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看到外面是什么情形,一道稚嫩却充满了怒气的喊声便响了起来:“不许坏人进宫!”
正是君月颜。
端木离嘴角轻抽,探过身形,一手挑开车帘,冲君月颜说话的地方看去。
君月颜怒目而视,死死握起小拳头道:“坏人,蓝先生是我义父的,你不知道吗?”
看着君月颜捏着小拳头愤怒地叫喊,端木离头疼地摸了摸前额,虽然知道君月颜的想法,可却没想到他这么较真,后果似乎变得严重了。
掀开车帘一跃落地,他朝一脸愤怒的小男娃投去一个无奈的笑。
见他跳下了马车,深知他身手厉害的君月颜敛了怒色,一脸警惕地后退两步,张开双臂,作阻拦状。
跟在他身后的瘦三黑四胖五矮六几人也赶紧手牵手站成一排。
瞧着他们的举动,端木离皱起眉头。
真是一群小毛孩,想他当年这么大的时候,连成婚是什么都不知道,更别提会想到给别人牵红线了。
“王后在哪?”他侧头询问一旁被这一幕吓得胆战心惊的御林军。
“在,在风云宫。”御林军机械地回答道。
“好。”端木离薄唇一弯,双脚在地上一顿,颀长的身姿已借着地面的弹力飞向前方的树梢。
“拦住他!”君月颜见势不妙,大叫一声,一面掏出怀里的飞刀胡乱掷去。
叮呤呤一阵乱响后,飞刀一把接一把跌落至地,同时,空气中传来端木离不加掩饰的笑声。
“哈哈哈!”
他笑君月颜不可能拦得住他,更笑君月颜这乳臭未干的小屁孩竟然如此早熟。
君月颜被他的笑声气得满脸胀红,一跺脚,朝着风云宫疾跑而去。
端木离悠闲地落在风云宫外,听到君月颜消息的落云曦正准备亲自过去,就在院子里撞见了端木离。
“师哥。”她停下步子,打量了端木离几眼,不放心地问道,“颜颜没惹事吧?”
“没有,不过估计被我气得不轻。”端木离浑不在意地一笑。
落云曦也没有放在心上,开门见山地说起蓝水的事:“师兄,你能找到一个中意的女子,我十分欣慰,只不过,你对蓝水的了解又有多少呢?”
端木离深深看了她一眼道:“有问题?”
他直觉落云曦话中有话。
落云曦毫不隐瞒,打发完了院中下人,才将她和君澜风对蓝水的怀疑全部道了出来。
圣宗派?
端木离的脸色比落云曦想象的还要凝重,长眉紧蹙,若有所思。
“圣宗派在长生州,你应该了解得不比我少,最好去打听一下,虽然我很不希望有什么不对,但,还是查一下比较好。”
落云曦将话说得极为委婉,却也极是真诚。
没有人比她更希望看到端木离幸福了。
作为他的师妹,她曾经亲手伤害过他,甚至是两度伤害,她心中最欠疚最不安的就是这个师哥。
希望他幸福,更希望他平平安安。
“我知道了。”端木离点点头。
长生州和风暴之心来往密切,风暴之心曾经鼎盛的时候更是位立四岛之首,对其他三岛的情况有着一定的掌握。
圣宗派,风暴之心的案卷里也有着不少记录。
“娘!娘!”君月颜气急败坏的声音一路狂奔进来。
端木离脸色立变,好家伙,这么快!
落云曦瞥了端木离一眼,含笑迎上宝贝儿子。
君月颜直接扑进她的怀抱,指着端木离骂道:“坏人,坏人,坏人!”
落云曦无语,轻轻抚摸着君月颜的后背,指正道:“颜颜,他是你舅舅,不可以这样没礼貌!”
“蓝先生是我给义父找来的义母,被他抢走了!”君月颜好不委屈。
“蓝先生喜欢你义父吗?你义父喜欢蓝先生?”落云曦耐心地问。
这话将君月颜问住了。
他眨了眨眼睛,回答道:“可是将来肯定会喜欢的。”
“若是喜欢,用不着抢夺,他们自然会在一起。你还小,不懂这事,以后可不许这样胡闹了!”
落云曦教育道。
君月颜仍然觉得闷闷不乐,不过他倒是听落云曦的话,没再提起这件事。
端木离顺利地离开王宫,坐上自己的马车驶往别院。
车帘半卷,缠在银丝小勾上,露出三角形的一块敞窗。窗外,天空明净,湛蓝无边,几丝白云飘飘悠悠地拂过天际,像是给这蓝色丝绒的地毯添了几道雪白的花边。
他怔怔地望着远处,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各种画面。
圣宗派妖女别杀我我不认识那个男人我是被冤枉的……
各种各样的画面充斥着绝望与悲愤的呼喊,令人难以想象,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蓝水,真的是圣宗派的吗?
想到此,端木离脸色一沉,眼珠转向马车前方,迅速吩咐:“弦歌,叫人将风暴之心有关圣宗派的消息全部找一遍,另外打听下,最近几年圣宗派是否发生了大事,有没有女人走失,只要跟女人有关的,全报过来!”
弦歌并没听到落云曦的话,有些疑惑,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立刻应下。
马车穿街过巷,在别院门口停下。
还没下车,便听到院门外一阵喧哗声。
“出什么事了?”弦歌厉声喝问。
觉得不对劲,端木离赶紧掀开车帘往车外看去。
几个风暴之心跟过来的贴身御林军赶紧上前报道:“主子,是蓝先生,蓝先生出去了。”
“去哪了?”见他们个个手执兵器,端木离声音一沉。
“不知道,属下们只看到她从院子里飞奔出来,抢了一匹马朝南边去了,暗卫们都追了过去,应该是没事的――”
“现在还在南边?”端木离打断了他的话,只抓重点。
“还没回来,我们正准备去――”这一次的话仍然没说完,得了命令的弦歌甩开短鞭,驾着马车朝南面方向飞驰而去。
同时,端木离右手在袖里绰出一个烟花弹放向天空。
不一会儿,一骑快马斜刺里插了过来,马上黑衣暗卫急声叫道:“主子,这里!”
端木离慌忙将身子探了出去,大声问:“怎么了?”
他的额头不知何时已经沾染上一层薄汗,显然很是紧张。
暗卫脸现古怪之色,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有人偷了蓝先生的花,蓝先生追了出去,不过我们已经夺回来了。”
端木离压根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张了张嘴,差点呕出一口鲜血来。
为了一盆花至于这样劳师动众吗?要知道他可是坐着几乎颠簸掉半条人命的马车抢着时间飞驰过来的,还担心得心都跳出了嗓子眼!
“人呢?”他无力地问道。
弦歌也是嘴角轻抽,眼光已经瞥到远处,蓝水纵马小跑过来。
别看她身体柔柔弱弱的,手无缚鸡之力,骑马倒是极为熟练,一看就是从小练过的。
她右手抱着一个精致的红砖花盆,盆内植物开得正好,一片翠绿,这不是那盆凤尾蕉又是什么?
端木离黑着一张脸朝她质问道:“就为了这盆花,你豁了命去追?”
蓝水一手按在马背上,灵活地翻了下来,耸耸肩,没说什么,钻进马车。
“我问你话呢!”端木离很是恼怒,她居然还不答话,这心更如被猫抓了一般,“花有那么重要吗?就算爱花爱树,也不至于不顾性命吧?谁知那盗贼会不会被逼得起杀心!”
蓝水轻轻将凤尾蕉放在腿上,开了口:“别的花是没什么,真的死了也就死了。可你在这盆凤尾蕉上费了诸多心思,没了多可惜。”
端木离一怔。
敢情她是因为他才会如此在意?
蓝水没有抬头看他,而是轻轻伸手,小心地抚着凤尾蕉的针叶。
端木离也半晌没有说话。
蓝水没听到回音,抬起眼看向他,忽然将手中的凤尾蕉往他腿上一搁,微笑着说道:“这是你养活的,以后你得好生负责着,可不能随便被人给摸走了。”
端木离心下无比感动,顺势握住她的手,道:“如果今天被盗的不是凤尾蕉呢?你会去追吗?”
蓝水撇撇嘴:“不是凤尾蕉谁会要?也不可能去追!”
端木离没有听懂她的深层含义,只以为她说凤尾蕉在风云岛很珍贵,所以别人要盗只会盗最好的,却不知其中另有深意。
但他已经很满意了。
“好,我一定将它养得郁郁葱葱的。”端木离捧着凤尾蕉,郑重地承诺道。
蓝水点了点头。
两人这才回到内院。
蓝水进了屋,便将那盆凤尾蕉移到靠窗桌上摆了,轻轻拨弄枝叶,检查它哪里受了伤。
微风拂来,阳光斜照下,轻微颤动的凤尾蕉撑开了几片碧绿,东一处,西一点,透着勃勃生机。
端木离斜靠在前厅上阶的太师椅内,整个人放松地摊开,桃花目微眯,恬静地看着蓝玉的背影。
女子如玉的墨发挽着松松垮垮的发髻,勾着头的时候,衬得脖颈的弧线更完美。
她做事的时候一声不吭,极其安静。
他正看得最兴头时,门外响起弦歌的说话声:“爷,公文都搬来了,要拿进来吗?”
端木离将风暴之心暂托给月天和颜容倾,但岛上大事还须他把关。
岛上有专人整理好重要公文,海鸥传信过来,批好后再送回去即可。
“进来吧。”端木离枕在脑后的双手摸索着移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懒懒说道。
弦歌推开门,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蓝水坐在窗前,认真地修剪着凤尾蕉,长长的睫毛在眼窝中排下扇般剪影,阳光笼罩着光晕,竟有一丝说不出的美丽。
及不上落云曦的惊艳妩媚倾国倾城,但牡丹有她的国色天香,山谷幽兰也有自己的清新芬芳。
而自己家主子,此时此刻正慵懒地欣赏着这朵幽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