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看背影就认出他来了--这个假东洋鬼子!于是就叫手下打狗去了。”
周维祯却捂着鼻子往后躲:“哪有夏天吃狗肉的?太腥、太膻……”
“你懂什么?”柏文蔚提只狗舍不得放手,“这里的朝鲜人讲究的就是三伏天吃狗肉,连煮狗肉的汤都要一起喝掉,说是’吃狗不喝汤,等于没有尝‘,还有什么’夏天喝了狗肉汤,滋补身体有营养‘,你们看宋教仁这副模样,瘦成一包筋,风都吹得倒,就是需要好好补补身子。”
周维祯捂着鼻子的手这才松开:“吃狗肉是驱寒作暖的,这不是越吃越热吗?”
“天热吃了大汗淋漓,那才全身舒泰、精神爽快哩。”
吴禄贞笑道:“柏文蔚到深山里混一阵,变成朝鲜通了。”
“朝鲜通哪有你们日本通厉害?”柏文蔚将那血淋淋的狗绕个圈子,把宋教仁与吴禄贞都划拉进去,周维祯只好接过,伸直手臂,让那狗离自己远远的:“看来,还得找个朝鲜厨师收拾它去!”
在场的只有宋教仁反映冷淡,他轻轻点点头:“谢兄弟们了。”
“叫我们兄弟这还差不多。我们本来就是革命兄弟嘛。”
“你们都是当大官的人了,还能想到革命?”宋教仁冷笑起来。
吴禄贞也坐下来:“教仁兄,你没看我们正在招兵买马?就是为将来的革命储备力量的,一年之后,就看我们横行天下了!”
柏文蔚也坐到他们身边:“好笑的是清廷,他们给筹边经费,无疑是假盗以粮啊!”
“既然是为革命,你们为什么不赶快行动?”宋教仁皱着眉头说,“我与孙逸仙讨论革命问题时就对他指出,革命有三策:一策是中央革命,即一举占领北京,号令全国,这时机尚未成熟,行进十分困难。这第二策是长江流域各个省同时发动,首先成立政府,然后进行北伐。但我们同志内部的意见不够统一,各地革命军屡起屡伏,就如绶卿领导大通起义一样,根本没有进展……”
吴禄贞耸耸肩:他怎么哪把壶不开提哪把壶呀?只得承认:“那是一次失败的行动。”
“所以,一连串的失败都充分证明,我们现在只剩下一条路了,那就是第三条路--在边远地区发动起义,逐步向内地深入……”
“你是说在延吉率先闹革命?”
“对,咱们先在延吉造反,再杀它个回马枪,先攻下奉天,再入关直捣北京。”柏文蔚叫起好来。
“我就为这个目的来参军的。”宋教仁说,“我们在这里先组织个速成陆军……”
目前在延吉闹革命时机远远没有成熟啊,难怪听说他与孙中山有些矛盾……可是,他才从狱中出来,身体虚弱,情绪也不够稳定,还是不打击他的积极****,于是吴禄贞打岔说:“老兄,那年你为了组织速成陆军,专门到日本体育会报名学习骑马术,却从马背上摔下来,可修养了不少日子啊……”
“你嘲笑我?”宋教仁脸红了,不快地说,“那是有生以来之第一次,现在可……”
“现在你也是纸上谈兵。”
“什么?我纸上谈兵?”宋教仁脸又刷地一下变白了,“我还说你乐不思蜀哩!你就如此乐于当清廷走狗?你还真担心掉了乌纱?啊,对了,我们犯上作乱将闹得你的地盘不安宁是不是?”
我给他开玩笑的,怎么就变脸了?吴禄贞心头窝火,脸上堆笑道:“仁兄,你误解我了,当初有人误解你的时候,你好受吗?你也设身处地为我想想吧……”
“你怎么不设身处地为我想想?”宋教仁咄咄逼人,“满清政府赏给我四品京堂我都没干,那官比你现在的大吧?我为什么不干?我是舍官为革命啊……现在我里外不是人,惶惶然如丧家之犬,无处藏身,不革命我就没有出路!吴禄贞,你懂不懂!”
吴禄贞见他义愤填膺地站起来指手画脚,又将他按下:“老哥,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日军屯兵边境,延吉危在旦夕,我们应该把********摆在首位!”
柏文蔚这时也恍然大悟:“是啊,我们这边起义反清,那边日本人打进来怎么办?历史上不是没有这样的教训的。”
“绶卿--”一声韵味十足的呼唤声传来,跟着一个袅袅婷婷的女子风摆柳似地走进来,“怪不得周维祯叫我来吃狗肉啊,原来有客人了。”
吴禄贞马上就站起来引见:“来来来,见过宋仁兄--在奉天时你把他当日本人了,对我还有误会哩!”
“小女子见过宋大人--”以为他们是兄弟,余秀也半真半假地施了个万福。
“我可不是什么大人!我只是一介草民!”宋教仁站起躲避她的施礼,心里想:难怪吴禄贞不革命了哩,原来他把奉天名优拐到延吉来了。拿什么敌军压境作借口,我的《间岛问题》出版后,界务不是澄清了吗?边境永远有纠纷,难道我们永远不革命?他问道:“边疆公衙,怎么来个女人?”
柏文蔚没发现宋教仁是明知故问,给他解释道:“这是绶卿的二夫人,奉天名优余秀小姐。”
“享着高官厚禄,拥着三妻四妾,难怪把延吉当乐土了。”宋教仁没好气地说。
“余小姐与绶卿志同道合,不……”
“别说了,别说了!”吴禄贞打断柏文蔚为他作的辩护,自己这段姻缘不是一两句话说得清楚的,带她赴延也不是为了自己享受。一则为她逃离苦海,二则也为了安定民心,表白自己誓与间岛同命运的决心。三则是个掩护,革命挂在嘴上,表现在外面,那不被敌人一眼看穿了吗?可是,说这些有什么用?余秀善解人意、温柔贤静,的确为自己在延吉的艰苦生活带来了欢愉,对在狱中受过煎熬的宋教仁来说,自己是享福多了。他不愿意在这问题上纠缠,目前分歧严重的是政治见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