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慕之淡淡回了两句,也就不说话了,并不看她。
子虞的心有些沉,这么久不见,她的目光总离不开他,他却一眼都不看她。他对她,究竟是有情还是欺骗?
“好孩子,今日朕来本是想替你定了婚事,日子也都挑好了,不过看你这身子,也不知是不是太急了些。”陛下笑得一脸慈爱,暖着她的手心手背,像长辈,像母亲一样。
子虞笑道,“全凭陛下做主。”
“朕还真想多留你几年,多陪陪朕。只是含儿等不住了,朕看你也一心向着他,还不如早些让你们定下来,让朕早日抱孙子。”
子虞低头,不说话。
“看看,害羞了。这孩子……依朕是心思,你与朕如此投缘,朕也不能让含儿负你,今日朕封你为平阳郡主,赐婚给含儿,日后他若胆敢欺负你,你便拿郡主的头衔压他。他虽是朕的儿子,但你也是朕亲自赐封的郡主,不比他低。”
“多谢陛下。”子虞站起身来,头口谢恩。
陛下将她扶起来,满眼疼惜的看着。子虞心里明白,陛下说这番话算是给她留足了面子,但终究为的还是笼络她的心,让她心甘情愿替她做事。陛下头一次见她就表明过这样的想法,只是没有挑明而已。
先生呢?是什么态度……
她看了一眼那袭白衣的衣角,干净得一尘不染,白到刺眼。
“快起来。”宽大的龙袖将她扶起,之后的事都是例行公事,公公念了昭文,婚期定在下月十五。宣读完了昭文,子虞就有了新的身份——皇上封的平阳郡主。
台下的人,从前与她是一样的身份,都是低贱的美人。可是她已经不同了,虽然出身不是王公贵族做不了正牌王妃,但有郡主的头衔,也是个侧妃,美人低了她五个品级。也就是说,台下的人见了面都要向她行礼。
送走了陛下后,身后跟着的夙瑶、堂琼和佩楚都向她和先生鞠躬。先生和她走后,她们才能各自散开。夙瑶的表情像是吃了一块生铁,佩楚也好不到哪里,只有堂琼还对她一笑,她也回了一笑。
先生走在前面,她由樱桃扶着走在后面。除了会堂的门,他忽然停住脚步,侧过脸来对樱桃道,“你先回去,今晚不必留门。”
“是,先生。”樱桃在子虞的手背上一捏,暗示她不要得罪先生,然后听令离开了。
他也不说什么,复又往前走,子虞也不做声,静默的跟在后面。
行到碧湖旁,暮色中的湖水清凉透澈,有鱼成群结队的在水里游玩,自由自在。
苏慕之站在湖边,湖上吹来的晚风扬起他的衣角,似乎随时都能将他带入天际一般,他本就是仙人一样的存在,不属于这繁华的乱世。只是为什么,他要留在这里,要这片他根本不入眼的天下呢?
“你知道陛下的意思,成为九皇子的侧妃,还是成为陛下的间者,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子虞看着他的背影临风而立,衣角飞扬起来的样子如梦如幻,一瞬间有些失神。
他淡淡回转身,看着她,轻声道,“阿九,怎么不说话?”
子虞低下头,看着湖心,“先生希望我怎么做?”
“做你自己,不要为任何人。”他的语气清冷,听在她耳中,心底很凉。
“先生也从不为任何人,只为自己么?”
苏慕之伸手揉了揉她的头,眼中的水雾轻暖,“一起去吃月酥,如何?”
子虞退后一步,他的手便落了空,停在风中一秒,便垂下了。
“阿九不愿意与我在一起了。”他似乎是在叹,语气却没有一点起伏,让人猜不透其中的意思。
子虞沉默了片刻,本来想转身离开,但想着这或许是最后一次与他一起吃月酥了。以后,她为人妻,他们就再也不可能了。
她略略抬眼,双眸如水月般清亮,“这一次,我的月酥不让给先生了。”
能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是因为期待与他在一起,还是因为害怕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在他面前,好像自己都不是自己的,总是那么不忍让他失望。
苏慕之上前一步,握住她的小手,他的手一直是温和柔软的,好像是握住了春日里的白云,一旦感受到那种柔软温暖,就舍不得放开。
“让我一个月酥,也要记得这么久,真是孩子脾气。”
“先生吃我的月酥,不也是孩子脾气么。”她眨眨眼,笑了起来,双眸弯成月牙。
他牵起她,白臂一收,便将她拉入臂弯,双足轻旋跃上湖面,足尖几个起落,便已经飞过了碧湖。双脚还未落地,有时一连几个跃起,子虞只听得耳边的风呼啸而过,眼前的景物如风般流动,已经不知道身在何处。这样不知起落了多少次,她将脸埋进他的臂弯,闭上眼睛,呼吸他身上的香味,那是种淡淡的鸢尾的香气,要离他很近很近,才能闻到。
如果能一直这样走下去,不要停下,有多好呢?如今是不是已经不能这样奢望了……
“到了,阿九。”
隔了好一会儿,她才从他的肩头抬起脸来,笑眼如月,“好像已经能闻到月酥的香味了。”
她拉着他往市集上月酥的摊子去,那个卖月酥的老婆婆好像认出他们上次来买过,特意多送给他们一块月酥。
“像你们这样恩爱的小夫妻,来过一次老婆子我就能记住,这一块可有个吉利的名儿,叫鸳鸯比翼,里面的馅儿一半是红豆一半是桂花,红豆相思桂花合好,好比小两口幸福美满长长久久。”
“多谢婆婆……”子虞将那月酥推还给婆婆,“我们并不是夫妻,这个不能要。”
那婆婆将旁边的苏慕之上下打量了一番,把子虞推还回来的月酥又送到他的手上,眉开眼笑道,“老婆子是过来人,不会看错的。”
苏慕之并没有推脱,接下那月酥,付了三个月酥的银子。子虞正要解释,他已经转身先走了。
她也顾不得多说,谢过那婆婆后,跟上前面的白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