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扣了谁的东西?”吴禄贞不紧不慢地问。
“谁的?当然是我们的啊!吉见圆藏昨天运的五车矿石。”
“在哪里被扣押的?”
“就在图们江边。”
“北岸还是南岸?”
“图们江北岸!”
“既然在图们江北岸,当是在我大清国的土地上,你们那个什么圆藏的--像个和尚名字,哈,他怎么把矿石运到我们境内了,这里没人收购吧?”
吴禄贞寸寸追问,原来是装糊涂,斋藤季治郎那张原来十分端方的面孔扭曲了,变得有几分狰狞,一屁股坐到上面的座位上:“吉见圆藏不是和尚!他运输的矿石,是我们日本商界的中野先生与你们汉人联合开发的银矿,你们中国官员难道不知?”
吴禄贞哈哈一笑:“正因为知道督府这才查封的!”
“那是我们日本人与中国人合资的产业,你们有什么资格查封?”
“在中国的土地上,我们中国要收回天宝山银矿的主权!”
“天宝山不维持现状,会引起燎原之火的。”斋藤季治郎威胁道,看没人买他的帐,也听不到回复的声音,这才婉转一点说,“产权问题以后再说,先把这几车矿石还给我们!”
“程光第违例私采矿石,而今又去向不明。我们扣留的,就是他已经被封禁的矿石,你们不是代他私运,就是违禁偷盗。”吴禄贞又对陈昭常说,“督办大人,你说是不是?”
“是的是的,该矿我们已经封禁。”只有陈昭常站着,反而像个接受审判的,但他知道,在大是大非这个问题上不能被动了。
“可是,这次你们查封的,是封禁前所存留的货!”斋藤季治郎避虚就实,强词夺理。
“既然已禁,当然也封前所留存的,中佐是我的老师,岂能这点常识也没有?”
斋藤季治郎气焰顿时低了一半,身子往后一倒,立即又挺立起来,虽然眼睛依然瞪着,语气却和缓多了,用日语对他说:“你既称呼我为先生,说明还没忘记师生情谊,我大日本国在这矿上投资了许多资金,即使看在与我私交的份上,也请放行为感。”
他说软话不用中文,这是存心为我制造政治阴影呀,吴禄贞有几分生气,用中文说:“我们私交,只是在私人场合办私事,这里可是中国官衙,是地方政府的办事机构!我们为的是公事,岂能自徇私情、网开一面?!”
这家伙真是软硬不吃!斋藤季治郎气得正起来在屋子里打转转:“你,你这是……”
陈昭常这才捞着机会坐到自己应该坐的位子上,心情好起来,又担心惹恼了对方,打起圆场:“既然中佐与帮办有私交,放行就是了。”
“我们还有存矿四十吨,如能一并给以护照,让我们尽数运出,那就感谢了。”见督办好说话,他现在用中文说了。
这个老奸巨滑的东西,他做人情,居然把这责任推到我的身上!看着斋藤季治郎的笑脸,吴禄贞更窝火:“你不要得寸进尺!”
陈昭常却举起一个巴掌示意:“下不为例。”
吴禄贞只得说:“即便你们现在尽行运出,以后必不能做开采银矿的妄想了!如果这样的事情再有发生,不仅扣留,必将照章处罚!”
斋藤季治郎暗笑,胳膊扭不过大腿,帮办还是听督办的了,以后的事情只要打通督办就好说。于是只问陈昭常:“督办,我那五车矿石……”
“放行,放行。”陈昭常答应了那边,又回身对吴禄贞说,“麻烦帮办去处理一下吧!”
吴禄贞恨得咬牙,想随便看看江防情况,叫上周维祯走,临出门说了一句:“这里太憋闷!”
两人来到了图们江边,早有飞马报告江防人员,跑来迎接的竟是胡殿甲:“吴帮办……吴大人……来得好,好!”
每次见他总是狼狈不堪的模样,这回又跑得跌跌撞撞、说话又上气不接下气,吴禄贞不禁好笑:“胡殿甲呀胡殿甲,你解甲胡不归田?”
“帮办,叫,叫我种田?”
周维祯在马上哈哈大笑:“帮办问你在这里忙什么?”
“忙什么?还能不忙?我管辖的地方还有日本人,我怎么能回家?!”
“你这么急急忙忙地到哪里去?”
胡殿甲站定了,见长官与他玩笑,神色也安定下来:“正要向大人禀报,大人就来了,快跟我前去看看吧,日本人把桥都架设起来了。”
“架桥?在哪里?”
吴禄贞翻身下马,走近胡殿甲,他虽然半身泥水,但脸色正常,没一点酒味。
难怪他这样紧张啊,边界之争就是以图们江为界限的。日军尽管进入江北,但毕竟是小股部队,还有大批人马驻扎江南,时常往来不方便,就在沿江多处设立了渡口,只要这边一召唤,那边武装人员就随时过来骚扰。吴禄贞等人上任后,除了带来的人员外,夹皮沟韩练总也支援了人马,沿江加强了防守,强行阻止了渡船靠北岸。
相持三个多月,对方迫于中国方面的压力,这才奉命撤消了江南的渡口渡船,一律由北岸清军把守的渡口专门以渡船摆渡,也才有效地阻截了矿石的运送。对方带了护照来,边关才能放行的。如果有了桥梁,那日本人不跟走大路一样,想什么时候来都行吗?
想到这里他着急了,责问胡殿甲:“日本人都在架桥了,你怎么不早报告?”
“老子无官无职,向哪个报告?我只能拦住他们,不准这些鬼东西上岸!”
吴禄贞这才明白他为何半身泥水了,朝他一拱手:“胡老英雄,在下抱歉的很,还请您以江防为重,给我帮个忙。”
“大人要我干什么说就是!”胡殿甲回答也干脆。
吴禄贞把马缰绳递给他:“您速骑马到督办那里报告这一情况。让他调些人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