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满天,却总不如那一袭白衣光彩夺目。记得她的慕之,也是很爱白色。他却不让她穿白色的衣服,他说那样的颜色太静太素,不适合她。
那些日子,回想起来,真的好远了。
抬起手腕,上面系着一颗珠子,他的珠子。另一只手上有他的佛珠。
他,睡了么?做了什么样的梦?
夜风吹进窗户,掀起耳边的碎发,微凉。她伸手关了窗,停在窗前,思绪越来越繁杂。想到夙瑶和堂琼,想到佩楚,想到樱桃和她的姐姐,想到陈州……
手心越来越冷,她甩甩头,将思绪斩断。天也快凉了,也不必再睡下,与其这样胡思乱想,还不如做点有意义的事。
点了灯,去书柜上取了一本记录各地地形地貌风土人情的书,翻到陈州那一页,细细的读了起来。
陈州是仓国的西南边陲,是个并不大也不繁华的小城,但关于陈州的记载足足有四页,一些中等规模的城市的记录也不过五页而已,由此可见它是一座很重要的城。
如果一个边陲小城很重要,那它一定是外敌入侵的关键之地。仓国和卫国交界处群山连绵,深谷罅隙,象是一道天然的屏障隔断了两国。千里之内,只有陈州这么一处较为平缓的地势可以通过千人以上的军队。这么重要的军事重地,自然是统治者的关心所在。好在陈州居高地,战略上处于优势,易守难攻。
陈州的太守至今共有三十二任,每一任都姓北宫。北宫是仓国的国姓,是有皇室血统的人才能姓的皇室姓氏,也就是说这些陈州太守都是皇室成员。如今在任的这一位叫北宫长青,案底上说他二十岁便上任,自他上任以来,陈州百姓丰衣足食,治安井井有条。
这就怪了,一个丰衣足食几十年的城镇,粮仓不可能空虚,即便是遇上了雪灾,也不会落魄到要靠中央政府来救济。况且记录上说,陈州四季如春,百年难遇一场雪,更不用说雪灾了。退一步,那样一个春城的气候,就算是真的天降雪灾,也绝不可能严重到要上报中央的程度。
想了很久,这个问题始终想不透。
子虞合上书本,推开窗,天已经亮了。吹熄蜡烛,将书放回书架,一边穿上外衣,一边思索着陈州的问题。可能,是北宫长青起了贪念,冒用天灾的名头让朝廷拨款,好暗中中饱私囊……雪灾,如果非得有一场灾难,好让朝廷拨款赈灾,乘机私吞公物,为什么非得是雪灾?这么容易被人识破的借口,为什么先生会信?他让她去陈州,究竟是什么目的?
除非……
正想到这里,窗外忽然闪过一袭白光,还没有回过神来,腰间一紧,身子一轻,再睁眼看时,已经到了房顶之上。此刻正抱她在怀的男子不是别人,顺着灰白的衣襟向上,子虞清楚的看到他清秀的面容,淡眉浓目,正是莫大夫。鼻间传来清淡的叶菊香,淡到依稀可辨,但却恰到好处的沁人心脾,给人安定祥和的感觉。
莫白低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并没有露出惊异的表情,也没有大喊大叫,心下已经又对她另眼相看。将她护在坏中,脚下发力,几个飞跃便出了离圆。再跃身五六次,干干净净的躲过巡查的侍卫,一个反身稳稳落地。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般流畅,悠闲得就好像抱了一只小猫午后散步般散漫容易。
出了翠微苑,莫白并没有将子虞放下,而是继续抱着她飞身跃起,几个翻越便到了不远处停着的马车前。他落地的几乎同时,车帘便被高高的掀起,再一个回身点地跃进车内,将她放下,便出了车去。自始自终,他再没看过她一眼,也没同她说过半个字。
车帘缓缓落下,子虞才猛的回过神。第一感觉,这个莫大夫的身手,绝对不是一个大夫可以有的。看来他,是位文武双全的人才。
正想到这里,身后一声柔语传来,“昨夜睡得可好?”
那声音一丝一缕的飘然入耳,妖异迷魅,香软袭人。子虞的心忽然乱跳起来,转过头,软榻上一袭如雪的白衣,在昏暗的车厢内,亮得刺眼。
“阿九,过来,坐在我旁边。”
看过他此刻关切的表情,真的很容易让人相信他是担心着她的,是惦记她着。子虞低下头,有些不知所措。
苏慕之见她不动,眸中闪过一丝落寞。
“你……又在怪我了是不是?”
“子虞不敢,只是一大早醒来被莫大夫带到这里,有些吃惊。”
苏慕之轻笑,“我可没看出你有惊异的表情。好了,过来。”
子虞点点头,坐到他身旁。苏慕之伸出手,轻轻拂过她的眼角,白衣摩挲过脸上的肌肤,柔软细腻。
他的话语,却比这白衣还要柔和,“都有淤青了,这里……丫头,一夜没睡么?”
“睡了,只是……发了噩梦,后半夜没有睡着。”她知道瞒不过他。
苏慕之的手指轻轻捏住她的下巴,稍稍停留,“为什么不好好吃饭,瘦成这样,我会担心。”
心好像快要融化,他的话,她没有抗拒的能力,总是忍不住心动。
他放开手,子虞的才松了一口气,低下头去回到,“先生不必担心,子虞的身子很好。”
“昨日我看了离圆的食材记录,这段日子,你每餐不过吃小半碗米饭。好阿九,你得听话,这样下去,受伤的身子很难恢复。”
子虞眼底微热,手心渗出淡淡的汗渍,“伤势早已经好了,先生真的不必担心。”
“傻姑娘,我怎么能不担心你。”白袖一展,素雪一样的柔软便将她包围。他把她拥进怀里,心疼的握住她的削肩,眉心微蹙。她的身子那么单薄,叫他怎么安心。
子虞迟疑片刻,轻轻推开他的怀,“先生,子虞是不是该去刑宫了。”
苏慕之见她还是不愿靠近他,心上微凉。别过头去看向他处,垂下双手,淡然答道,“你不必去那里,翠微苑自会有另一个你代你去刑宫。自然这也不过是个幌子,代替你的人不会有任何危险。”
“那子虞现在……”
“你先去陈州,莫白随后几日到。”苏慕之说完,轻叹一声。还是回转目光看向她,伸手握住她的冰凉的小手,“这次去,照顾好自己,那些身外之事,不需要太勉强。”
“是,子虞知道。”
“……我今日,是来与你辞别的。你……没有话要对我说?”
子虞将手从他的手心抽出,摇摇头道,“没有了。”
她其实想说,保重。可是那样,她怕会让他看出她的不舍。在他面前,她必须伪装好自己,不能有一丝破绽。
苏慕之不再说什么,掀开车帘下了车,对马夫吩咐了几句,便上了另一辆马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