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气间,软轿落地。
樱华上前来掀了软帘,一眼看见轿中本就脂粉无施的素颜,这会儿却越发的死白,好不心疼。急忙上前扶起下轿的娇弱身子,“小姐,是不是伤口又疼了?”她知道子虞素来要强,伤口每每发疼都是强子忍着,从不对旁人说,有一两次熬到受不住的时候,才叫她去拿了些镇痛的药来。见她此时的脸色,心想怕又是伤口的原因。
子虞覆住挽着她小臂的樱华的手,侧脸对她展眉,“不疼,只是轿中有些闷,出来换换气便好了。”
樱华不知该不该信,但无奈先生的请,无论如何是驳不了的,且不说苑子里的小姐们能被先生请来罂园一次是多荣幸的事,但说得罪了先生这一项罪名,没人担待得起。
扶着子虞走到园子门口,见她抬眼望向门派上的书着蝶体“罂”字的牌匾,顿住脚步,却不往前走了,低声在她耳边问,“小姐,怎么不进去?”
子虞呆呆的望着那块牌子,墨色的牌匾散着幽幽的木香,她在轿中便已经闻到,这几日在一本志怪的书本上见过一种南海香木,百年开一次花,花开树死,树干便会散出幽香,十里可闻。这样难得的稀罕物挂在他园子的门口,没进园子便已经被主人的尊贵折服。
再细看那朱红色的“罂”字,龙飞凤舞,神采奕奕,平直悠长处含情脉脉如木棉飞花,偏那一勾一转间带出的凌厉笔风又是那般寒气逼人,咄咄不让。这哪里是一个字,分明是一副画。
“这字是谁写的?”像是在问身侧的樱华,又像只是在惊叹。
“先生写的。先前很多名家主动题了送来,先生都退了回去。”翠微苑的人都知道先生写得一手好字,却从不肯给哪个园子的小姐题匾,灵机一动,攥住子虞的手微微收紧,“小姐喜欢先生的字,不如向先生讨一块匾,咱们的离园牌匾还没人题呢。”
子虞不答,目光落在“罂”字右下角一朵细小的罂粟花上,那枚含血怒放的花,像极了梦中女子肩上那个印记。心下一阵冷寒——他这般肆无忌惮的将她的印记画在牌匾上挂在门楣,这该是多招摇肆虐的怀念?这园子名字的来由想必也是为了那个女子吧。
“园子的名字也是先生起的?”
樱华还呆立在门口,望着那牌匾愣着,心想小姐去问先生要字,也不知先生会不会给。这边子虞已经送了她的手,兀自扶着门框跨进了园子去。
樱华回过神,急忙跟上去扶了,才想起她刚才的问话。“罂园这名字是莫大夫取的。”
子虞顿了顿足,每次去楚香院,佩楚总是或多或少提起这个莫大夫来,提起他眼光中还总含着一丝莫名的憧憬和喜爱。于是她与丫头下人们闲聊的时候,也就留心打探了一下这个人物。比起不常回园子的先生,下人们反倒更喜欢这个莫大夫。他的身份倒不是大夫这么简单,而是这翠微苑的二把手。之所以以“大夫”相称,是因为他的医术无人能及,苑子里无论身份尊卑,只要是生了病去他那里求医,他都会细心的医治。而且他向来以“大夫”自称,从不端管事的架子,下人们对他向来都是赞誉有加。先生对他也十分器重,翠微苑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她一个离圆尚且有那么多杂事要处理,料想整个苑子自然是免不了费心的。但这个莫大夫却只是每月来小住四五天,便能将苑子里所有的杂事一一处理得妥帖,可见这个人的能力确实不凡。
这些念头说来复杂,却也不过是在脑中转瞬一过而已,目光飞快的扫过园子中胜放的红白两色罂花丛,耳中听得樱华压低了声音继续说,“莫大夫知道先生对亡妻心念,因先生亡妻素爱罂粟,便取了这个名字来纪念。”
子虞听到这里,手心生出一片凉汗,“你是说,先生娶过妻?”
“嘘……”樱华四下看了看,好在无人听见他们的对话,才凑到子虞耳旁压低声音道,“几年前也不知道是哪个下人偷听到了先生和莫大夫的谈话,才知道有这么个夫人存在。先生知道后盛怒,从此没人再敢提这事了。”
子虞自嘲的笑了笑,口中却是一片苦涩。
“小姐,你今日脸色真的不好,见过先生后咱们还是早些回离圆吧。”
“嗯。”也不再多答,由樱华扶着,绕过亭台楼阁,转到园子后面的小楼前。
那楼前早就侯了一排的小厮丫头,见她姗姗进了雕花拱门,其中一个急忙迎了上去,满头大汗,“八小姐可算来了,先生从午时起就等在房中,如今午膳还尚未用过。”
子虞和樱华均是一惊。樱华性子较急一些,拉住那人问,“觉铭去离园传话,说是先生日暮时候才能回来。”
候在楼下的觉铭却颔首,不慌不忙的辩解,“今日并不是觉铭当差传话,自辰时到现在,觉铭没出过罂园一步。”
“你!”樱华正要发作,这边子虞却于袖中捏了捏了她的手,将她往身侧拉了拉。樱华这才住了口,怒目瞪着那撒谎不红脸的觉铭,以前倒是觉得他老实巴交,没想到说起假话来还顺风顺水。
转头焦急的看向小姐,“这可如何是好,迟了这么久,先生早该怒了。……不会又要小姐罚站吧?小姐身子刚有了起色,可经不起罚了呀!”说着眼泪就要涌出来。
子虞抬眼望了望二层小楼上虚掩着的正房,不紧不慢的对樱华道,“别慌,在这里等我。”
虽然知道先生疼惜小姐,但他向来是个赏罚分明的人,该罚的时候无论对谁,从不手软。切切的攥住子虞的手心,“小姐也敛敛性子,别当真激怒了先生。”她知道子虞的脾气硬,生怕她一两句顶撞了先生,先生一怒又责罚下来。
子虞回握了她的手,冷冷扫过觉铭的脸,目光带着凌厉,刺得觉铭浑身一颤,低低含了头不敢再看向她这边来。他这一动作,子虞心下立刻明了,这分明是有人指使他故意谎报先生回来的时间,要让她得罪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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