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子虞立刻联想到了千山雪,一样用景色取名,会不会有什么相关联之处?
见她眼底有亮光一闪,尉迟婴便知道她懂了他的意思。他喜欢她的敏锐,对蠢物说话,说十句对方也只能懂一句。而对她这样的女子,只说一句,她便能领悟出十句的含义,这世上除了沈某人以外,她是第二个他认可的聪明人。
“数年前,枯荷听雨是一位老妪,而如今……枯荷听雨只是一个死人,一块墓碑,一个传说。”
“她……死了?”子虞的心灰冷了大半,想从枯荷听雨入手,这下看来,没戏。
尉迟婴依旧是目若春水般看着她,他本就坐得很随意,这会儿更是闲散的用手拨了拨车窗旁卷起的软帘,那帘子应着他的手缓慢落下,遮住了窗外的山林小道。
“姑娘可否不看窗外……看着我,可好?”
子虞虽然喜欢他的双目,柔软若风,清淡如水,但总觉得看得太久会迷失在那一潭温润中,所以不敢与他对视太长。这会儿他这么说,显然是感觉到她的不自在了。
她抬目看他,如他所要求的那样,但她的目光却没有真正聚焦到他的眼底,只是在他的瞳孔旁游离。
尉迟婴一笑,子虞的目光便不知不觉被他眼底的笑意吸引了,他的笑就是他的武器,他的绝杀技,子虞对阴冷事物的抗拒力很强,但对温暖柔软的事物,总是容易心动。尤其是穿越到这具身体上来之后,对理智的把握失了从前的水准,很多时候感情并不由她控制。
比如此刻,看着他的黑中带蓝的瞳子漾着暖透人心的笑,她竟然一刻间脑子被抽成了空白。这一刻的空白,若是面对别人,比如莫大夫或者先生,便可能会错过很多重要的信息,这种失误,很可能是致命的。
好在尉迟婴并没有禁锢她很久,片刻后他便移开了视线,笑道,“我带你去看她。”
子虞握紧了手心,看着他的侧脸,点点头答,“好。”
这一路上,尉迟婴说了许多笑话,有些笑话竟与沈一说过的那些如出一辙,他们看来该是认识了很久的朋友吧?尉迟婴——该是位皇子,能与皇子交好的人,到底是有什么样的能耐?
子虞也借机问起了一些关于沈一的问题,尉迟婴只会笑而不答,说要再想知道其他的,得再同他约定下一次的出游。
下一次的出游,子虞不能许诺,在现代的时候,慕之就告诫过她,在没有把握能做到的时候,不要对任何人许诺。
赈灾银失窃的事她还来不及查,能不能再有与他出游的日子,很难说。
“快到了,那处墓穴知道的人并不多,她也不喜欢人搅扰,我们在前面一些便下车步行。”
“好。”子虞并不知道他带她去看一个墓穴的用意,但他并不是无聊之人,想来这一趟,不会是白白浪费时间。
马车又行进了不到十米,尉迟婴便让马车停了下来,自己先下了车去同车夫低声交代了几句,子虞偶然听到他让车夫对今天出游的目的地保密一句,其余的都听不太清。隔了不多久,他便掀开了车帘,扶子虞下了车。
他们此时身在一片枫树林,丹枫的季节已过,只能从满树的枯枝中想见枫红时节的繁盛美景。这景象虽略显萧条,但仔细看去,也能见枯枝上发出的新芽,也就添了几分春日的生气,并不显得太过落寞。
两个人并排走在林间小道上,因为走的人并不多,这小路隐没在枯叶残雪间,并不明显。林间的山风有些凉,一阵一阵又不间歇,吹得后脊发凉。尉迟婴见子虞衣衫稍显单薄,便褪下自己的外衣与她披上。
子虞侧身让开,谢过他的好意。
尉迟婴没想到她会不接受,这许多年,与美人授衣,向来都多得美人的青睐,在她这里,却只能尝到碰钉子的尴尬,作为男人,这种扫面子的事,真的很难忍受。
但除了忍着受着,又没有别的办法。
子虞也看出他的笑意微敛,虽然神色仍然让人如沐春风,但他毕竟是皇子,被女人这样拒绝,该是不好受吧。
“尉迟公子金贵玉体,受不得风寒。”
听她这么说一句,却比那些美人千恩万谢来的珍贵。
他重新将手中的衣服抖开披在她身上,笑道,“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就不该拒绝我。”
“……多谢。”他将皇子的身份抬了出来,自然不容她再拒绝。不过这件外衣虽然轻薄,却很暖和,只是披在肩上,就已经将一半寒气阻挡在外了。
温暖确实可以融化很多东西,比如此时的气氛。
尉迟婴见她不再拒绝,虽说是以皇子身份来说话,但好歹她算是接受了,心中竟然莫名的高兴起来,这种兴奋不亚于第一次骑马狩猎时亲手达到猎物的心情。
他走在她身侧,尽量和着她的步子,暖笑道,“你不问我,为何要去看一座坟?”
子虞一直在沉思,被他问住,一时间脱口而出,“因为你不会只让我去看一座坟。”
尉迟婴迟疑了片刻,没再说话。
走了半个时辰,绕过一条小溪水,便能看见小山堡上有一座孤坟,土石堆砌,并不大,坟前也没有立任何牌位,只有一支枯萎了的荷花静静躺在坟前。
枯荷也会腐烂,而这一只却没有半点腐烂的痕迹。能让新鲜的花朵保持不歇的方法确实有那么几种,能让枯萎的荷花不腐,子虞能想到的只有福尔马林。这个年代,知道怎么去配置福尔马林的人,一定是个奇人。
走近那小坟,果然闻见一股刺鼻的味道,是福尔马林没错。
子虞眉头微收,这位墓中之人,只怕来头不小。
尉迟婴在坟前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转头对子虞道,“她是我的乳娘。”
他的……乳娘!
卫国皇子的乳娘,为什么会有枯荷听雨这样的名字,为什么会葬在仓卫交界的陈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