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咱们不说门缝沟,咱们说西苑。彼时你在西苑,也没见你身子成了这副模样!”
爱兰珠便又是一声轻笑:“男人就是男人,如何明白我们女人的身子?彼时月份还小,根本就没有鼓起来,你若是当时能看见,那才见鬼了呢!”
虎子被抢白得说不出话来,只眯眼盯着那个肚子。
这话是怎么说的?她之前不是还哭着喊着要跟了他,怎么一扭身儿,就原来早就跟了别的男人,而且还有了孽种?
如此说来,她根本就是在耍弄于他!亏他那些日子还不由得梦里回想起从前与她在建州的过往。
却原来都是不值得!
瞧他那眼里拢起愤怒、挫败、失望等种种情绪,爱兰珠也渐渐不敢继续与他对视,便心虚地别开了目光,垂下头去。
虎子咬牙切齿:“你既然都跟了野男人,有了野种,你怎么还好意思口口声声说非要嫁给兰伢子?!”
原来说来说去,他不是为了他自己难过,原来他还是要替兰太监鸣不平,哈?
爱兰珠便倏然抬眸,满眼的火焰:“就因为我跟野男人有了孩子,我才非要嫁给兰太监的呀!你难道傻了,我不就图他是个太监,就图他不会在乎我跟人有了孩子,就图他自己生不出孩子来才能对我的孩子好吗?!”
“你!”虎子伸马鞭凌空指住爱兰珠:“你枉为建州格格,却原来这么恬不知耻!”
他竟然这么说她……妈蛋,他竟然骂她恬不知耻!
他明不明白,这世上她可以将任何人的唾骂都当成耳旁风,她独独受不了是他骂她!
爱兰珠恼得弯腰去一把抓起两手土,照着虎子的眼睛全都扬了过去!
虎子跟爱兰珠在当街上这么闹,赵玄早知道不妙,于是一边派手下将围观的百姓驱散,一边也派人回去暗暗给兰芽送信儿。
兰芽听了便忍不住笑,瞟着双宝问:“你帮我断断,你家虎爷这是怎么个话儿说的?”
双宝也忍不住乐:“虽说奴婢一向敬重虎将军,也相信虎爷对公子一往情深……可是奴婢却也怎么瞧着,虎爷这还是自己端错了酒碗,结果喝进去的是一大海碗的醋呢?”
兰芽点头,也垂首笑了半晌,然后吩咐下去,叫赵玄亲自在旁边儿监督着,不叫外人听了关键去就行。至于他们两个,由着他们闹。
她不怕他们两个闹,她反倒怕他们两个之间不闹。一旦闹开了,那层影绰绰隔着的窗户纸给捅破了,那反倒好了。爱与不爱,要跟不要,都摊开了在光影底下数落清楚,总好过心里憋着闷着,叫人看着跟着干着急。
不过……
兰芽垂首去看自己的肚子。
爱兰珠那个肚子终究是假的,若那两个不闹开,爱兰珠的假肚子兴许也能瞒过虎子去;可是倘若两个这么闹开了,难保说虎子不掀开了爱兰珠的衣裳去辨认那肚子的真假……到时候,她就得什么都跟虎子摊开了。
真不知道虎子到时候会不会撞墙?
两把尘土抛过来,按说虎子没道理躲不开。可是说来就是怪了,那尘土明明在半空就散开了,可是却还是有那么几个颗粒随着风吹过来,不偏不倚全都飘进了虎子的眼睛去!
虎子便睁不开眼了,伸手去揉,一时竟然也不得法。
爱兰珠看着了便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可是后来看他揉也揉不好,反倒担心起来,上前急着问他:“你怎么样?真的疼了?唉你别揉了,你下来,叫我给你吹吹!”
虎子自然不依,爱兰珠情急之下也顾不上什么,干脆自己踩着马镫爬上马背去,反过来跨在马鞍上,跟虎子面对面地坐着,伸手住拉虎子的手,认真想要帮他吹眼睛。
可是她却忘了,一男一女共坐马背的姿势本来就有够尴尬了;更何况还是此等面对面的姿势坐着……
赵玄等一众手下在旁边帮着清道,个个都瞧见了、听着了,便也都忍不住笑,却也不敢笑出声来。
虎子眼睛虽然无法观六路,可是耳朵还可以听八方。再加上这街市之间很是拢音,于是便将那些嘁嘁喳喳的笑声都收入了耳廓。
他真是又羞又怒,也不顾眼睛了,劈手推开爱兰珠的手:“你,下去!”
主人这般怒吼,战马便受了惊,以为主人是要迎战,便忽地一声长嘶,发蹄狂奔向前!
爱兰珠倒坐在马背上,一只脚还悬空着,便惊得一声迭声尖叫。
虎子蹙眉,又不能当真将她甩下马背去,只能一伸手——
一手攥住马缰,一只手则下意识地揽在了她的后背上。
这样的姿势,这样的近在面前。爱兰珠便悄然一声叹息,松开了身子,索性尽数投入了他的怀抱中去。
两人这么在马背上面对面抱在一起骑行……原本还没什么,虎子也就只当骑马而已,他提住马缰,尽力叫坐骑平静下来也就是了。
待得坐骑终于放慢了脚步,虎子腾出注意力来左右一看,这才傻了。
方才在街市上的时候,有赵玄和手下替他清场,周围没有围观的百姓,可是现在马匹已经疾驰出来好一段距离,前后已经没有了赵玄和手下,道路左右已然出现了围观的百姓。
这虽说是辽东,可毕竟抚顺关内还是大明地界,左右百姓都是大明子民,乍然惊见一男一女抱在一起策马而来,便人人都看傻了。
这男女大防不说,竟然还当街纵马而来了!
之前爱兰珠恨不能给人家挨着个儿地讲,说自己的肚子里的这孩子是野男人的种,于是围观百姓便忍不住嘀嘀咕咕起来:“莫非这个野男人,就是虎将军?”
爱兰珠还好,终究是女真人;可是虎子便是登时一张脸红透,劈手拎住爱兰珠,便将她丢到马下去。
不过好在说是“丢”却也没用实了力,只是将她搁在地下罢了。
虎子狠狠瞪了她一眼,便拨转马头,狼狈而去。
街上的这故事便也随之传进了兰芽耳朵里。
这桩公案,兰芽明白,也就只有自己敢断了。
她便吩咐双宝,叫他亲自去将爱兰珠给找回来;而她自己,先关起门来,叫虎子来说话。
一听兰芽是问街上的那故事,虎子便窘涩得一头一脸的红:“你听我说,我不是故意的。只是那时候马受了惊,谁能想到它一路跑了那么远。”
兰芽含笑听着,只点头,也不质疑。
听完了虎子的百样儿辩解,等虎子都说够了,她才静静抬眸:“我只问你,一路上跟她面对面地坐着,可碰着了她的肚子?”
虎子一惊,急忙起身大摇双手:“我没碰!兰伢子你信我,我真的没碰她身上任何地方,除了为了避免她掉下去才不得已伸手撑着她脊背罢了!”
兰芽盯着虎子,除了叹气,还是叹气。
这个虎小子又把她的意思给整拧了,以为她是介意他碰触了爱兰珠的身子;可其实她是希望他碰到的啊!
不过没关系,就算虎子当时没碰着,她却也还是有机会。
双宝在院门外轻声禀告:“公子,奴婢将爱兰珠格格请回来了。”
兰芽便一笑:“快请。”
爱兰珠随着双宝灰头土脸地进来,一瞧虎子站在一旁,便又是心酸又是懊恼地跺了跺脚,别开脸去。
兰芽给双宝使了个眼色,双宝这便含笑告退,在外头将院门给拉上了。
兰芽难得地伸手拉住虎子的手,“你过来。”
已经有多久,她不再拉他的手?虎子便脑袋又一片空白,只知道呆呆地跟着兰芽走向前去,都没留意兰芽是将他带到了爱兰珠的面前。
是——将他的手按在了爱兰珠的“肚子”上!
等两人发现了,各自一声惊呼,虎子忙向后倒退几步,爱兰珠则好悬直接蹦到旁边的一棵树干上去。
兰芽瞅着他们俩那傻样儿,忍不住咯咯地乐。
她偏首盯着虎子:“摸出来什么没有?”
虎子一脸的防备,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没摸!兰伢子你信我,我摸了也对什么都不记得了!”
兰芽恼得都乐出来,“你滚蛋!别胡说八道!”
倒是爱兰珠盯着兰芽,心下却有一点明白了。她脸色登时有点白,悄然走过来,紧紧盯着兰芽的脸:“兰公公,你这是什么意思?”
兰芽回眸望住爱兰珠。
女真女子的身量高大,爱兰珠比兰芽还高着一头呢,虽然不管气场如何,兰芽却都是仰望着她的。于是兰芽眼底的神色,便都轻易落进了爱兰珠的眼中。
兰芽点头:“我想瞒住天下人,但是不包括他。爱兰珠,我已然瞒了他这么久,我现在想告诉他了,你可答应?”
爱兰珠也有些意外,没想到兰芽竟然还郑重地询问她的意见。
她便深吸一口气,心已然提到了嗓子眼儿,却终究还是毅然点头:“公公自己定夺就好。”
虎子盯着她们两个,听出那对话有些不对劲,便上前走到兰芽身边,垂眸盯住兰芽的眼睛。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
兰芽回眸望他,而另一只手便呼啦掀开了爱兰珠的衣襟,露出了里头的枕头!
爱兰珠害羞惊呼一声,不过所幸之前兰公子已经将双宝打发了出去。而院子里,都不是外人,她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倒不怕当着虎子撩起衣襟来。
虎子则盯着那枕头,呆在当场。
半晌,虎子才抬眸盯住爱兰珠,森然冷笑:“果然又是你耍弄人!爱兰珠,你这样有意思么?你以为你肚子大了,我就会吃醋,就会要你了?”
爱兰珠登时满面苍白。
兰芽伸手给了虎子一巴掌:“你别胡说八道!这事儿你又给想歪了!她不是为了唬弄你,她是宁愿毁了自己的名节,为了救我的命!”
虎子呆住,“兰伢子,你说什么?”
兰芽叹口气,又捉住虎子的手,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将他的手放在了她自己的肚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