叫她痛得直皱眉,只是为怕气势为人所夺,不得不强撑着,瞪圆了眼睛,恶狠狠回视上官洺。

上官洺被这女子斗鸡似的神情逗得一笑:“不用这样紧张,我不会伤害你。”

洛安悠却已经认出他是三天前和自己说了一大堆话,逼得自己把所有的往事都吐露出来的那个人了。本能地觉得这样坐在床上和他相对,颇为弱势。好在她自觉身在险境,就是睡觉也不脱外头的长衣,所以掀被跳起来,摆出要打架的姿态也并不难。

上官洺见她满眼戒备,满脸倔犟,整个身体都散发着极强烈的信息——“你有什么手段,尽管放马过来”时,越发忍不住笑意,“何必呢,我又没打算拿你怎么样?”

“哪个怕你了?”洛安悠心中七上八下,嘴里却是不肯示弱地叫回去,“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三天来一次也没出现过,还有门口守着的人像哑巴似的,问什么都不答。”

上官洺颇有趣味地望着她,悠然答道:“我是上官世家的子弟,奉命查清你为什么懂上官剑法,以决定应该怎么对上官偌处置。”

洛安悠脸上的怒气立消,赔着笑上前一步:“我说的全是实话,你可千万不能为难上官偌公子噢。”

“是吗?这怕还要多方印证才能确定,但在此之前,你不许离开此地,否则……我自然只能找上官偌算这笔账。”驯兽之道在于所掌绳索的可紧可松之间,上官洺悠悠开口,神情一片舒然,心情——竟然是从来没有过的愉悦。

“我说的都是实话,哪里怕你查了,你尽管查好了,我才不会逃呢?”洛安悠就差拍胸口保证了,就在上官洺竭力忍住不要笑出来时,她又小心翼翼,似在私传什么天大的秘密一般地说:“我知道,一定是上官洺怕上官偌公子有翻身之机,所以要你非把大罪名栽给他不可,对不对?”

她还真敢猜啊!

看到上官洺张口结舌满脸震惊的样子,洛安悠越发肯定自己的想法了:“你可千万别做这种坏事,你想想那个上官洺,一个可以把自己兄弟赶出家门的坏蛋绝不可能是好人的,你帮了他,小心没有好下场。你看看古往今来所有的故事,被坏人利用的家伙,最终都只能被杀人灭口,你怎么能当陷害忠良最后还惨被灭口的帮凶兼笨蛋呢。所以,一定要照事实来办,不可以偏向上官洺噢。”

上官洺怔怔瞧着这个指手划脚的女人半晌,方才忍着笑正经严肃地点头:“你说的果然有理,看来我真要防范那个大奸徒上官洺才是。”

洛安悠听他同意自己的看法,越发高兴,笑嘻嘻说:“我就知道世上还是好人多的,你既是偌公子的本家兄弟,自然也是好人,世上的人哪能个个都像上官洺那么卑鄙可恨。”

上官洺素来为人严谨,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放肆,第一次有人当着自己的面如此肆无忌惮大骂自己,他也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只是很用力地瞪着洛安悠,看她还有没有丝毫失言的自觉。

只是等了半天,只见那个胡说八道的女子喜滋滋地在那里用一种欣赏的眼光看他,最终只有叹道:“你果然对上官偌一片深情,只因为他不平,所以就把打败他的上官洺看作了天下第一等的坏人。”

“当然!”洛安悠喜滋滋点完头,才忽然间意识到上官洺在说什么,傻傻地问,“你说什么?”

看她眼睛睁得老大,让人担心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的样子,上官洺苦笑道:“还能说什么,你都承认了。”

洛安悠又羞又窘,跺脚大骂:“你胡说什么,你怎么可以损坏上官偌公子的清誉。何况,何况人家我还是个没出嫁的闺女,你这样胡说,我的名声毁了,谁来赔偿?”

上官洺很想嘲讽一下这只胭脂虎的好名声从何而来,但最终还是直指问题的重点:“你是女子,上官偌是男人,你们年纪相当,一个美丽一个英俊,你喜欢他也是平常事,再说他出身大家,你想有个好归宿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你若不喜欢他,为什么念念不忘他,为什么千里迢迢来找他,为什么不顾生死夜探山庄?”

洛安悠又急又恼,涨红了脸,却越让人怀疑她是因心事被说破而羞窘。

“其实你也不用这样,这本来就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们男未娶女未嫁,就算有一二私情算得什么。他对你施恩,你以身相许,也是千古美事……”

洛安悠气得要发疯,径直一掌挥过去,“胡说,胡说!胡说八道!”上官洺身形微展,就被他轻飘飘躲了开去。

洛安悠身上带伤,追打不便,随手拿了桌上的笔筒扔过去:“你把我看作什么啊,又把上官偌公子看成什么了?他施恩于人,只是为了帮人,才没有别的意思,我受恩不忘,是我的自己的良心,哪里又要有什么他求。”一边骂,一边顺手又抄起砚台砸过去。

“你就这么看不起女人,女人被人施了恩就一定要以身相许,女人除了身子就没别的了吗,混账家伙。”一只花瓶准确地向上官洺的脑袋飞去。

“女人碰上了个男人,就一定要赶忙赶急地想着终身大事,女人就不能讲义气讲良心,去报恩吗?你们这些臭男人,自以为义薄云天,英雄盖世,女人要有点儿义气情怀,你们就硬说有这个那个的私情,平白坏人名声。”洛安悠咬牙切齿地又抓起摆在小几上的玉盘砸去。

“你们这些小心眼的男人,看扁了天下的女人了。你们造我的谣倒罢了,怎么还要牵扯上上官偌公子,他若是正好有个什么红颜知己,听了这话误会了,倒成了我的罪过了,不,是你的罪,罪过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