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石城宾馆时,我们住的是314房间,四天以后搬到了隔壁316,原因是陆轶被连续三个紧急电话召回了家,他没法再在南京呆下去了,而小魏恰好需要一个三人间出售,请我们帮忙让出314。
应该补充解释的是,我们三个来南京是参加考研辅导班的。据已经考上研究生的同事说,如果真想从这个鬼学校逃出去,就考研吧;如果真想考上研究生,就参加辅导班吧。他像为辅导班做免费广告,说辅导班的老师都是对考题深有研究的专家,有的甚至一度作为某年试卷的命题人,再说了,有人领路总比独自在黑暗里摸索要强,不就是花点钱么。
我们当然想考上,有病乱求医,就报名参加暑期考研辅导班,就来了。我们的担忧在于,学校的这一关难过。不知道天底下的中学是否都和我们所工作的学校一样,总想把你拴牢,一直到你老得跑不动了为止。校长说了,考什么研,想跑?没门儿。如果不是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或者教学质量实在不堪入目,四十岁之前辞职也休想。这是制度,校长对此作了解释,所谓制度,就是死框框,没什么价钱好讲,遵守也得遵守,不遵守也得遵守。你是人民教师,要对得起自己的职业良心。还有什么好说的?校长定下的简直就是“第二十二条军规”,制度是死的,别指望辞职、考研,又不能吊儿郎当去犯错误,因为教师还得有起码的职业良心。好好蹲着吧,安心站在讲台上。
可是我们不能安分,总想换个地方呆着。说出来真让人难为情,我们的良心多少有点问题,背着学校开始从事另一项活动,比如现在,偷偷来到南京参加考研辅导班。
陆轶被学校紧急召回是他的不幸,谁让他学的是计算机。谁都知道搞计算机是个不错的行当,挣钱的机会多如牛毛,哪个愿意呆在一所普通中学里找罪受,走了就意味着没了,所以是学校的一级看守对象。我们学校只有两个计算机教师,陆轶和一个姓文的女教师。文老师不需要担心,现在正挺着大肚子在家恭候儿子的到来,让她跑也跑不动,而且她老公是学校的教导处副主任,大小是领导家属,这点觉悟总该有的。让人不放心的是陆轶,小伙子二十四五岁,极不稳定的年龄,而且光棍一条,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我和卢晓东猜测,十有八九就是因为这个才把他召回去的,大概他最近的行踪让领导深为疑虑了。公开的理由是学校临时决定开办一个暑期电脑兴趣班,让陆轶回去加班。陆轶家人说他去江西亲戚家了,领导说那就让他赶快回来,坐飞机也得回来,眼看开班了。陆轶母亲没办法,两天连打三个电话,就把他揪回去了。
因为我们提前几天来了南京,所以陆轶回去时辅导班还没开始上课,临走时他让我们帮他把听课证退了,反正没法去听了,大概今年考研的事也要泡汤。陆轶离开的当天中午,小魏就来到我们的房间,请我们帮个忙,换到隔壁的316房间,那个房间里只有两张床,而这里有三张,陆轶的那张空着也是空着,不如让给他做桩生意。
“真不好意思,”小魏说,“有个朋友打了招呼,有一家三口要来宾馆住一两个月。贵的住不起,差的又不愿住,三人间都卖完了,只好请你们帮帮忙了。”
我看看卢晓东。
卢晓东说:“没问题,听从老板的安排。”
小魏说:“爽快,多谢了,有空请你们吃西瓜。现在过日子啊,真他妈的不容易,不就为几块钱么。”
我们拎着背包搬到了316。我们很高兴,是乔迁之喜。这里的条件要稍好那么一点,电视的图象要比314的清晰。意外的收获是,我们终于和鼓楼医院的三个小护士住到了对门。卢晓东早就在电话里告诉我,我们房间的斜对门住着三个小护士,其中一个长得很不错,书看累了欣赏一下还是颇可以养眼的。遗憾的是,来了几天了都没能仔细看一眼卢晓东说的那个漂亮护士。她们的工作很忙,神出鬼没的,难得见上一面,晚上听见她们唧唧喳喳回来了,来不及开门去偷窥一下,门已经关上了,大夏天的,她们不愿意让别人看到点什么。现在好啦,卢晓东说,住上了对门,我们就把门敞开,你们总不能不经过我们眼皮底下而去土遁吧。
她们不会土遁,而是一一从我们面前走过。不去上课也不愿出去时,我们的门敞开着,尤其是中午和晚上,以便光明正大地欣赏。小魏对我们门洞大开有点意见,因为这样热气就会涌进来,空调就要加大马力工作,会耗掉他更多的电。但是他不好意思说,只是偶尔经过我们房间时,装做瞎扯两句,说天真热或者吃过了之类的废话,随手把门关上了。他走了我们再把门打开。她们终于不得不从我们眼前走来走去,穿着白大褂或者不穿白大褂。
搬到316的第三个晚上,我和卢晓东逐个欣赏了她们。十点钟左右听到她们说说笑笑走上楼梯,我们坐在桌前装模做样地看书。一个清脆干净的声音从喧闹里脱颖而出,咯咯地笑,哎哟哎哟地叫着,好像被谁搔到了痒处。笑完了就说:“哎呀小点声,别打扰了别人。”
卢晓东说:“就这个,最漂亮的。”
三个女孩来到门前,自然而然地都向我们的房间瞟了一眼,随后挤在她们自己的门前,相互催促着对方开门。一个穿粉红连衣裙的女孩,堪称高大肥硕,尤其是颤巍巍的胸部,不免有点咄咄逼人,难得的是她留一条长辫子,因为天热盘在后脑勺上,一圈圈的像卧着一条黑蟒蛇。正在开门的是个瘦子,营养不良的身体,五官和关键部位都没能及时发育完全,好在个头不是很矮,潜力还是有的,哪一天各部位觉醒了,应该是个比较像样的姑娘。她大概近视,撅着淡黄色的裙子在寻找锁眼。卢晓东指的是最靠近我们房门的那个,一个饱满到位的姑娘,身上闪烁了一点少妇似的影子。皮肤不错,新藕一般丰腴的手臂扇动着手帕,太热了,她说。她的头发显然染过了,淡淡的金黄色,不长不短,刚好可以用一枚大抓梳卡住。上身是紧绷的掐腰短袖衬衫,下面是半长的裙子。在胳膊挥动之间不时闪现腰部的一圈皮肤,细腻柔和的白。我无故地觉得那是一个激情四溢却又平稳的身体,一定是经历了生活的诸多幸福,只有幸福的身体才会如此雍容,散发着不可捉摸的祥和的诱惑,和她清朗的眉眼一样,看着如饮红茶,舒服又有点温热。
“不错,”我说。“你的眼光不错。”
卢晓东自豪地笑笑,踌躇满志地说:“看我的,早晚搞定。”
“舒月,给我扇扇,急了一身的汗。”开门的女孩说,她的钥匙还在辛苦地摸索。
“不急,不急,”漂亮的护士把手帕对着她摇晃起来。
卢晓东用笔在纸上划着,说:“舒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