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周嫂一时眩晕,让眼疾手快的赵进忠扶住了。他的一只手不经意间触到了周嫂的胸,让他一时意乱情迷。他让周嫂坐下,并倒了一杯水给她,态度也没有那么凶了。他现在就像一只老虎,在吃人前还要装出一副慈祥的样子。
“周嫂,你很想知道这张证明信咋到我手里的吧?告诉你吧,那妇产科的女医生是我的老婆,她说她一眼就看出你有问题。这张证明信不用说,是高秘书违规给你开的,字迹俺晓得。他为啥给你开,俺也明白,因为你救过他。俺要问的是,你男人不在了,那你肚里的娃子是谁的,只要你说出来就没事了。”周嫂知道这回天塌下来了,她感到了恐惧,两腿不自主地软下去,双手一把抱住了赵进忠的腿,乞求他放过自己,放过那个男人。
赵进忠伸出手,按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摩挲着说:“你别害怕,即使说出来俺也不会为难他,但你必须说出他是谁。”周嫂抬起泪眼,可怜巴巴地问:“真的?我说出来你不找他?”赵进忠说:“这要看你的表现了。”他把周嫂的手放在手心里揉捏,脸上现出淫荡的表情。
周嫂一下子明白了,慌得赶紧抽回手,就像被毒蛇咬了一口。赵进忠马上板起脸说:“周嫂,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即使你不说,我也能查出来是谁,我这是给你个立功赎罪的机会,你要搞清楚!”赵进忠的话,字字像刀砍在周嫂的心上。她晓得躲是躲不过去了。赵进忠的为人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那我说出来,你真的会放过他?真的不会影响他的组织问题?”
“我刚才说了,这要看你的表现了。”
周嫂埋着头,呐呐了半天,在赵进忠的逼视下,终于说出了高明文的名字。赵进忠冷笑着说:“果然是他!”周嫂马上向前跪爬两步,双手抱住赵进忠的腿央求着:“赵书记,求求你,千万别为难他,他‘七一’要入党了,如果因为我毁了前程,我……那还得了啊!”
赵进忠说:“高明文搞腐化跟我们党的宗旨格格不入,我咋能让这样的人混进党,损害党的利益?”
周嫂说:“那高秘书不是完蛋了?”
赵进忠说:“那倒不一定。我刚才不是说了,就看你的表现了。”
“这件事全是我的错,是我勾引的他。”
“我不是说你这个,真是个笨女人!”说完,赵进忠的目光锁定在周嫂的前胸。周嫂是跪着的,赵进忠早从她的前襟看见她的乳房。周嫂明白了,她站了起来,站在赵进忠的面前,像个罪人一样。
“今天我同你就说到这,你回去好好想想。想好了,到晚上9点到我的工棚去汇报。想不好,你就等组织上的处分吧。”
周嫂转身要走,赵进忠又叫住了她,让她对任何人都不要说,如果说了,谁也救不了高明文和她自己。
2
自从白天无意中见到了周嫂,高明文感到很不妙。周嫂只是个临时工,作为矿井队的书记,如果不是特别的情况,肯定不会亲自找她谈话。
难道自己和周嫂的关系已经让人知道了?不会啊!人们虽然怀疑,但并没有证据啊。
是周嫂自己说出来的?高明文开始后悔跟周嫂的关系,后悔得要死。下了班,他把自己关在工棚里,惶惶不可终日。他想去找周嫂,问问她到底怎么了,可又不敢去。想那白天,周嫂走后,他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可一见到赵进忠,总觉得他的神情怪怪的,那笑好像跟往常不一样,似乎藏着什么东西似的。这样恐惧、猜忌的日子一连过了几天,竟然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过了几天,周嫂来了,告诉他已经做了。高明文看着她的脸,发现瘦了一圈,还以为刚做人流伤身,心底涌出一丝怜爱。他掏出几十元钱塞进周嫂的心手。周嫂把钱放下了,眼中泪水涟涟,半天才道:“城市娃,我不要钱,我只想亲亲你。”高明文说:“我不是跟你讲过了,等‘七一’后我们再……”“不!没有‘七一’了,你不要,不要后悔……”周嫂闭上眼,嘴里嘟囔着。
转眼“七一”到了。这一天,高明文果然得偿所愿。同他一起宣誓的还有原二排、三排的排长。铁姑娘队的王娟,由于工作突出,也在预备之列。刘月亭这次落选的理由很简单,他领导的新井丢了整个煤指的面子,不治他的罪已经算便宜他了。
刘月亭心态好,不以成败论英雄。他和王小虎组织了一个庆祝会,祝贺原干部子弟学校的两位同学高明文、王娟入党。在这个会上,高明文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会议结束后,他一路唱着小曲回工棚,狂热的心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就在他得意扬扬时,周嫂像个幽灵似的进了工棚,把他吓了一跳。他很不高兴地质问:“你来干吗?”
周嫂说:“你今天是党员了,我没事,就是来看看你。”
“谢谢。但我有句话想告诉你,从今往后我们不能再保持从前的关系了。” “晓得,我晓得你一入党就不要我了,这不怪你。我只想问,你后悔我们的从前吗?”
“这种事谈不上后悔不后悔,毕竟我们都还年轻,还有不少事要去做,你应该体谅我。”
“我当然体谅你!”周嫂说,“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的话吗?我不会像有些女人那样赖在男人身上不走的。我晓得你现在讨厌我了,要不是你今天入党,我不会来的。城市娃,我走了,在走之前,我要对你再说一声我喜欢你,你是我这辈子真正喜欢的男人。”
说完,周嫂丢给他一个微笑,一副瘦削的身子像风一样飘走了,留给高明文的是一个永远无法抹掉的记忆。
3
第二天晚上,高明文心绪不宁,烦躁不安。他的情绪显然受到了周嫂的影响。和周嫂分手倒没什么,白天周嫂的一番话,倒让他变得异常烦躁。
下午,高明文和通信员张海有事去铁姑娘队,正好周嫂跟一帮姑娘抬石头,按理两人分手了,都装作不认识也就罢了,那周嫂偏偏要气他,从人群中冲出来,一把拉住张海,摸他、撩他,逗得那帮姑娘哈哈直笑,吓得张海直喊高明文救命。高明文板着脸,说:“你看你,还像话!”周嫂搂着张海说:“怎么的,大秘书,你也要来一个?”把高明文气得脸发青。
高明文想周嫂竟然是这样的女人,下作!高明文越想越生气。
既然睡不着还不如去找赵进忠谈谈心,他可是自己的入党介绍人。赵进忠的工棚离这不远,出门还能看见灯光。等他走近了,灯竟灭了。
是睡了?还是刚出去?高明文本能地侧耳去听里面有没有动静。这一听竟听到了男女苟合之声。只听赵进忠说:“宝贝,快活不?”那女的道:“哦,快活。”这个声音好耳熟,仔细听,竟听出是周嫂。下贱!高明文怒不可遏,真想一头冲进去,拽住那女人的头发狠狠给她两个耳光,并痛痛快快骂她几声婊子,可惜他没有这个勇气。他怕赵进忠,一旦他进去,那就是捉奸,倘若他们不承认,那自己的命运可想而知。
他离开了。对于赵进忠,他真是大失所望,那是他的偶像,他竟然也抵抗不了女色的诱惑。
回到工棚,钻进蚊帐,他需要静下心,彻底忘掉刚才的那一幕。刚躺下,外面有人敲门,声音不大,却很有节奏。他知道是谁,气呼呼地跳下床,把门打开,冲着周嫂低声吼着:“臭婊子,刚才快活完还来干吗?滚!滚得越远越好,我不要看见你!”
周嫂低着头,由他骂,只是不走。高明文继续骂:“怎么不说话?有愧了?你为什么要上赵书记的床?难道你也要入党?臭婊子,我真的看错人了,原来你什么人都让上,臭婊子!”高明文骂到这,就要关门。周嫂说:“骂够了?骂够了也该让我说句话吧?我们农村人有句话叫‘有打死的、饿死的,却没有不给说话的’。”高明文把门一关,站在门后说:“我全都听见了,你还要说什么!你死远一些,我不想看见你!”
周嫂呜呜地哭了。
高明文干脆拉灭灯,用被子捂住自己的头。不知什么时候,他被外面的雷声惊醒了,掀开蚊帐,他看见闪电如银蛇般在巴掌大的窗户上乱窜。猛然想到周嫂,不晓得走了没有。赶紧开门,倾盆大雨正好泼来,早已经不见周嫂的影子了。
高明文有些失望地关上门。此时,他的气消了不少,他开始有点想见到那个女人,他觉得那个女人毕竟给过自己快乐。不过,想也没用了,她已经走了,或许她又投入到赵进忠的怀里,还想她干吗!失望之际,高明文突然发现地上有封信,赶紧拿起来,不用看一定是那个女人的,也不晓得她在信里到底写了什么。
4
信上的字不多,好些地方还打着×。信是这样写的:
城市×(娃),我要四(死)了,我没脸见人。我不根(跟)他好,他旧(就)不让你入党,要把我们的是(事)高(搞)出来,我怕他还(害)你,才答应的,正(真)是生不如四(死),我四(死)后,你轮(能)来看我吗?我们的×(娃)还在我读(肚)里,我没做,我把他代(带)走了,你不药(要)×(怪)我。
读完信,高明文知道坏了,他不顾一切地冲进雨里,边跑边呼唤着周嫂的名字。当他跑到周嫂的工棚时,浑身一团泥水,眼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丢了,有一段路他几乎是爬着前进的。直到这时高明文才晓得自己也爱着这个女人。当他爬到周嫂的工棚时已经迟了,周嫂的身体挂在房梁上,在闪电中随风荡悠着。
周嫂的死一下子击垮了高明文的精神。他后悔自己没有珍惜周嫂这样的好女人,同时也鄙视赵进忠那样虚伪的男人。赵进忠在他面前说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一夜间变成虚伪丑恶的谎言,一看见他就觉得恶心,哪里还能正常上班?再加上他和周嫂关系暧昧,很多人都认为周嫂可能是他间接害死的,总是在他的背后指指点点,他决定离开队部到基层去工作。
他的请求马上得到批准,他被派到刘月亭那个中队当了名挂职副队长,不在一中队编制内。对于高明文的到来,刘月亭组织了一个比较热闹的欢迎仪式,搞了不少自编自演的小节目,比如《南泥湾》、《兄妹开荒》等,一时让高明文感到很温暖。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半个月过去了。由于老井原来有基础,又是胡子明亲自设计的,7月末最后一天,井下终于传来捷报,乌鸦山第一个煤矿井开掘成功了。一中队抬着一筐披满彩带的煤,敲锣打鼓地向乌鸦山矿井队报捷。矿井队又向冶城市矿务局报捷,矿务局又向开发江南煤田总指挥部(后改为省煤炭工业厅)报捷,到了苏定远的面前,他拿起一块乌黑的煤开玩笑地说,这筐煤不要再是买来哄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