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无为而治(中华美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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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生生长流

看伊朗名导演阿巴斯的《生生长流》(And Life Goes On),电影里阿巴斯带着自己的孩子,去伊朗灾区找两个熟识的童星。

五万个生命,在这场地震中被夺去了一眼望去,是整片的废墟,和弯身在当中挖掘的人群。没有人哭号,因为每个人都是悲惨的受害者,不必向别人诉说,也无需听别人诉说。

倒是有一对地震前订了婚的情侣,在断壁残垣间结了婚;他们原先邀请的亲友多半死了,“新房”前的草花依旧盛开。

“能结就早结了吧,谁知道会不会跟着再来次地震,让我们都送了命?”新郎说。

也见到旷野里成堆的难民、成片的营帐、成缕的炊烟。一个年轻人却在高处架电视天线,导演问:“你还有心情看电视吗?”

“我的亲朋好友都死了,我是很伤心。”年轻人苦笑,“可是活的人总要活下去啊!何况,世界足球大赛,几年才一次!”

电影中,导演继续开车,找那两个童星。山陡,车上不去,倒是有路人说看见过那两个孩子“看不看已不再重要,只要知道他们还活着,就好。”

电影就这样结束了,观众安静地离场,没有人落泪,也没有人笑。生命本就是有哭有笑,也不必哭不必笑的。

想起沈从文的自传,写杀人,看人被杀,一群群人被串绑着出去杀头。人太多,杀不完,就掷筊,掷到免死的自行走开;被掷中的也不哀号,乖乖接受死的命运。

生命竟是如此卑微,卑微得只是日升日落、缘起缘灭之间,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生命也是可轻可重的,轻在人皆有死,重在我正生,而且要生存下去,把该属于我的生命好好活完。

如同沈从文说的:“应死的倒下,腐了烂了,让他完事。可以活的,就照分上派定的忧乐活下去。”

“分上派定的”,多么平淡!多么悠然有位女同事的孩子将要出嫁,喜宴定了,礼堂安排了,请帖也发出了。婚礼前五天,准岳父却心脏病发,死了。

“我先生死了,怎么办?婚礼成了丧礼,究竟还要不要举行?”同事惶然无助地问办公室同事。

“当然结!”一个也丧夫不久的同事拍她,“不要觉得孤独,我们会去,他也会去的。”

婚礼照常举行了。

牧师首先带领大家默哀,然后音乐奏起,玫瑰花瓣飞扬,一对新人在满堂宾客的祝福中出场。

没有人去想那才发生的悲剧,因为一对新人正在眼前出现。死去的人似乎被淡忘,因为他的孩子正光彩地走入礼堂。

婚礼第二天,那女同事来上班,坐在椅子上,许久没说话,没抬头。

突然扬起脸孔,她含泪带笑说:“真的,我感觉到,昨天他真的来了!”

有一年,在香港华都酒店的顶楼看夜色,窗外是万家灯火和狂风骤雨。

只觉得在那片灯火中,千百盏灯一一熄灭了,又有千百盏开始点亮。它们是那么平均地交互发生,尽管明明灭灭,却永远是一片灿烂的灯海。

生命或许就像这灯海吧。

办喜事的日子,也总有人办丧事;婴儿初生的时刻,也有人正咽下最后一口气。所有的平淡都可能变成激情,所有的激情终会归于平淡。

既然我们生了,就要好好活着,努力地、快乐地、积极地,让那片生之灯海永远灿烂;让这生生长流,永不止息地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