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发生了什么事,慕容玖久不记得了……
她酒醒的时候,已经穿越到了这翠微苑的庭院深深之中,成了陌生的身体的主人。
在床上一躺就是两个月,胸口的剑伤终于有了见好的趋势。伤口愈合的虽然比预期中慢了许多,这具十二岁的肉小身子毕竟比不得她常年腥风血雨中摸爬滚打,若换到现代,这点剑伤不算什么。
最严重的一次,胸口中了两枪,咬着牙挺过来,躺了不到十天就接到了新任务。与那时候比起来,这样日日躺在床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确实有些不习惯……几次想要下床去走动走动,呼吸呼吸门外的新鲜空气,却每次都被樱华那丫头阻止。
樱华是她的贴身丫鬟,在她闹着要下床的时候,总会扑腾跪倒在她床前,低垂着眸子闪着晶莹的泪光,一声一声重复“九小姐饶命”……慕容玖久自认不是个心软的女人,但她却已经害了一个**桃的丫头被逐出了苑子,不为别的,就为穿越来的第二天她便不顾那丫头的阻拦下了床出了房间,外面正是十一月的寒冬,赤着脚在雪地里冻了半天,结果昏倒发烧,害得伤口发炎。
这一切自然是她的过错,上面下来的处罚却落到了那个无辜的丫头头上,看她呼天抢地的惨哭,被两个高头大汉当成猪一样地拖出她的小院,慕容玖久也觉得愧疚——她冷漠,但并不至于是非不分。错在自己,却让别人担待责罚,她不忍。
所以樱华往面前一跪,她就再狠不下心来,只得又乖乖躺回床上去,如此几次之后,知道樱华这丫头脾气很倔,也就不再为难她了。安慰自己,就当是放了长假,暂时从她那没日没夜没人性的工作里解脱了。
不过今日樱华一反常态,倒主动替她换了干净的衣衫,伺候她穿好鹿皮小靴,扶她下了床来,在屋里走动走动,说是躺得太久,让她舒活舒活筋骨。
“小姐的伤看来是好得差不多了,今晚会堂里有宴席,先生也会过来翠微苑,特意派人来请小姐过去,樱华还担心小姐的伤势不好去不得呢……”樱华小心翼翼的扶着慕容玖久,仔细她的每一个落步,手上自豪不敢放松,生怕小姐摔了。谁都看得出先生对这位新来的九小姐格外看重,一个不小心,她也没有好下场。
慕容玖久自然不知道这些,这些日子她躺在床上养伤,除了苑子里的八小姐佩楚来探望过她几次,并没有过多和别人接触,所以对于这新世的信息很少。只从樱华和佩楚这里了解到这个翠微苑归属于一个姓苏的男人,苑子里的人不敢直呼他的名讳,都叫他苏先生。
她这副十二岁的小身板自然也是苏先生的所有物,关于这一点,慕容玖久始终无法接受,就像她一直不能习惯她的新名字,子虞。
“樱华,我今晚不想去,你帮我推了吧。”十二岁的女孩稚嫩却清澈的声线划破良久的沉寂,语气平淡却坚决。
樱华原先伺候过三小姐,三小姐夭折后她又辗转到五小姐六小姐那儿做过外房丫头,两位小姐的事她虽然不如贴身丫鬟那般知道得清楚,但也明白这苑中自不是个乐得清闲的地方,钩心斗角明争暗夺的事儿见的多了,自然心下也警惕得多。听自家小姐这么说,虽然心下知道先生的命令没有人敢违抗,但也不敢就直直顶撞主子,若是主子怒了,她有几个脑袋够掉的?
“小姐,先生可是亲自派人来请的,其他小姐都只是例行的传了讯。”
慕容玖久淡淡抬眉,便是那位苏先生亲自来请,又如何?虽然按猜想这位先生是得罪不得的人物,但如今她不想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面对这个极重要的人,慕容玖久从不打没有准备的仗,还是先熟悉熟悉苑子的情况再见他不迟。
调开头看向窗外的梅花,昨夜暴雪,梅枝上压着重重的一层素白,将枝上繁盛的晶莹花朵衬托得愈发冰肌玉蕊,惹人怜爱。
这会儿在房间里活动开了,总觉得脚下痒痒,转头对樱华道,“就说我病了,去不了。”说完兀自推开房门,大步踏了出去。
上次她踏雪受了凉,上面早就有人吩咐下来,她的房间门前不许有一粒雪。她开门出来,正见了三个小丫头拿着扫帚还在扫雪,门前的雪早就已经被扫净,果然不着一粒雪花。
这大冬天的,雪一直不断,要时刻保持她门前干净,扫雪的人有多辛苦,不难想象。又见三个扫雪的竟然都是年纪很轻,只十五六的瘦弱女孩子,更是不忍。
慕容玖久两只瘦弱的小手拉紧身上的貂皮大麾,将自己从头到脚裹在里面,只露出一张比雪更柔软洁白的脸,黑色瞳子清澈如水,酥爽如月。清风一般的目光淡淡落在三个丫头身上,含了些不忍,杏色的唇轻启,声线如丝般轻柔,如银铃般清脆,“这会儿没下雪了,几位姐姐回房暖暖身子吧。”
三个丫头闻声转头,见房门口站着小姐,各自面露惧色。手里的动作是停下了,却不敢真的撤下去。
年纪长一点的上前一步,毕恭毕敬的回道,“女婢秋菊回小姐的话,先生交代过,清扫雪迹是秋菊、落英和素莲的责任。”
慕容玖久看她们提起先生的时候,神色更是严肃紧张,便知道这位苏先生对这个翠微苑而言,恐怕就是天一样的存在了。
她上前去,仔细端详了秋菊,依旧轻言细语道,“那是我还没好的时候,如今我没事了,也不烧了,这雪扫不扫也就没什么关系了。”
秋菊抿紧了唇,却还是不敢退下去。
慕容玖久笑道,“我是这个院子的主人,难道我的话还不算数?”
三个婢女吓得通通跪倒在地,瑟瑟发抖,连连说不敢不敢。
不过是一句玩笑,她们竟然小心成这样,料想这翠微苑的丫头日子过得很不好。她微叹一声,上前去一一扶起那三个丫头,触到她们已经冻僵的身子,再看她们被寒风冻得红肿的手,无一幸免地龟裂开了或深或浅的口子,心想这个先生好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