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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橄榄足球(1)

西晋文人山涛入朝做官,做得快活了就想举荐铁哥们儿嵇康;余悦君一个人看书有些寂寞,也想把孔庆林拉进来,一起掺和。余悦君游说孔庆林,说搞搞自考,混个大专文凭,对他的转正大有助益。孔庆林就比嵇康知道好歹,对余老师的这番说教深以为然、青眼相向,还借了一本《现代汉语》回去,以示上进的决心。只不过,书拿回去,孔庆林只是在当天翻了几页,一直到余悦君追回,就再没碰过。

孔庆林有志于自考,却抵不住牌桌的诱惑。每天下班后,他无法像余悦君那样一头扎进书本里,而总是情不自禁地侍立于牌桌旁。说是“侍立”,是因为他不再像往常那样亲自上场了,而是为别人观敌瞭阵指点迷津;说是“别人”,其实总是那一个人——姜春凤。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孔庆林醉翁之意不在牌,而在执牌的美人。

美人姜春凤,课堂上镇不住学生,但能镇住草甸的老师,特别是男老师。在成熟男士面前,姜春凤极具诱惑力和杀伤力,凭她的脸盘、身段,特别是那一双长腿,若有机会在T台上露一露、走一走、扭一扭,恐怕要攫掉不少男士的眼珠子。

姜春凤早熟,上小学的时候就受男生骚扰,学习成绩一路滑坡。辍学在家这些年,也谈过几个男朋友。可是她的支书老爸姜志成,择婿讲究门户相当;不相当的话,也总想这个漂亮的三女儿能往上攀一攀。这就有难度了,谈过的几个总差点意思,高不成来低更难就,一个个有始无终。

现在,孔庆林立志做她的继任男友,也事先对两人的门户问题进行了论证:姜春凤老爹是支书,他老爹是大队会计,官位是差了点;可姜春凤只念到初一,他孔庆林读完了高二,姜春凤现在是代课老师,他孔庆林则是老资格的代课老师,这么折长补短前后相抵,也算是门当户对。

孔庆林论证充分,开始向姜春凤发起攻势。孔庆林喜欢打牌,以往宋德志组织牌局,他是圈圈不落。姜春凤来了,他就有让贤的意思。姜春凤不太会打牌,起初只是凑在一边看牌。孔庆林不失时机地把位置让了出来,让姜春凤执牌,他捉刀在后。

只是姜春凤的悟性实在不好,任凭孔老师如何循循善诱指导点拨,美人的牌技却像其读书成绩一样,一塌糊涂。徒弟调教不出来,孔老师并不心急;他心急的是,他们的关系似乎只限于牌桌师徒,除此就无法向前推进一步。

办公室里,他一有机会就凑过去,小心翼翼,柔情满怀地想说点什么。姜春凤却孔老师长孔老师短,粗声大气语惊四座,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下班离校的时候,他总是门口候着,要与她比肩同行。美女则撩开长腿大步流星,害得孔老师喘吁吁地跟着一溜小跑,心里话都跑没了。

对孔庆林的良苦用心,姜春凤总是那么粗枝大叶,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浑然得没心没肺似的。不过,这有心没心,要看对谁;对余悦君,那就是另一个样子。

姜春凤跟余悦君,小学时坐过同桌,交情不错。姜春凤家境好,常会赞助一下余悦君,见他一支铅笔写得只剩寸许还握在手里,就给他扔掉,把自己的长铅笔送给他;见他一个本子写了正面写反面,连页边都写满了,就送他一个新本子。本来,余承安两口子对儿子教训甚迂,不许他随便要别人的东西。可余悦君不把姜春凤当“别人”,姜春凤送他什么,他是一概笑纳。

余悦君也关照姜春凤,在学习上帮她。姜春凤作业做不上来,余悦君就给她讲,多数情形是讲也讲不懂,就直接把作业给她抄。姜春凤抄作业抄进了中学,中学跟余悦君分在两个班,不便再抄了,于是初一就辍了学。

不想,时隔多年后两人又坐成了同桌,确切地说应是对桌——姜春凤坐在余悦君的对面。而今姜春凤不必再抄作业了,可还是要余悦君帮她,帮她上体育课。

姜春凤天生就会像模特儿那样摇摆着走“猫步”,却总是上不好课,包括体育课。她上体育课,只会喊“立正”“稍息”“齐步走”“跑步走”,就再没别的科目了。好在草甸小学已多年没有体育老师,没个高下好歹的比较,但总那么“立正”“稍息”,连她自己都觉得没劲。

在孙福贵的提示下,姜春凤从学校西把头的仓库里翻出一个足球,如获至宝。再上体育课,“立正”“稍息”之后就把足球扔给了学生。这一下,姜老师的体育课有趣了,寒冬腊月里,孩子们大喊大叫,满操场追着皮球跑。开始的时候,还用脚踢;踢着踢着,有人就觉得不大尽兴,得球之后,一把逮住,抱着球跑。后面跟着一群,骂着,笑着,紧追不舍。追上了,就地按倒,一通撕扯,抢出球来,抱着再跑。别人再追,再撕扯。那球本是圆的,撕来扯去,像是给扯扁了,成了橄榄球。

姜春凤也觉得不该是这个玩法,她不断地对着操场号令:“不许用手抓!用脚踢!往门里踢……”只是大家的眼睛耳朵都在那皮球上,没人理会她。于是她扭着猫步追上去,夺下球来,呵斥几句,再把球抛在地上,让大家去踢。可足球很快又扯成了橄榄球,她就只好再追上去吆喝。

体育老师姜春凤,追过几回就追不动了,只能娇喘微微地蹲在一边,由着学生胡闹。

这是一个晴和的下午,孙福贵、汪艳红、孔庆林等几个没课的老师都站在办公室门口,晒太阳,看姜春凤给五年级俩班上体育课。班主任余悦君本来在桌上出数学测验题,听外面学生玩得热闹,也走了出来。

操场上,人群打着旋涡,皮球就在那旋涡里上蹿下跳。这一回是高高地飞了出来,在地上蹦了两蹦,蹦到了几个老师跟前。余悦君来了兴致,顾不得脚上的皮鞋,疾步上前,右脚稍抬把球停住,然后笑嘻嘻地看着面前的几个男生,冲他们勾手指头。

那几个男生看懂了余老师的挑衅架势,相互使个眼神,有前有后地逼了上来。马仁生最先扑上,照着皮球起脚就踹。余悦君脚尖往后轻轻一抹,马仁生的脚就踹空了,还因用力太猛,一屁股蹲在了地上。

几个男生一起上来了,七手八脚,对着那皮球使劲。余悦君嘻嘻笑着,拨球向左,躲过前面两个。后面几个赶紧往左边去堵,他一个急停转身,带球从右前突了出去。

余悦君这么一动,整个操场都兴奋起来,男生女生一大群,呼啦一下涌上来,涌成了一个大扇面。余悦君怕被这扇面包围,踩球转身急速后撤。学生们跟在后面追赶,扇面追成了天女散花。余悦君撤过半场后,又兜了回来。左一晃,过两个;右一晃,又过两个;急转个圈,晃过三四个。他张着两臂,像个大蝴蝶似的,在人丛中晃来晃去。那球也跟着他前后左右地晃,像是有根猴筋儿拴着,一会儿扯开了,似乎要甩出去了,可立即又缩了回来,还拴在他脚下。一大群小学生,前仆后继地冲着皮球伸胳膊蹬腿,却总是差那么一点。

不过,学生太多,就在他晃来晃去的当口,后面的也跟上来了,大个小个,密密匝匝,围出个铁桶阵来。

余悦君心说不妙,抬头扫一眼,见人群背后与球门间空出一大块。主意来了。皮球往右一拨,横向向右疾走。大家以为他要从右侧突围,跟着呼啦啦地右移。他却跟着一个急停,扯出一个空当,右脚发力一撩,皮球就从人群头上掠了过去。

学生们都仰起脸,眼望着皮球向东南方开阔处飞去。足球落地了,才想起转身,后队变前队,嘻嘻哈哈追了过去。余老师却已提前启动,豹子一样嗖嗖地冲出人群,抢在头里触到了皮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