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食指轻放在她微凉的唇上,眼角化出一片苏媚的笑意,“嘘,什么都别说。乖阿九,今日我把你打扮漂亮,带你出去游玩,如何?”
“先生很忙,不必这样。”
“那些事都不重要。”说罢,取下床头搭得平展的衣袍,双臂一展,那素洁的白衣便如雪如蝶的飘扬过他的身子,在下一瞬,他已经伸手系好了玉色的腰带,翻身下了床。修长的指尖随意挽过耳根上的几缕丝般缎发,用一个暖色玉环松松束了,其余的黑发仍旧散开,落在修长的后背,鲜明的黑白就那么分毫不差的落进子虞的眼底,各自耀眼。
窗外透进来的缕缕阳光披上他平阔的肩头,将他侧过来看她的笑靥勾上一层朦胧的金边,美轮美奂到不似人间。
他并不回避她直视的目光,回转身来掀开软被,也拿过床边的罗裙替她披上,每一个动作都轻柔如风,撩动她心底最软处,耳边回荡着他柔和的声线,似云,“想去哪里?”
子虞仿佛是醉了,闻着他发丝的气味,竟有种恍惚回到慕之身边的错觉。
一瞬间竟然怔住,只感觉他的手轻柔的穿过她的颈后,将她瀑布般的长发挽起发髻,卷成一片黑色的云,再从袖中滑出一支明珠镶嵌过的银簪,斜斜的插了。
待他停手后,她回头对他报以一笑,“全凭先生安排。”
他见她病色未消的倦容上笑意勉强,眼底却是清冷的,微微垂了目,扶她起身来,淡然道,“我差人叫来樱华,带你们去市集逛逛,你喜欢么?”
“嗯。”她点头。
苏慕之轻轻捏了她的鼻尖,绝世的俊容上泛起一抹本不该属于他这般洒脱的无奈,“好阿九,你若是总这么听话,该多好。”
子虞低下头,看着足尖,不知该怎么答,却又听得他继续问,“昨夜,你梦见了什么?”
她微微一怔,怕自己是说了什么梦话,难道梦中那个叫含的男人险些对她用强,这样窘迫的事也要告诉他不成?急忙摇头否定,“没什么。”
他的声音微微沉了些,“告诉我,我们之间不必有秘密。”
她听出他的语气有些不对,也不敢再瞒,只得捡了该说的说,“梦见先生了。”
“除了我,还梦见谁了?”
“没有了。”
“那就好……”苏慕之的眼底多了一抹道不明的神色,抬起她的手腕,看向上面系着的项链,“这个东西有些阴邪,你不要总戴在身上。”说罢要替她除去那项链。
她却急忙拿下手去,背到身后,“可是我喜欢。”
苏慕之见她这般淘气,无奈的摇摇头,拉过她的手摘下那链子,再退下手腕上一串佛珠一起放入怀中。
低头对他暖笑道,“到了时机,我会把它给你。”
他眼底她的表情淡淡哀伤,忍不住心底的疼惜,低唤一声,“阿九!”
子虞却不喜欢他这样深情的叫她,在他眼中她的倒影仿佛成了另一个人,那个梦境中也被他唤作“阿九”的女子。他用同一个名字唤着不同的人,如何还可以一样的用情至深?他把她当做什么?替代品?想起樱华说过,先生对她这个新进苑子的九小姐很疼惜,或许是因为她长得像那梦境中的女子的缘故?
想到这些,心绪又乱了,逼自己不去想他,思绪又忍不住落到对自己这个身体的身份上来,她不止一次分析过,为什么这个身子会受了这么致命的伤,又是被谁救了回来,送到这个翠微苑,这个苑子藏了太多的秘密,连同她的身世一起,淹没在深墙高院内,叫她雾里看花,终是只能朦胧的猜出大概,却总是看不明晰。
如果问他,他会一五一十的告诉她所有的谜底么?
抬眼望向他的深眸,那里却似一潭碧水,深不可测。他的人本身就是一个谜,她解不开,他也不容她解开,本就是谜的人,又怎么可能给出答案?
“阿九,你在想什么?”他伸手执过她的手,亲切的握住,见她不言,也不再多问,而是牵起她跨出门去,带着她下了楼,派人去唤樱华。
他则领着她去看过书房,又带她在罂园里闲逛,给她看他最爱的那些罂粟花。
“子虞所知的罂粟花,花季并不是在冬天。”她由他牵着,踏着小碎步跟在他身后,清细的声线如甘泉般怡人,踩碎的花香卷起她的发丝,飘扬在他柔美的眼角。
“这些花是从南方运来的。”
子虞听他说得这般轻描淡写,但眼前已经飞转过运送罂粟花的复杂程序,其他的不说,光说要让这些花毫发无损的送到皇城,在这个保鲜技术不发达的年代,该要耗费多大的人力物力才能办到,不敢想象。想起一句诗——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只怕先生的地位,却不比诗中这位杨贵妃低。
他这样的人,喜欢的女子究竟是怎样的?
“先生的妻子喜欢罂粟?”
苏慕之没料到她会这么问,神色稍许迟钝了片刻,他们此时正行到开得繁盛的罂粟丛中,他停下脚步,转身淡然的看着她,表情却是说不出的复杂,“我说过我未娶妻,你该信我。”
“子虞只敢信自己的判断。”
“丫头,不许这样跟我说话。”
她轻笑一声,“我看见了,先生。那个肩上有罂粟图案的女子……在梦里。”
苏慕之的眼底顿时清冷下来,也不知是激动还是愤怒,抑或是极度的惊异,他握着她手的手心瞬间收得很紧,紧痛了她的手指,每一个关节都被挤压到咯咯作响。
“你……你看见了什么?”他问这一句的语气,也抑制不住的颤抖,他在怕?怕她看见不该看的东西?
子虞眉心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忍住手上的剧痛,定定的回视罂粟丛中妖娆不逊丝毫的俊容,“先生做过什么,该是再清楚不过,又何必来问我。”
“说!”他一声低吼,不容她再这样调皮的挑战他的底线。
要说委屈,她不知道算不算,他从来对她都是和颜悦色,罚她站雪地的时候也不曾这样发过脾气。暗自嘲讽,自己的心智怕是真的退化到了十二岁的天真上去。
垂下眸子藏住眼底的失落,淡淡答,“也没什么,只是先生同那女子……那个而已。”
苏慕之唇角勾起清泉般干净的笑,他在听见她说的话后,竟然只是这样的一笑!握紧她手指的手也放开了,他抬起手来,在她的鼻尖上轻轻一点,“丫头,吃醋了?”
“……”被他一语道中,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傻姑娘,那不过是一个梦而已。我这么喜欢你,又怎么会跟别的女人欢好?”
假话!他如果真的只当她说的这些都是梦境,刚才又何必那么紧张?他喜欢她?就算他信,她也不会信。
“好啦,樱华也该来了,我们去门口,可好?”他极轻却极细腻的在她鼻尖一捏,复又牵起她的手,走出繁盛的罂粟丛,向着罂园门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