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几乎听得见自己的呼吸,急促慌乱。第一百次见他,还是会一百次的心慌,他就是这样的存在,叫她不知所措。
慢慢走向那门,身后逐渐听不见樱桃的笑声,只有洛川的一声叹息还停留在耳旁。他叹,是因为慕之么?是慕之不好么?心抓得紧紧的,腿上像是绑了千金的铁,每走几步就要深深的喘气。
别苑很小,僻静安宁,一进门便能闻见隐隐的书香。他的房间,都会有书香的。忽然间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不相信真的就要见到他,好怕走到门前这个梦就醒了。
伸手在紧闭的门扉上叩了叩,一下,两下,三下……
耳中的嗡鸣声时断时续,听不见里面的动静。
仿佛是隔了半个世纪,门才开了一条缝,里面幽幽传来一声,“进来。”
是景漠的声音,子虞深深吸了一口气,推开那门扉,没有声响。迈步进去,抬头,就见一身黑衣的景漠正看着自己,那双眸子里满是疲惫,布着条条的血丝。再看他的脸,刀刻的下颌线越发的明晰,整个轮廓生生瘦了一圈,脸色也很难看。
“景漠,你这是……”
“无碍。”他朝身后看了一眼,又幽幽的转过头来,“他在等你。”
说完,便从她身旁绕开,出了门去。
子虞一时间忘了呼吸,视线慢慢前移。
雕花的紫檀木窗并没有挂帷帐,半开着的窗透进来了些许微风,将窗下书案上的书页吹起,又缓缓的放下。书案前一袭白衣背对着她,那白若天际的云雾,淡而清远,好像一伸手去,就会散开般。
墨黑的长发安静的躺在白衣后,如冷玉般流转着清光,将那一袭白衣染得越发不似人间。
白衣身下,一轮黄花梨木做成的轮椅,淹没在黑发之下,幽幽散着木香。
轮椅上的男子微微侧脸,轻唤了一声,“阿九。”
那声如叹息般的轻唤随风落在子虞的耳畔,眼泪就那么滚落出来,一滴一滴溅开在鹅黄色的地毯上,将毯子上绣的罂粟花湿润得深深浅浅。
“怎么哭了?”
“你的腿……”
轮椅上的男子轻声一笑,“这样很好,没有什么不便。”他一边说,削长而白皙的手指在两侧的轮子上一拨,那轮椅便转了过来。
那张朝思暮想的面容,如今就那么实实在在的看在眼中,只是他的脸上全无血色,将一双黑瞳衬托得越发清灵。只是那眼中不再有水雾般的朦胧,只是漾着温和而清澈的笑。
子虞见他手指拨动着轮子向前行了几步,眼泪又再决堤。那样一双天赐的玉手,竟然要拨动这样笨重的轮椅,心疼,心疼到绞痛。她忙上前去,跪下身子,握住那双手。手指冰凉如雪,当真与他这一身的白相当。
他的手摸上她的脸,拂去泪痕,脸上的笑意云淡风轻,“阿九,别为我哭。”
他这一句话更是刺痛了她的心,不为他,她又还能为谁。将头埋进他的双膝间,就像小时候的每一次,他的手拂上她的秀发,停在发梢,“快要做母亲的人了,仍是这般的孩子气。”
子虞惊得抬头,他竟然知道她有了身孕,看见他一直都是关注着她的。她另嫁他人的时候,他却命悬生死之间,辛苦的挣扎。这样一想,究竟是她对不起他。
“又在胡思乱想了。”他的手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将散乱的发梢理顺,另一只手滑过她的脸颊,“有身孕的人,怎可如此清瘦,你总不叫我放心。”
“我不要你放心,一辈子都不让你放心。”
他的手指微微一僵,离了她的脸,仍是笑道,“这些事都该由你夫君来做,他会是个好丈夫,好父亲。”
“你不要用这样的口气说话,好像你要离开很久一样。这次你跟我一起回去,让我们照顾你。”
“我们?”沈默含默默将这两个字又念了一遍,沉默了。
子虞抬起头,见他的眸中有些清冷,心上又是一痛,握住他的手道,“我知道你不愿寄人篱下,我会夺下这天下,我的天下,便是你的天下。”
“傻姑娘,这天下从来就不是谁的。”他微微一笑,“从前我还是苏墨时,便对你说过这话。你却对我说,从前不是谁的,以后就会是了。阿九,那时候你的心很大,不要为了我,反而小了。”
子虞伏在他的膝间,抱着他的腰,“再大的天下,没有你就什么都不是。”她忽然抬起头来,直视他的双眼,“上一世的我怎么想我不管,这一世的我,只要有你便足够。”
苏慕之一怔,旋即又淡淡的笑开,眼角如和煦的暖风,暖而清远,“迟了,阿九。这些,都太迟了。”
“为什么?”子虞紧紧盯着他的双眼,他却似乎看在她的身后,她此时才发现,他眼中没有焦距,两个瞳孔涣散无光。
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毫无反应。他握住她僵在半空的手,仍旧是温和的笑,“世上的事物,也不一定要用眼看,不要为我伤心。”
子虞再忍不住,抱住他的身子,自己都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在发抖。
苏慕之低头在她的额心轻轻一吻,“别怕,眼睛和腿也许都还能好起来。”
“当真?”
“我何时骗过你。”他将她抱在腿间,像从前一样,让她侧身坐在他的双腿上,双臂环在她的腰间,笑如暖玉,“过个两三年,都会好起来的。”
“两三年足够了,等你的眼睛好了,我就陪你去看尽山河风光,做一对神仙眷侣,可好?”她只要两年的时间称帝,只要天下是她的,再没有人能阻止他们在一起了。
苏慕之摇摇头,“只怕那时你舍不下的太多,不能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