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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裸女游戏(1)

这世界似乎是一成不变的,多少个千年了,月亮还是那个月亮;这世界又变化得那么突然,不过一个下午,余悦君似乎已是不一样的余悦君了。

不一样的余悦君,顶着一个千年不变的月亮,推着他的“金鹿”慢吞吞地升上山坡。不一样的余悦君,一路上都在辨析:这是不是一个真实的下午?他拥吻的就是梦想的她,还仅仅是南柯一梦?如果这些都是真实的,那又意味着什么,它将往哪里去?而辨析的结果,是他一路上都迷离惝恍着:身上唇边,似乎还蒙着她的气息,就如月亮周围的那些云翳般,触手可及,却又虚无缥缈。

“后天,后山路口。”余悦君喃喃自语着,上了坡顶。路两旁黑幽幽的松林,在晚风中沙沙作响。月,近乎圆满的一轮,离他似乎更近了。后天就是中秋节,或许在这佳节与佳人的相约中,一切都能清晰起来吧。

“后天,上午还是下午?几点?”余悦君打了个激灵。一路都沉湎在幻象里,这样的关键问题,倒是疏漏了。

他掉转“金鹿”往回跑——为那个确切的时间,还为了在今晚,就在今晚,能再一次见到她……他胸中热流翻涌,有如蓄势已久的火山,不可遏制。

一气跑到分手的那个路口,又顺路南奔,希望能在她进家门前赶上。他也想到这不切实际,可恋爱中的人就是这么不沉着,这么疯疯癫癫。

直到丁家大门口,也没见到佳人的影子。门窗玻璃都黑着,连星亮光都没有。余悦君四下望望,周围人家的窗户倒大都是明的,是那种昏黄的烛光。看看手表,将近八点,是停电时间了。

余悦君记事起,每天这个时候的黄原都是要停电的,从8点一直停到10点半。在这临睡前最需光亮的两个多钟头里,家家户户只能找出自制的火油灯来点上。到他读中学时条件好了些,改点蜡烛。初三住校晚自习,教室里就是一片摇曳的烛光,一个个烟熏的黑鼻孔,以及一声声的烟呛咳嗽。近两年电停得少了,每天一停变成每周一两停,但还是要停,还是不如城里,不如十公里内的茂林县城,县城里几乎就不停电。要么说,人们都愿意往城里去呢。

余悦君在她家院门外盘桓着,不见任何动静。想想这大忙的时候,该是早早睡下了。于是怏怏地掉头——后天就后天吧,大不了就从早到晚,等她一整天。

余悦君推着自行车,一步一回头。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从东侧胡同里走来一人,差点撞上他。那人“哎呀”一声,让到了路边,月光清凌凌地照在脸上——就是她啊!

丁玉萍回到家,一家人拾掇吃饭,赶上了停电。家里的蜡烛都用完了,于是让她去后街李娟娟家小店里去买。丁玉萍接过蜡烛,又跟李娟娟说了会儿话,就离了小店往回走。出大门的时候,在檐下挂了一头的蛛网,她一边低头摘扯那丝丝的黏黏的东西,一边匆匆地往前走,就碰上了余悦君。

“你?——怎么在这儿?”她看清了是他,又惊又喜。

“你还没告诉我,那个具体时间呢!”

“才想起来?真笨!”她笑道,“你不是都知道了吗——‘后山不拉倒’!”

他看着她,嘿嘿地笑。

“8点半吧——就为这个又跑回来?”

“不全是。我,我来看看。”他盯着她,直勾勾地。

“看什么?”她回头望望,又举手去捋自己的头发,“还有东西吗?刚才粘上蛛网了。”

他撂开“金鹿”,上前捉住她的手。她的手有些凉,凉手里握着一包凉蜡烛。而握她的大手是热的,整个人都热气腾腾。

“都跑出汗了。”她说。

他捧起她的面庞,端详着:“我来再看看,是真的,还是假的。”

“疯子!”她推着他。又柔声道,“饿了吧?这么晚了。”

他嘴一咧:“饿,有吃的吗?”

“还在桌上,应该不太凉!”她当了真,拉起他的手,真要拉他去她家吃饭。

他却张开长长的臂,像个大大的蜘蛛,把她整个网了进去。

“疯子……被人碰上……”

怕被人碰上,偏被人碰上,胡同里有人笃笃地往这边跑来。她赶紧推开他,借着月光来看,是李娟娟。

李娟娟跑来给丁玉萍送钱。刚才在她家店里,她光顾了和“玉萍姐”说话,忘了找零。过后想起来,出来追她。结果不只是追上了她的玉萍姐,还目击了她的余老师,余老师在“非礼”她的玉萍姐。

余老师拉起他的“金鹿”,仓皇逃遁。车子骑出了很远,似乎还能听到身后有咯咯的笑声。

回到家,已经9点多了。老余两口子刚吃完饭,一个在外屋洗碗,一个就着烛光在地上霍霍地磨刀。两把已经磨好的镰刀扔在一边,其中的一把,是给歇假的儿子准备的。

最近一段,老两口天天下地割稻。老余家新改了一块七亩的稻地,春天育苗的时候种子不够,去黄原种子站又买了一些,说是北京什么院研究出来的“高科技”品种,“新长征2号”。但就是这些“高科技”出了问题:从灌浆时开始大片倒伏,穗子还大都是秕子。“今年,‘新长征’的都是这个样。认倒霉吧,只能喂牛了!”街坊劝老余。

忙活一年的收成,只能喂牛;可喂牛也得从地里割回来不是?割稻自来是苦差,而割“新长征”更是苦差中的苦差。不过七亩多的稻地,老余两口子连割了三天,才割了一半不到;可是,还有那么多别的庄稼没收,还有好几亩大葱在地里呢。

老余两口子平常很少动用他们的宝贝儿子,尽由着他到家就趴桌上弄他的书本。这回也真是被“新长征”害苦了,定要趁着国庆放假,抓他结结实实地干几天。余悦君的心思还在那太虚幻境里,一时收不回来:割稻,“新长征”;钓鱼,丁玉萍——简直就是两个世界里的事。

第二天,小余就从一个世界踏入另一个世界——拎着镰刀跟老余一起去面对“新长征”。那一大片水稻,像是被外星人的UFO(不明飞行物,也称飞碟)碾过似的,转着各种旋涡图案,地毯一样铺在泥地里。余悦君曾不止一次地听他爹妈说这倒伏的稻子,听他们骂,听他们愁,听他们说村里谁家谁家都遭了这个灾;但也就是听听,他心思不在这上头。现在实地面对,他开始理解爹妈的怨怒与无助:这是稻吗?这能割吗?

小余还在为眼前情形发懵的时候,老余已经蹲身做起了割稻的示范,边示范边讲解要领:一、割“新长征”,光弯腰是不行的,必须蹲或者跪在地上。二、要顺着稻的倒向,一撮撮地捋住,先把它们从地上扶起来。三、下刀时务必小心,镰刀要紧贴着地皮,侧向割下,否则挨刀的就可能是手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