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上,冀州。
由于关中形势一变再变,无法准确预测天子和朝廷的命运,李弘和诸将商量良久,遂决定提前向公孙瓒发起攻击,以确保占据冀州全境。北疆只有在拿下冀州后,才有余力顾及关中之事。
麴义率军于五月下到达渤海郡的南皮城,和张燕大军会合。两军在张燕的指挥下,于六月初向南皮城发动攻城大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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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瓒败退渤海郡后,幽州诸将为是否退出冀州曾发生过激烈的争执。
公孙瓒不想拱手让出冀州,他还想和北疆军再打一战。如果能保住渤海郡,把幽州和青州联为一体,将来自己还有和李弘抗衡的本钱。如果大军全部退回幽州,在钱粮严重不足的情况下,很难对李弘产生什么威胁。为此,他下令把把剩下的几万黄巾降兵全部征募入军,并下令军队出动,查抄河间国和渤海郡所有权贵门阀世族富豪的财产,能抢的都抢。就算几个月后北疆军占据了河间国和渤海郡,那也是一片废墟。河间国和渤海郡一时间哭声四起,到处都是幽州铁骑烧杀抢掠的身影。
公孙瓒还听从了关靖的建议,急书刘虞,恳求刘虞出面,与李弘言和,为幽州留条后路。刘虞回书说,我已和李弘断绝来往。即使我没有和他断绝来往,我也不会为了你的骄纵不法而向李弘低声下气地求情。你和李弘之间的恩怨,我不管。只要你不把战火带到幽州,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反正我也管不到你。
公孙瓒气得吹胡子瞪眼,毫无办法。无奈之下,他只好自己给李弘写了一份书信,希望李弘能念及往日的友情,双方握手言和,把渤海郡让给幽州。此信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音。
田楷和刘备百般劝阻公孙瓒不要固执己见,还是以保存实力,主动放弃渤海郡为上策。两人建议公孙瓒带着大军到青州去。田楷说,刘虞大人和李弘的关系天下皆知,你回幽州,不是被刘虞大人借口杀了,就是被李弘衔尾追击,很难在幽州立足。
幽州是公孙瓒的根基所在,是他的故土,让他离开自己的根基,离开自己的故土,承认自己的失败,渡河南下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生存发展,他一时难以接受。公孙瓒坚决拒绝了。不过,他听从了关靖的意见,还是按照过去刘备所献之策,让田楷和刘备率军南下青州。将来李弘如果要打幽州,田楷和刘备就可以出兵冀州,从而有效牵制李弘的大军。
此时的青州已经乱成一团。济南国全境丢失,校尉邹靖和济南王刘赟(yun)先后被杀,青州北部四郡出了平原郡还控制在田楷和刘备手上,其它的乐安国、齐国和济南国三地都已丢失。
五月,田楷和刘备奉公孙瓒之命,匆匆率军南下青州,和黄巾军首领管承、管亥在济南国、齐国一带连番激战。这一打,就是两个多月。当北疆军猛攻南皮的时候,田楷和刘备正在齐国和北海国一带奋战,两人拿着公孙瓒的求援书信徒呼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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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燕、麴义亲自赶到城下督战。
大战开始之前,李弘曾把他们请到安平国的信都城,详细分析了当前的形势,最后归结起来就是一句话,不惜代价,尽快占据冀州全境。两人很着急,尤其是张燕,恨不能一天拿下南皮,率军向北进击。
北疆军在这两个月内做了大量的攻城准备工作,仅抛石车就安排了五十部,弩炮更是全部集中到了城下,力图一举而下。
双方激战五天后,文丑率先指挥大军攻克南城。公孙瓒率军撤退。
同一时间,杨凤、赵云率军攻克河间国郡治乐成。大军随即渡过滹(hu)沱河,和张燕、麴义的大军齐头并进,同步向北推进。
六月中,公孙瓒退过漳水河,屯兵龙凑渡口。公孙范的五千援军及时赶到。早在五月的时候,公孙范就奉命返回幽州的右北平、辽西等地筹措兵马,准备南下支援公孙瓒。
这时张燕、麴义也率军赶到了漳水河南岸。双方在龙凑摆下战场,再决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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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州,安平国,信都城。
六月中,徐荣的书信送到了冀州。
关中诸事皆定,但隐忧甚多,能不能保持持续的稳定,目前无法估计。皇甫嵩和朱俊虽然共掌国事,但两人都没有军队,真正把持权柄的是李傕等西凉诸将。如果关中地区的门阀有意诛杀李傕等西凉诸将,关中战祸还将延续。
不过,李傕等西凉诸将非常聪明,他们在此关键时刻,把西凉韩遂、马腾的势力引进了关中。有西凉大军做为支援和威慑,关中暂时还是能稳定下来,但这种稳定不会长久,我们是不是利用关中下一次动荡的机会,适时救出天子,还请大将军明示。
如果大将军有意勤王,有意利用关中变幻莫测的形势救出天子,我们目前就不能放弃关西,要重新调整关西策略。
徐荣随即表述了继续占据关西的诸多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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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理由很简单。目前关中形势多变,李傕等人无力顾及关西,更不要说东进攻打关东了。考虑到关中和河东的安全,北疆军还是以占据关西掌握主动为好。
第二个理由很复杂,徐荣做了一番解释。
袁绍占据洛阳后,选择了最有利于迅速稳定关东的办法,那就是和袁术握手言和。我们先前的估计过于乐观和自信,认为袁术在我们的帮助下可以完全控制豫州,和袁绍做长时间的抗衡,但目前看来我们的判断错了,我们低估了袁绍的力量。袁术在袁谭和刘表的前后夹击下,岌岌可危,根本无力顾及洛阳,结果袁绍不费吹灰之力,非常轻松地拿下了关东。
袁术之败不是败在他的能力上,也不是败在他的武力上,而是败在他对时机的把握上。如果他当初能在孙坚杀死荆州刺史王睿后,迅速派兵南下占据荆州全境,何至于有前日孙坚败亡之灾,今日被困颖川之危,明日败走南阳之祸?这话如今再提已经没有什么意义。袁术一步错,步步错,以致于满盘皆输,同时把我们弄得措手不及,非常被动。
袁绍稳定关东后,下一个目标很明显就是赶走袁术。一山不容二虎,一个门阀也不可能有两个家主。袁绍不能杀了袁术留下手足相残的骂名,他只能想办法把袁术赶走,从而彻底控制荆、豫两州。有此两州为根基,尤其是有了遍布大汉著名门阀世家的南阳、颖川和汝南三郡,袁绍力量的突飞猛进恐怕不是我们所能想象的。
昔年光武皇帝就是靠南阳、颖川等地的门阀富豪,靠河北富裕的冀州之地,中兴了大汉。今日袁绍不但拥有了南阳、颖川、汝南和关东门阀富豪的支持,还得到了荆州、豫州和关东三个富裕之地,可见当初许多士人说的不错,中兴大汉者,唯袁绍而已。这话现在看来,的确有他的道理。
反观大将军,中兴大汉的根基就差了许多。大将军目前虽然拥有冀州富裕之地,但同时也有北疆贫瘠的巨大拖累。并州、幽州、大漠,这三地疆域辽阔,百姓贫苦,冀州的财赋有很大一部分将来都要填进这个无底洞。过去大汉以一国之力维持边疆,效果甚微,现在大将军以一州之力维持边疆的生存,其难度之大,可想而知。
现在无论是天下的有识之士,还是天子和朝廷,都知道真正能中兴大汉者,不是武力强悍的大将军,而是袁绍。
由此将会引出诸多不利于大将军的因素,但目前最不利于大将军的就是天子拜封给大将军的官职和授予大将军督领六州四郡的职权。
大将军尊奉天子,忠诚于大汉,天子拜大将军为大司马、大将军,参隶尚书事。大将军位极人臣,负有拯救和稳定社稷之责,而大将军首当其冲的对手就是拒绝尊奉天子的袁绍和追随袁绍的州郡大吏。
本来大将军还可以依据河北之地休养生息几年,因为这天下目前还没有多少人知道大将军的抱负和志愿,更多的人则认为大将军有割据称霸的意图,并无图谋天下的野心,但现在不行了,现在天子和朝廷把大将军推到了最前面,大将军即使不去攻击叛逆,叛逆们也要急不可耐地攻击你了。
大将军将来一旦击败了他们,半个天下就是大将军的,试问这个时候,谁还会天真地认为大将军没有倾覆社稷之心?认为大将军是要一心一意地中兴大汉?除了我们这些最忠诚你的部下,没有人相信你不是汉贼。
大将军既然可能成为汉贼,那么,袁绍和天下所有认为自己承担着拯救社稷之责的人岂能让你发展?让你壮大?让你横扫六合?
朱俊大人说冀州危矣,我却认为不是冀州危矣,而是大汉危矣。我们这些忠诚你的部下都认为大将军才能中兴大汉,才能拯救社稷,我们不愿意看到大将军倒下去。
我们的振兴之策是河北策略,但现在看来,必须要适当修正,修正的重点就是北疆军必须牢牢占据关西,占据了关西,我们就能从河东和关西两个方向威慑关中,确保天子的安全,同时又能威胁关东,胁迫袁绍。袁绍和各地州郡要是打冀州,我们就从关西方向打关东。袁绍要是打关西,打关中,我们就从冀州方向南下,攻打河内、兖州,同样威胁关东。这样一来,双方互相箝制,大将军和北疆可以因此得到足够的发展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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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弘看完徐荣的书信后,心情异常沉重。他闭目沉思了很久,然后把案几上的战场捷报放到了一边,全神贯注地再次仔细研读徐荣的书信。
此刻,冀州的战局和天下的形势比起来,已经无足轻重了。
鲜于辅和李玮来书。两人在信中对北疆和冀州未来形势发展表示了自己的担忧,同时,他们还提到了几个值得关注的问题,恳请李弘慎重对待。
一是青州黄巾军的问题。袁绍鼎力支持曹操继任兖州牧,依旧牢牢控制着兖州。关东一旦稳定,袁绍不仅仅要把袁术赶走,还要给曹操以强有力的支援,帮助他击败黄巾军,以便迅速稳定兖州。从目前的形势来看,青州黄巾军的处境越来越艰难。青州有田楷、刘备、孔融,徐州有陶谦,兖州有曹操、吴资、张邈,青州黄巾军被包围在泰山和黄河以南的部分郡县,活动范围越来越小。虽然青州黄巾军在四月、五月的时候取得了几场胜利,但前景非常不好。
如果青州黄巾军被击败,他们唯一的逃亡途径就是冀州。败逃的黄巾军将士加上被黄巾军裹挟的流民,数量非常庞大,对冀州会造成很大的冲击。
其次是兖州刺史金尚的问题。天子先是非常慷慨地让李弘督领六州四郡的军政,然后又命令北疆军承担平叛的重任,接着又让北疆军护送金尚到兖州上任。朝廷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要激化大将军和袁绍,大将军和各地州郡大吏之间的矛盾,从而挑起黄河两岸的战火。
金尚在北疆军的护送下,渡河南下,曹操和兖州军必定要出兵阻止,双方随即爆发大战。这个仗一打,很可能会演变成一场讨伐大将军的大战,冀州很有可能要遭到袁绍、曹操、公孙瓒、田楷、刘备、张邈、张扬等州郡大吏的围攻。
大将军如果拒绝护送金尚到兖州,金尚也会独自前往。他奉有天子旨,岂敢不去?金尚一死,大将军就把天子和朝廷得罪了。不过,袁绍、曹操等人还是可以以此为借口,联手攻打冀州。
冀州先有黄巾军和流民北上逃难之祸,后有各地州郡联手围攻之灾,其局面岌岌可危,极有可能瞬间崩溃。此计之毒,让人不寒而栗。
由此引出第三个问题,这个困杀大将军之计到底出自何人之手?
如果此计出自皇甫嵩和朝中大臣之手,那么他们必将联系关东袁绍,在长安再次发动兵变,诛杀李傕等西凉诸将,而天子的命运也就可想而知了。袁绍目前占据了洛阳,有了中兴大汉的威望和实力,但他又不尊奉当今天子,在这种情况下,皇甫嵩和朝中大臣会做出何种选择?显然,他们会让李傕背上弑君的罪名,让袁绍承担拯救社稷的责任,重建皇统。
或许皇甫嵩的本意是只是为了诛杀李傕等奸佞,保护天子,但朝中诸多关东、关中门阀大臣们是怎么想的,谁知道?经过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尤其是最近长安的两次兵变,许多大臣的想法也许已经变了,他们或许认为袁绍是对的,袁绍的办法才是迅速拯救社稷的良策。
袁绍如果重建了皇统,在洛阳重建了朝廷,对大将军和北疆而言,就是一场灾难,一场巨大的灾难。
如果此计出自李傕等西凉诸将之手,那么形势对北疆就要好一点,李傕等人最多不多趁火打劫,骚扰一下河东而已,但我和鲜于大人一致认为,此计应该出自皇甫嵩和朝中某些大臣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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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于辅和李玮的建议是,为了力保天子的安全,关西必须驻军,一旦长安再度发生兵变,北疆军可以急速杀进长安,把天子救回北疆。
这个建议和徐荣的意图不谋而合。
但关西处在关东和关中的夹击之间,要驻军,要确保关西,就要有足够的兵力,大军人数不能少于目前的三万人,同时还要征调一万屯田兵驻防河东。这样,加上已经征调进驻大漠的乌拉尔山铁骑,北疆就要增兵两万。
河东和关西大量驻军,冀州方向的军队就无法增加,只能征募降兵维持目前九万大军的规模。如果不久后,青州黄巾军北上,各州郡联军对冀州发动围攻,这九万人的军队是否能确保冀州的安全?冀州不但万万不能丢,而且还不能让敌人踏足冀州肆虐荼毒。现在冀州每一亩田地里的粮食都象金子一样珍贵,不能让敌人糟蹋了,抢走了。
我要保护冀州,我要让冀州的流民活下去。
李弘回书鲜于辅、徐荣和李玮,同意三人的分析和建议,诸事拜托,并附上自己打算清理和整顿冀州土地问题的诸多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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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中,晋阳,龙山,骠骑大将军府。
鲜于辅和李玮接到李弘的回书,看到李弘同意自己的建议后,都很高兴。勤王如果成功,把天子接到晋阳,重建朝廷,不但能狠狠地压制袁绍,对拯救社稷来说,也是一件极为有利的事。
但两人看完李弘准备大力整顿冀州土地兼并问题的设想后,脸色就比较难看了。两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神色极为紧张。
“大将军太着急了。冀州不是北疆,冀州的门阀富豪和北疆的门阀富豪也不是一回事。大将军这个办法如果张榜公布,强行开始实施,冀州马上就会乱。”李玮把手上的书信放到案几上,忧心如焚,“鲜于大人,我亲自到冀州去一趟,当面劝劝大将军,这个办法太急了,会激怒冀州的门阀富豪。”
“还是我去吧。”鲜于辅摇手道,“筱岚马上就要生孩子,你不能走。北疆的政事比兵事重要,你留下来主持大局为好。”
“你不能走。”李玮连连摇手,“现在大漠、关西、冀州都有战事,粮草辎重全靠你一个人安排调度,大人万万不可离开晋阳。”
鲜于辅犹豫不决,“这样吧。我立即到晋阳城,和赵老大人商量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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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玮忧心忡忡地回到军帐。筱岚挺着个大肚子,非常安逸地斜躺在榻上,正在翻看书卷。
“你怎么了,闷闷不乐的?”筱岚放下文卷,笑着问道,“关中又出事了?”
“不是关中,是冀州。”李玮坐到筱岚身边,握着她的小手,小心翼翼地说道,“我想去一趟冀州,不知道……”
筱岚笑容一僵,非常吃惊地问道,“这个时候,你去冀州?大将军出了什么事吗?北疆的稳定对大将军来说,是重中之重啊。”
“大将军给冀州的流民逼急了,他要象过去在西凉肃贪一样,在冀州掀起一场更大的抢地风暴。”
“抢地?”筱岚用力握住李玮的大手,“大将军要怎么抢地?杀人吗?”
“和杀人差不多。”李玮苦笑着对筱岚做了一番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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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为了让流民有地种,打算清理冀州土地。
朝廷为了防止土地兼并,几次修订大汉律。依照大汉律,不同身份、不同官爵的人,拥有的土地数量有个最高限额。超过这个限额,就要课以重赋。如果不如实上报自家所拥有的土地数量或者干脆隐瞒不报、少报,偷漏重赋,就是违律,要依律治罪。罪刑轻的,则没收超过限额的土地,罚交数倍的重赋;罪刑重的,则抄没财产;更重的,就要杀头了。
本朝这几十年来,土地兼并问题非常严重,为了逃避重赋,门阀富豪们都隐瞒不报超过限额的土地数量,结果造成朝廷赋税日益减少。朝廷为了增加赋税收入,于是把这个土地限额改了又改。朝廷希望各地门阀富豪们给点面子,好歹给国库里缴一点,朝廷也要花钱啊,但门阀富豪们根本不给朝廷面子。朝廷改得越多,赋税就缴得越少,吓得朝廷不敢再改了。
冀州权贵多,门阀多,富豪多,土地多,土地兼并泛滥成灾,流民数量居各州之最。
当年张角之所以选择在冀州率领黄巾军起事,就是因为冀州流民最多,有相当的流民基础。早年黄巾军起事的几个地方,都是土地兼并最严重,流民最多的地方,比如颖川、南阳两郡,也是如此。
大将军现在要老账新帐一把算。
冀州诸府里都有各郡门阀富豪们自己上报的土地数量,府衙就按这个土地数量征缴赋税。大将军打算派人拿着这个原始凭据,到各郡各县去清理土地。
你说你家只有一百亩地,那好,你把你家一百亩地拿去,剩下的就是无主地,无主地都是朝廷的。你说这几年家里又新买了土地,那好,你把地契拿出来,哪一年买的,该上缴多少赋,立即补齐,否则,不但土地没收,财产充公,连人都抓走。愿意补缴赋税的,还要依律罚赋,否则,土地没收,财产充公,当然,人就不抓了。如果家中土地超过限额的,不但要补缴赋税,罚缴赋税,最后超额的土地还要没收。
总之,大将军一手拿着大汉律,一手拿着原始凭据,逮谁谁倒霉。在冀州那个地方,只要是家里有田产的,都隐瞒真实的土地数量,这已经成为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了。其实,就算你想报真实的数据,府衙也不让你报。你把赋税都上缴国库了,他这个管事的掾属吃屁拉风去啊。所以大将军这一抓,冀州就彻底乱了,估计到时候不是府衙整体瘫痪的问题,而是连看城门的守吏都没有了。家里有田产的就等着倒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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筱岚在北疆主持过多年的政事,对此事一清二楚。
不过北疆不象冀州。北疆穷,胡人频繁入侵,人都跑光了,相对来说,地还是比较多的,否则哪来许多荒芜的土地分给流民屯田?北疆人少,门阀富豪也少,这些门阀富豪虽然地多,但找不到人种。就算种了,收成也不能和冀州那等肥沃的土地相提并论,所以北疆十六郡,除了河东,其它地方的土地兼并问题还在人们的容忍范围内。
河东本是京畿重地,属于土地兼并的重灾区,但土地兼并的重灾区在河东南部。居住在河东北部汾河地区的人口因为受到胡人入侵的影响,逃走了很多,田地反而荒芜了。河东的门阀富豪主要靠贩运盐铁发财,他们一般不在本地购置田产,而是到土地肥沃的冀州、兖州、豫州等地购置田产,这些地方一亩地的收成要远远高于河东。所以,河东南部的土地兼并问题虽然严重,但百姓有地租种,也能养活自己。说白了,就是河东的门阀富豪太有钱了,不屑于把这些租种土地的百姓逼得抛弃土地,成为无家可归的流民。
筱岚听完李玮的话,蛾眉微皱,轻声问道:“大将军决定的事,你能说服他?”
“但此事不能这么干,这一把火烧下去,冀州大乱,那还不如不去打冀州。”李玮忿忿不平地说道,“冀州大乱,最后死的是谁?不还是那些可怜的流民吗?大将军好心办坏事,他会后悔一辈子的。我必须亲自到冀州去。”
筱岚想了一下,忽然贴上李玮的脸颊,笑吟吟地俯耳小声说道:“大将军的两位夫人很思念大将军,风雪姐姐最近消瘦了很多。还有我们的长公主,好象也魂不守舍,根本无心回长安,而是念叨几次,想去冀州,你看此事……”
李玮蓦然大悟,连声赞道:“还是夫人想得周到。我这就去龙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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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阳,龙泉,长公主府。
张温的病刚刚好,身体还没有复原,气色很差。卢植彻底躺下了,眼窝深陷,憔悴不堪。
丁宫、蔡邕等人陪着李玮坐在榻边,静静地听着李玮的述说。
随着关中的稳定,天子和皇甫嵩的连续来书,长公主和诸位老臣紧悬的心也放了下来,但天子受制于李傕等西凉叛逆,袁绍占据关东,大汉形势一天比一天糟糕,却让诸位老臣夜不能寐,整日长吁短叹,不知如何是好。
“必须要立即阻止大将军。”李玮看看诸位老臣,拱手说道,“冀州土地兼并问题的确要治理,今天这个机会的确也不错,但大将军这个办法太急躁了。诸位大人都是本朝泰斗,自然知道此事直接关系到社稷的振兴,需要从长计议。”
“仲渊的意思,是想让长公主亲自到冀州?”张温低声说道,“长公主如今不再主掌国事,她仅仅以一个长公主的身份,未必能让冀州的那些门阀富豪们言听计从啊。”
“大将军如今处境艰难,承受的压力非常大,长公主的话,他未必能听得进去。”蔡邕叹道,“另外,长公主的威信有限,想靠她的身份来压制和取信于冀州门阀富豪,的确有点太难为长公主了。”
“我记得先帝曾在河间置有大量的田产和宅院……”李玮吞吞吐吐,十分为难地说道,“如果……假如……这个……”
“仲渊……”卢植抬起干瘦的手,指着李玮苦涩地笑道,“你这个主意,等于把大将军往火坑里推啊。将来天子要是怪罪下来……”
“诸位大人,如今在长安主持朝政的可是皇甫嵩大人和朱俊大人。”李玮团团作揖,恭恭敬敬地说道,“如果诸位大人能说服长公主上书天子,再由诸位大人联名急书皇甫嵩大人和朱俊大人,此事基本上就成了。”
“天子主动捐出皇家的田产和宅院,长公主亲自到冀州安抚流民,此等声势在我朝历史上,绝无仅有。”李玮脸色转冷,挥手说道,“在这种情况下,冀州的门阀富豪如果还执意不肯捐助,那么,大将军有选择地抓捕和惩罚一批门阀富豪,就情有可原了。”
“好吧。”张温点头说道,“此事我立即奏明长公主。另外,准备好车驾,我们明天就起程往冀州。”
李玮感动不已,大礼跪拜。
“公伟(朱俊)有你这个女婿,是他的福气啊。”卢植冲他挥挥手,示意他站起来,“你去问问赵岐老大人,如果他愿意去冀州,可以和我们一起走。”
李玮愣住了,“大人,你病成这个样子,怎么能千里迢迢到冀州去?”
“我不能躺在这里等死,我还能为大汉做点事,我要到冀州去。”卢植闭上眼睛,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李玮心里一酸,泪水霎时模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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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下,邯郸,骠骑大将军行辕。
李弘把龙凑战事委托于张燕和麴义两人后,匆匆从安平国返回行辕。
李弘看到郑演、丁立来迎,急忙问道:“几位老大人怎么样?还没有商量出结果?”
郑演摇摇头,小声劝道:“大将军,几位老大人的意见非常中肯,我们这种做法的确有点……”
“有点什么?”李弘不高兴地问道。
“有点过激了。”丁立毫不畏惧地大声说道,“大将军必须正视现实,不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沉疴旧疾,不是一天就能治好的。”
“你有没有看到路上的死尸吗?”李弘指着行辕外,厉声说道,“我如果再不把这养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脓胞一刀挖了,这些人会死的。我依据大汉律行事,有什么错?我这也叫严刑峻法吗?”
“仲渊不同意,羽行不同意,你们不同意,上上下下都不同意,但你知道有多少人同意我这么干吗?”李弘猛地甩动长发,怒声说道,“子烈同意,飞燕同意,北疆几位将军都同意,还有这遍布冀州的流民,他们也同意。我决定了,立即开始清理冀州土地,从魏郡、甘陵国、安平国开始。”
郑演张张嘴,想说什么,但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丁立摇摇头,无奈地说道:“大将军,你这样做,冀州上上下下的府衙马上就会瘫痪。冀州诸府数千官吏,有几个和门阀世家富豪没有关系?大将军……”
李弘愤怒地一挥手,大步向中军大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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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日磾、崔烈、袁滂、陈纪、黄岳、马丰等人对李弘的固执很无奈。
“大将军,长公主很快就要到冀州了,你就不能再等等?”崔烈近乎哀求了,“凡是都不能太急。有时候,做些适当的牺牲是必要的。这些流民如果没有大将军,他们会死得更多……”
“不能再等了,我没有时间,距离十月秋种只有三个月了。”李弘摇头道,“在九月底之前,我至少要保证一半的流民有地耕种,否则,冀州的形势将不可收拾。”
“大将军,渤海郡和河间国的门阀富豪们刚刚被公孙瓒洗劫一空,你现在又抢他们的土地,这不是把他们往死路上逼吗?”马日磾生气地说道,“大将军,急则生祸,事情要慢慢来,饭要一口一口吃。”
“当初如果不是这些人把百姓往死路上逼,他们怎么会有今日之祸。”李弘冷笑,“死了活该。”接着他抬头看看马日磾,从怀里掏出一份书信,“太傅大人来书了,他希望老大人去一趟幽州。”
马日磾疑惑地接过书信,“公孙瓒还在龙凑?”
“还在。”李弘说道,“接到太傅大人的书信后,我让张燕和麴义停止了攻击。”
“大将军同意言和?”袁滂问道。
“太傅大人肯定有这个意思,否则,他不会给我来信。”李弘苦笑道,“我也不希望打,能不打最好。我不愿意看到战火蔓延到幽州。”
马日磾看完书信,对袁滂说道:“你和我一起去吧。这里的事交给崔大人。”
崔烈点点头,然后瞪着李弘问道:“大将军这个时候停下战事,是想抽调军队到各地清理土地吧?”
李弘沉默不语。
崔烈叹了一口气,从案几上拿起一卷书简递给李弘,“算了,随你吧。这是第一批名单,先抓大的,成效显著,可以立即拿到土地。”
李弘眼里露出一丝喜色,急忙伸手拿过竹简,展开细看。
“崔大人,这里有你家的亲戚吗?”
“你想整死我啊。”崔烈气得大声骂道,“这里没有我家的亲戚,你放心抓吧。”
“是吗?”李弘嘴角掀起一丝怪笑,指着竹简上排在前面的几个人说道,“我看这名单有问题。这几位都是冀州大名士,而且还都是研习今文经学的大儒。”
崔烈和马日磾互相看了一眼,神色尴尬。
“这是审配审大人的父亲。”李弘指指竹简,用征询的目光看着李崔烈,“你看,这能不能放到下一批……”
“不行。”崔烈断然拒绝,“这是个打击今文经学地位的绝好机会,不能错过。我们早就说过,拯救社稷只是振兴大汉的第一步,要想重振社稷,关键还要看改制能否成功,而改制能否成功的关键是要确立古文经学在官学上的绝对地位。去年晋阳官学改制失败的原因,难道大将军已经忘记了。”
李弘迅速卷起竹简,微微笑道:“我没有忘。现在我很担心一件事。”
“什么事?”崔烈略显紧张地问道。
“我担心这事要是让杨奇大人知道了,他会找你拼命的。”
崔烈吓了一跳,神情紧张地看看大帐门口,“我不怕他找我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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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国初平三年(公元192年)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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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上,长公主和张温、赵岐等诸位老大人赶到邯郸,同行的还有小雨和风雪。李弘看到两位夫人,非常高兴,连声感谢长公主的恩宠。长公主又长大了,更漂亮了,看着李弘的眼神也与众不同,但李弘却丝毫没有察觉。
张温、卢植等人看在眼里,眉宇间忧色重重。
过了几天,新任兖州刺史金尚携带天子圣旨赶到了邯郸。
李弘接了圣旨,正式成为大汉的大司马、大将军,位极人臣。
金尚接着依照圣旨的要求,请大将军立即派军队护送自己到兖州上任。
李弘面有难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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