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忧国忧民(中华美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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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关于粮食

吃早点的时候,女儿剩下了小半碗粥。收拾饭桌的时候,看到那残留的粥,心里突然一紧。

我本不是一个具有悲天悯人情结的人。按照惯例,这小半碗粥应该是倒掉的。因为我住的是商品房,没有饲养小动物的习惯,家里就3口人,吃剩下的食品一般都是要丢掉的。

可是现在,端着那半碗粥,我突然有了烫手的感觉。记得小时候母亲在世的时候,剩下的饭菜都要倒进一个旧脸盆里,然后喂猪或者喂羊。家里的鸡、狗、鹅、鸭,总能将我们吃剩下的残渣剩饭一股脑儿消灭光。其中,最不检点的是鸭子,它们吃东西总是弄得满地都是。最让人怜惜的则莫过于羊了。它们总是很小心地吃干净,然后把脸盆的边儿用舌头舔干净。

可是现在,我的身边没有一只家畜或者家禽。这半碗饭,让我感觉左右为难。

记得小时候,家里食物并不是那么充足的。一年到头,也就是过春节能够吃上白面。其余的时间,大家都在吃地瓜或煮玉米。地瓜窝窝和玉米窝窝是我童年不能抹去的记忆。20世纪70年代的后期,身为民办教师的父亲曾经把地瓜煮熟之后切成片晾干在地上,放到冬天的时候在煤球炉子上烤熟了给我们吃。那,好像也是可口的糕点。

世纪80年代初,农村兴起了责任制。我们家里分到了一辆地排车、一把扬场用的木锨、一把大扫帚以及五亩地。这些东西让我们全家兴奋了很久,母亲总是说:“人勤地不懒,不要辜负了土地……”因为身体不好,再加上劳累的缘故,母亲在我10岁那年就去世了。1984年的夏天,骄阳似火,我和父亲以及70多岁的爷爷在地里割麦子,因为家里缺少干活的人,我们的速度比起邻居来总要慢一些。而在农村,家家户户在“三夏”和“三秋”农忙的时候,总是要暗暗较劲、比一比的。那个三夏,父亲的后背被晒得黑中透红。尤其是两个膀子,因为阳光强烈的缘故,被晒得出了亮晶晶的血泡。那血泡在太阳光下晶莹透亮,一碰就疼得揪心。

我还记得自己7岁的时候,曾经和母亲以及妹妹到玉米地里撕秫叶。月上柳梢头的时候,地里很静,邻居们都收工回家吃饭去了,我们娘仨还在静静地干活儿。记不清楚是什么时候,母亲轻轻地唱起了《洪湖水,浪打浪》。那声音很是荡气回肠,唱到激越处,却分明有一种撕裂大帛的感受,又仿佛是瀑布从高空而落,水珠洒落松林。

因为来自于农村,我对粮食的感觉总是比孩子要亲切得多。毕竟,在城市长大的孩子从来没有过稼穑的经历。不仅如此,他们甚至有时候搞不清小米和高粱的分别。也很少能够弄清楚绵羊和山羊的模样。在孩子的眼里,能够熬粥的都是粮食;碗里盛着的,除了蔬菜就是肉食。至于什么蔬菜、什么动物的肉,他们很少关心。反正只要好吃就够了。

有的时候,看着地上散落的米粒,我试着要给孩子讲一下一颗种子的神奇、一粒米的故事。但是,孩子总是带着种不耐烦的神色。这,也是无奈的事情。

静静的早晨,端着这半碗粥,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了自己在农村劳动的情形。我想起了在果树园子里薅草的那个中午,一家人把黄瓜放到冰凉的井水里浸泡,然后大快朵颐的情形。那丝丝凉意,一直沉浸到我的内心深处。坐在大树底下,吃着被井水浸泡的凉黄瓜,仰望着头顶上火辣辣的日头,父亲说:“天下的福都让咱们农民享了啊!”我们都轻声地笑了起来。

一粒粮食,从播种到管理到收获,所经历的复杂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可以描述得清楚的。当麦穗开始充满白色的浓浆,当蝼蛄在草叶上轻轻走过,当第一滴露水在瞬间折射出金色的光辉,当一个农民用镰刀割下第一把麦穗,生命的夏天就到来了。

这个时候,所有的人都奔向田间地头,所有的镰刀都被磨得锃亮,所有的孩子都挎着篮子开始捡拾麦穗。而蚂蚱和蟋蟀们,也在这个时候长成了丰满的躯干。那些跑来跑去的孩子们,用草梗穿了一长溜的蚂蚱,他们期待的,是一顿香喷喷的午餐。

不知道为什么,端着这半碗粥,我突然有了一种沉甸甸的感受。我好像看到一粒粒麦穗被木锨抛撒到空中,然后进行着自由落体运动。好像看到黝黑的农村妇女把一袋袋的麦子送到收购站,她们的额头上,布满了努力的汗水。我甚至感到,面对这半碗粥,在内心深处,被激活了的已经不仅仅是田间地头辛苦工作的记忆了。在我的内心深处,突然唤起了对土地和对粮食的焦灼的爱与感恩。

不能忘记,也是一种无声的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