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鸿携天子圣旨急速赶到新丰城下。
徐荣看到皇甫鸿,惊骇不已,“坚寿,天子如何?长安是否安全?”
皇甫鸿神情黯然,欲哭无泪,“子烈,你来迟了。长安已陷。”
“稚然(李傕)这个混蛋。”徐荣一马鞭抽到地上,厉声高呼:“他把天子怎么样了?”
“天子还在未央宫。”皇甫鸿指指手中的圣旨,痛苦地说道,“子烈,你不能再攻了,立即退回去。”
“退到哪?我退到哪?”徐荣怒睁双目,挥手狂吼,“今天子蒙难,我岂能不救?”
“子烈,稚然已经疯了,他现在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皇甫鸿也激动地大声叫道,“长安城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你还去干什么?逼着稚然弑杀天子吗?天子被弑,这天下还有什么希望?你难道要让天下千千万万的生灵跟着你一起陪葬大汉,你才心满意足?”
徐荣怒吼一声,仰天悲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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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傕、郭汜等西凉诸将纵容手下将士在长安城内烧杀抢掠,并再次抓捕了大批公卿百官,其中包括太尉杨彪、司空淳于嘉等朝中大臣,参予诛杀董卓的尚书令士孙瑞,尚书杨瓒,侍中马宇、种辑,扶风郡太守王宏,冯翊郡太守宋翼等十几名大吏均被押入大牢,准备行刑处斩。
段煨和贾诩急忙劝阻。天子已经下旨大赦天下,不宜再杀。此时杀得太多,必定会激怒皇甫嵩和徐荣,这对稳定关中没有半分好处。当务之急,是立刻督请皇甫嵩到长安主持国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韩遂和马腾的大军已经逼近扶风郡的槐里城,距离长安只有一百里。徐荣的大军就在新丰城下,距离长安一百五十里。两路大军如果东西夹攻长安,长安必将不保。”贾诩急切说道,“大人,请立即奏请天子下旨,急速召回皇甫将军。”
李傕此时却犹豫了,他和郭汜、樊稠、王方等人商量许久,迟迟不敢召回皇甫嵩。
皇甫嵩是门阀出身,虽然也是武人,但他和董卓,和自己这些出身贫寒的低级军吏有天壤之别。皇甫嵩首先考虑到的是社稷,是天子和朝廷,然后是门阀世族的利益,最后才会考虑到西凉诸将,也就是说,皇甫嵩如果主掌权柄,他肯定要尊奉天子,联合关中、西凉的诸多门阀重建朝廷,力图振兴社稷。至于西凉诸将,最好的下场也就是带着军队返回西凉,戍守边疆,皇甫嵩不会让西凉诸将入朝为卿,更不会让西凉诸将参予国事。
西凉诸将一旦被屏弃于朝堂之外,他们就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他们将再次面临生存的危机。
西凉诸将是被天子和朝廷逼上绝路的,他们为了生存,只好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他们是在完全绝望的情况下,以近乎疯狂的勇气奇迹般地占据了长安,挟持了天子,获得了继续生存下去的机会。这个生存的机会是用数万将士的鲜血和生命换回来的,他们不愿失去,也没用任何理由放弃。
“文和,如今韩遂、马腾的西凉军,徐荣的北疆军就在长安附近,如果皇甫嵩利用西凉军和北疆军的强悍武力,要把我们赶出长安,要杀我们,我们怎么办?束手就缚吗?”李傕无奈地问道。
“文和,大权一放,士人必定反抗,长安肯定还要乱。董大人是怎么死的,难道你忘了?”樊稠厉声说道,“我们要想保住性命,就要牢牢抓住权柄。”
“但现在我们即使抓住了权柄,也保不住性命。”贾诩皱眉说道,“韩遂和徐荣的两路大军,我们能击败谁?只要把这两路大军送出关中,我们的性命才算彻底保住了。要想送走这两支大军,目前只有皇甫嵩大人能做到。”
“权柄是要抓,但没用强悍的武力做后盾,这个权柄有什么作用?现在朝廷的军队就是我们的军队,军队都在我们手上,我们怕什么?等韩遂和徐荣退出了关中,关中逐渐稳定下来,我们就可以找个借口把皇甫嵩大人的权柄剥夺了。相信这件事诸位大人都会做吧?”
西凉诸将互相看看,一个个面色凝重,心里阵阵发寒。皇甫嵩在关中、西疆的士人和军队中的威信如日中天,他既然能分裂董卓部下,诛杀董卓,当然也能分裂自己的部下,诛杀自己。在座诸将,谁有把握自始至终牢牢控制皇甫嵩,控制自己这位昔日战无不胜的上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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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傕沉思良久,缓缓说道:“文和,文约先生(韩遂)和寿成(马腾)答应皇甫嵩到长安来保护天子,不可能没用任何条件。”
从中平六年初我们离开西凉开始,到现在已有三年多的时间了。在这三年多的时间里,文约先生先后占据了西凉西北部的数个郡县。这些郡县在文约先生的大力整治下,已经渐渐恢复了生气,羌人得到了安抚不再叛乱,百姓得到了安宁不再逃亡,虽然西疆很穷,但百姓们都看到了生存的希望,他们在自己的家园里辛勤劳作,希望在文约先生的庇护下,安居乐业。
西疆历经战乱,非常穷苦,文约先生要想让西疆的百姓过上舒心的日子,需要大量的钱财。董大人活着的时候,韩遂不惜卑躬屈膝,屡屡向董大人讨要钱粮。董大人考虑到关中的安危,基本上满足了韩遂的需要。现在董大人死了,韩遂失去了依靠,他必须立即给西疆寻找一条继续生存下去的路。
今天文约先生率军入关,我估计他的目的是占据扶风郡,用扶风郡的钱粮支撑西凉,改善西凉的贫瘠,让西凉的百姓尽可能吃饱,所以,文约先生不会轻易退出关中。
这次西凉军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入关中,对文约先生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达不到目的,势必要动用武力。能不能占据扶风郡,关系到西疆几十万百姓的生存,以文约先生的性格,他必定要破釜沉舟,至死不退。
“北疆军进入关中的目的,我们都很清楚。”李傕摇摇头,凄凉长叹,“现在长公主和张温、崔烈、马日磾、卢植等大臣都在晋阳,李弘勤王的压力非常大,他不打,必将失去人心,所以他必须打。”
我们即使把皇甫嵩、朱俊这些大臣推到前面,但关中的军队都在我们手上,朝政最终由谁控制,张温、李弘这些人心里一清二楚。
大家可以想一想,北疆军如果勤王成功,李弘不但能救回天子,掌控朝廷,更因为其占据了西疆和北疆的所有州郡,势力大增,天下从此无人能挡。假日是日,他率领大军横扫六合,建下中兴之功业,必可扬名青史。此等丰功伟业,谁不心动?
想让徐荣退兵,势必登天还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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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诩轻轻一拍手,“大人说得透彻,但大人想过没有,能逼使徐荣和北疆军退守河东的,正是文约先生和他的西凉大军。”
李傕、郭汜等人迷惑不解地望着贾诩。
“文和,你能不能说明白一点?”段煨诧异地问道,“韩遂逼退徐荣,为什么?韩遂会和我们联手攻打北疆军?”
“文约先生能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进入关中,他当然不愿空手而归。”贾诩捻须笑道。
韩遂甘愿背上逆贼之名,是出于他的雄心壮志,他想在有生之年实现自己的抱负,停息荼毒西凉百年的战火,让西凉的羌人和汉人都过上安宁温饱的日子。韩遂要实现自己的理想,需要两个前提,一个是独霸西凉,一个是充足的钱粮支持。
韩遂要想独霸西凉,最重要的是得到朝廷的承认,有了朝廷的承认,他就不是大汉逆贼,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治理西凉,可以避免朝廷军队攻击西凉,同时,他还能得到朝廷的赈济和援助。
哪个朝廷能承认韩遂独霸西凉的事实?当初董大人主政的时候,董大人嘴里不承认,心里也不愿意。换了王允主政,韩遂就是彻头彻尾十恶不赦的大汉逆贼。如果皇甫将军主政,皇甫将军会不会承认?当然,也不会。
所以刚才将军大人分析得很对。韩遂入关的目的不是打我们,而是占据扶风郡。他既不相信天子,也不相信朝廷和皇甫嵩,他只相信自己和西凉军队。为此,韩遂要保存实力,要利用目前长安的混乱用最小的代价占据扶风郡。
但不可否认的是,韩遂到目前为止,高举的依旧是大汉的旗帜,他心里最尊崇的依旧是大汉的天子,他非常渴望得到天子和朝廷的承认。
贾诩看看诸将,微微笑道:“谁能实现文约先生的梦想?只有我们。我们都是西凉人,都是文约先生的朋友和旧识,都知道文约先生不是大汉的叛逆,他一心一意要让西凉摆脱百年来的战祸,要让西凉百姓过上安稳的日子,我们应该利用这个机会帮助文约先生。”
“好……”西凉诸将几乎是异口同声。李傕一拍案几,略显激动地说道,“我们立即奏请天子,拜文约先生为镇西将军,主掌西凉军政。”
“慢,慢……”贾诩摇手道,“今天天子可以下旨拜封,明天天子也可以下旨撤封。事情没这么简单。我们要想帮助文约先生稳定西凉,关键还是要长期掌控权柄,要长期给西凉输送钱粮,要给文约先生五年、十年的治理时间。”
文约先生是个大智大勇之士,在这个时候,他非常清楚长安形势的发展将直接关系到西疆的生存,因此,他会选择信任和支持我们,而不是选择信任皇甫嵩和朝中的一帮门阀士族大臣们。文约先生和西凉早已被这些人害得苦不堪言。
我们答应韩遂的所有条件,甚至可以让马腾率军驻军槐里,这样既可以形成西凉军占据扶风郡的事实,保证西疆钱粮,让韩遂相信我们的诚意,也可以让西凉军和我们遥相呼应,控制长安和关中。
“为什么让马腾驻军扶风?”樊稠不解地问道,“马腾这个人过去和董将军不合,对我们也冷嘲热讽,从来不给我们什么好脸色。我觉得让杨秋、成宜这些人驻军槐里更好。”
贾诩笑笑,“让马腾驻守槐里,是为了制约文约先生。”
西凉稳定几年后,文约先生兵强马壮了,关中很有可能成为他的下一个目标。人是会变的,人的欲望也会不断的膨胀。文约先生也是人,他也有欲望,我们不能不防,所以我们在帮助他的同时,也要准备制约和牵制他。
马腾、杨秋、成宜这些人都不能算做韩遂的部下,他们应该是西凉大小不一的势力。在这些人中,马腾家世最为显赫,过去又是大汉军吏,和杨秋等人相比,他的势力要庞大许多,他对大汉更是忠心耿耿。槐里城就在长安附近,无论是为了我们自己的安全,还是为了制约和牵制韩遂,我们都要挑选一个势力最大,对大汉和天子最为忠心的人,这个人只能是马腾。
李傕等人连连点头,对贾诩大为敬佩。如果有韩遂、马腾的鼎力支持,大家不仅能保住性命得到权势,更能迅速稳定关中和西凉,尽快恢复和发展实力。
“文和,你是不是打算让文约先生去说服李弘和徐荣?”郭汜问道,“徐荣和文约先生私交颇深,他或许能答应,但李弘就不一定了。”
“我们现在手上有天子,有西凉的两万大军,主掌朝政的又是皇甫大人,近期我们还要延请朱俊大人西上长安参理国事,在这么多不利于北疆军攻击长安的条件下,如果再加上一道又一道天子勒令退兵的圣旨,李弘该怎么办?难道他一定要在长安城下杀得血流成河吗?”
贾诩从容笑道:“我们只要给李弘足够的理由,足够的脸面,足够的托辞,他一定会非常高兴地退出关中。”
李傕再不犹豫,立即让胡节、杨荣两位西凉大吏带着圣旨,还有给韩遂的密信,急速赶到槐里城召请皇甫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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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五,征西将军皇甫嵩奉天子旨返回长安。
李傕、郭汜等西凉诸将相迎于十里长亭。望着稀稀拉拉的几个西凉旧将,皇甫嵩黯然魂伤,眼眶顿时红了,半天没有说出话。
“就剩下你们几个了?”
西凉诸将脸显悲色,低头无语。李傕心里酸楚,扭头悄悄抹了一把眼泪。从董卓进京到现在,不到三年时间,十几名西凉悍将就剩下这寥寥数人了。
“你们杀了多少人?”皇甫嵩嘶哑着声音,颤巍巍地问道。
“该杀了都杀了。”郭汜躬身回道。
“都杀了?”皇甫嵩怒声骂道,“董卓是我杀的,你们是不是也要把我杀了?”
李傕等人吓了一跳,慌忙跪下。
李傕泪水长流,神情激愤地哭喊道:“大人,你让我们怎么办?我们哪有活路?我们为戍守西疆,浴血奋战了二十多年,到最后竟然连一条活路都没有,天理何在?我们到底犯了什么法,有什么大逆不道之罪,朝廷非要置我们于死地?”李傕猛地站起来,一把撕开衣甲,指着身上横七竖八的伤疤,大声吼道,“大人,你看看,你看看,我李傕在西疆战场上,在北疆战场上,什么时候做过孬种?当过逃兵?”
“二十多年来,我们遵从天子和朝廷的旨意,南征北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但天子和朝廷对待我们何其刻薄?我们要过什么?享受过什么?我们打仗打老了,要死了,朝廷竟然还要吃我们的肉喝我们的血,这是什么世道?什么世道?”
“朝廷说我们是叛逆,是吃人的蛮子,那朝廷呢?二十多年来,我曾带过数万士卒征战边疆,但如今他们何在?他们尸骨何存?到底谁在吃人?谁是大汉的叛逆?谁是吃人的蛮子?”
“谁不让我活,我就要他死。”李傕声嘶力竭,大声狂呼,“我就要他死……”
皇甫嵩目瞪口呆地看着状若疯狂的李傕,半晌无语。过了一会儿,他弯腰捡起李傕的衣甲,慢慢地替李傕穿上,“稚然,我们能活到现在,已经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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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看到皇甫嵩,就象看到亲爹一样,扑到皇甫嵩的怀里,号啕大哭。
杀戮,一场接一场的杀戮,让这位年幼的天子饱尝了血腥和痛苦。他不知道什么叫叛逆,他已经看不懂书了,他更看不明白这个世界。
在他看来,雄壮的董卓是一位慈祥宽厚的长者,对自己关怀备至。每次进宫,他都象自己逝去的父皇一样,给自己带来一件精致的礼物,给自己说些宫外的奇闻轶事,和自己说说笑笑,有时候还仔细询问自己的功课,这让他觉得很温馨,很温暖,但他竟然是叛逆。天子觉得不可思议。
当王允和许多大臣大摆庆功筵的时候,当长安的百姓载歌载舞的时候,天子躲在书房里,拿着一个沾满褐色血迹的皂囊,抚摸着装在皂囊里的一把精致短刀。天子心里很酸楚,很失落,他总是想到董卓那张笑呵呵的胖脸。这是董卓送给他的最后一件礼物。董卓是个武人,送给天子的礼物大多也是精致小巧的武器。董卓喜欢把武器放在各种各样的皂囊里,每次他从怀里掏出礼物敬献给天子的时候,天子都能从这些皂囊上感觉到董卓的体温,但现在天子感觉不到了,当他摸着皂囊上的血迹时,他只能感觉到无尽的悲伤和恐惧。
然而仅仅过了一个多月,皇宫里的血腥还没用散尽,王允和许多当时诛杀董卓的大臣就倒在了未央宫里,倒在了董卓死去的地方。
这次,一批浑身血迹、凶神恶煞一般的武人拿着王允血淋淋的人头,告诉天子,这是叛逆。
又是叛逆。天子只能以哭声表示自己的悲哀和惶恐。大汉怎么转眼间所有的大臣都成了叛逆?
皇甫嵩把天子揽在怀里,老泪纵横。大汉是不是真的要倾覆了?
天子最近几天看不到一张熟悉的面孔,甚至连宿卫的虎贲卫士都换了一批陌生人。天子哭累了,偎在皇甫嵩怀里沉沉睡去。皇甫嵩抱着瘦弱的天子,一直坐到了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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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下旨,转拜皇甫嵩车骑将军,参隶尚书事,主掌国事。
皇甫嵩随即和李傕、郭汜、贾诩等西凉诸将商议解决长安危机的办法。李傕说,我们不懂朝政,大人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只要保住我们的性命即可。
皇甫嵩当然清楚现在长安形势的危急。由于李傕等人抢在西凉军和北疆军到达之前攻占了长安,导致长安形势愈发紧张,稍有不慎,就是玉石俱焚之局。
皇甫嵩随即奏请天子,连续下旨。
命令龙骧将军徐荣屯兵新丰,游击将军韩遂屯兵槐里,谁都不许向长安再进一步,否则以谋反论处。
赦免朝中大臣所有罪责。太尉杨彪、司空淳于嘉、尚书令士孙瑞等大臣立即回朝处理国事。重新任命京兆尹、扶风郡和冯翊郡的太守,安抚三辅百姓。
赦免董卓所有罪责以告慰西凉将士,并择日于郿坞葬其衣冠。王允等死去的大臣由其子弟门生收殓葬于长安城外。
以八百里快骑急送圣旨到晋阳于长公主和诸位大臣。天子平安,但关中目前不稳,请长公主和诸位大臣暂留北疆。
皇甫嵩亲笔书信于骠骑大将军李弘,详细述说长安两次兵变的过程。目前急需的是稳定,恳请大将军立即让北疆军撤出关中。
武将军李傕和扬烈将军郭汜向天子举荐朱俊,恳求天子急召朱俊回朝,和皇甫嵩大人共掌国事。天子准奏,皇甫嵩让皇甫郦带着圣旨,日夜兼程赶往关西。现在,李傕等西凉诸将根本不相信士人,为了保护天子,尽可能发挥朝廷的作用,皇甫嵩只能依靠同为武人的朱俊到长安和自己共撑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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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同皇甫嵩到长安的还有韩遂的司马凌孺和女婿阎行。
正如贾诩的推测,韩遂之所以答应皇甫嵩出兵关中,的确有占据扶风郡的意思。另外,韩遂认为,自己即使不能占据扶风郡,也能因为出兵勤王而得到朝廷的承认。董卓死了,韩遂这个御封的游击将军迟早都保不住,但韩遂不想失去它。
韩遂需要得到长安最详实最真实的情况,而知道这些情况的人只有李傕等西凉诸将,所以他让凌孺和阎行带着自己的密信,以保护皇甫嵩为名到了长安城。
李傕看完韩遂的书信后,非常兴奋。他把书信递给贾诩,笑着对阎行说道:“彦明,文约先生和我们的想法不谋而合。我们都是西凉人,当然要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恢复西凉的元气。你回去告诉文约先生,他的条件我们全部答应。”
阎行犹豫了一下,恭敬地问道:“大人,皇甫大人那里……”
李傕哈哈一笑,俯身凑到阎行耳边说了小声说了几句话。阎行脸色一变,眼里露出一丝惊骇。
“没用军队,我们马上就会身首异处。”李傕冷笑道,“现在朝廷我们说了算,但朝廷需要个门面,所以皇甫大人还要支撑一段时间。当然皇甫大人也清楚自己要干什么,但为了天子和这个狗屁的朝廷,他还要打肿脸充充胖子,把这个门面撑起来。以后有什么事,你让文约先生直接和我说,不要奏请天子和朝廷了,免得耽误时间。”
阎行连连点头,忐忑不安。
“伯雅,你把这封信带给文约先生。”贾诩从怀里拿出一封书信递给了凌孺,“目前,北疆军屯兵新丰,对长安虎视眈眈。北疆军不去,长安之危就不能解,所以还要烦请文约先生亲自跑一趟。”
凌孺略一思索,已明白贾诩的用意,他拱手笑道:“敢不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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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初二开始,徐荣就一天接到一份圣旨。天子在圣旨中口气非常严厉,逼令徐荣立即退兵。
玉石、颜良、张郃诸将心忧天子安危,一个个义愤填膺,要求攻打新丰城。
初六,李玮从晋阳来书。李玮认为长安城既然已经被叛军攻破,那么再打就要危及天子安全,但不打,大将军和北疆又无法向天下人交待,因此,李玮建议徐荣屯兵关中,暂时不要开战,静待时局发展。
初七,李玮急书再至。
到本月初,北疆和冀州的冬小麦都已收割完毕。北疆的粮食要供应大漠战场,要供应即将进驻大漠的一万乌拉尔山铁骑,还要安置边郡百姓陆续南迁冀州,粮食入不敷出。冀州的粮食也不够。冀州战场已经重新开战,张燕和麴义的大军正在攻打河间国和渤海郡。另外,青州黄巾军自从杀死兖州牧刘岱,击败兖州军后,攻势如潮,兖州和青州百姓饱受战祸之苦,纷纷北逃冀州。如今冀州流民越来越多,冀州粮食甚至比北疆还拮据。
李玮在书信中说,北疆军如果久待关中,粮草肯定难以为继,请大人还是攻一攻,尽可能逼近长安城,看看能不能打破目前的僵局。我们既然到了关中,就不能空手而归,要么救回天子,要么拿到冀州河北三州的军政大权。
初八,徐荣下令攻打新丰城。梁百武指挥大军率先攻克南城,张济败逃。
初九,北疆军兵临霸水,陈兵霸陵城下,距离洛阳六十里,长安震骇。同一天,李弘的书信送到关中。李弘只有一句话,诸事皆托子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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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九,韩遂突然光临北疆军大营。
徐荣、华雄与诸将出迎。当年的战场对手,今日把手言欢,怎能不让人感慨万千。
“转眼就是六年了……”韩遂负手站于霸水河边,低声长叹,“你们都还好吗?”
“先生老了……”华雄望着韩遂花白的头发,略显激动地说道,“先生为了西凉,殚精竭虑,日夜操劳,老了很多。”
韩遂苦笑,摇摇头,“惭愧啊。老边一死,我一个人在西疆苦苦支撑,难啊……”
“现在西疆比前几年要好很多了。”徐荣赞道,“先生功不可没。”
韩遂仰头望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仲颖(董卓)在的时候,他还可以帮帮我,现在他死了,我还指望谁?”
徐荣心有所动,他皱了皱眉,笑着问道:“先生今日到霸水来,就是为了这事?”
韩遂点点头,两眼郑重地望着徐荣,“子烈是否愿意帮帮我?”
徐荣想了很久,最终却一字未吐。
韩遂失望地笑笑,“子烈,难道我们还要再战?”
“天子蒙难,我岂能不救?”徐荣一字一句地说道,“不救出天子,我徐荣绝不回头。”
韩遂缓缓闭上眼睛,苦涩一笑,“今日一别,恐怕再无相见之期。诸位保重了。”
韩遂走了。他驻马立于霸水河边,奏完一首离别之曲,打马绝尘而去。
徐荣沉浸凄婉的笛音里,耳畔隐隐约约又传来金戈铁马之声,思绪霎时间飞到了西疆的山山水水。
徐荣心灵震颤,猛然回头高喊,“快,追上先生,告诉他,我给他三天时间。三天内,如果我没有看见天子,我就率军杀进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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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十,贾诩匆匆赶到霸水。
徐荣慢慢卷起圣旨,面色冷峻,一言不发。
“大人,陛下已经在圣旨中说得清清楚楚,他很安全,难道这还不够吗?”贾诩小心翼翼地问道。
徐荣把卷好的圣旨递给站在身边的田畴,低声说道:“替我送送贾大人。”
贾诩无奈,起身告辞。
“大将军还在冀州?”出了大帐后,贾诩试探着问田畴道。
“冀州流民成灾,危机重重,大将军自顾不暇,哪里还有时间顾及关中?”田畴无奈地说道,“关中诸事,大将军都已尽数托付给徐大人了。”
贾诩心里一动,有一句没一句地和田畴漫不经心地闲聊着。
“现在谁在主掌冀州军政?是大将军吗?”
“大将军无意奏请朝廷再设冀州牧。”田畴看看贾诩,一语双关地说道,“州牧主掌军政,容易拥兵自重,这对河北三州没有任何好处。”
贾诩蓦然明白了北疆军攻打长安的意图,但他随即又想到了什么,眼里忽然露出了兴奋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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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诩飞马赶回长安。
“大将军要河北三州的军政大权。”
“河北三州?并、幽、冀三州?”李傕和郭汜等人互相看看,毫不在意地笑道,“给他就是。”
“不。”贾诩摊开案几上的地图,指着黄河南北两岸说道,“我们把并、幽、冀、青、兖、徐六州和司隶的河东、河内、河南、弘农四郡的军政大权全部给李弘。”
“六州四郡?”李傕吃惊地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说道,“文和,你疯了?李弘一旦占据了这六州四郡,就等于拥有了半个天下,将来……”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猛地站起来,一掌拍到了案几上,“文和,好办法,好办法,哈哈……这下李弘有难了,哈哈……”
郭汜也恍然大悟,鼓掌说道:“我们再奏请天子,督领李弘统领大军,迅速平定六州四郡的所有叛逆,什么刘虞、袁绍、袁术、张邈、公孙瓒之流,还有黄巾军,统统都是大汉叛逆,都让李弘去打。”
“还有,还有……”王方也笑呵呵地说道,“奏请天子诏告天下,诏告天下,要让各地州郡大吏都知道,李弘要打他们了,哈哈……”
“诏告天下流民,都到冀州去,都去向骠骑大将军要饭吃。”樊稠捋须大笑,“告诉他们,到了冀州,骠骑大将军就给他们土地,给他们粮食,给他们衣物,给他们房子,没有女人的,骠骑大将军还给他们女人,哈哈……对了,对了……”樊稠激动地搓搓手,“骠骑大将军这个官太小,刘虞是太傅,比李弘的官要大,要给李弘一个大官,比刘虞还大的官,让李弘打幽州的时候,理直气壮。”
“大司马,大将军,晋阳侯,参隶尚书事,掌天下兵事大权,督六州四郡军政大权,如何?”贾诩笑眯眯地问道,“这个官,肯定比太傅刘虞要大了。”
“凭李弘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官职,州郡大吏就会打他。”王方颇有些嫉妒地说道,“李弘出身低贱,年纪又小,过去还是个白痴,是鲜卑人的奴隶,州郡大吏哪里会咽得下这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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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弘要是找借口不打怎么办?”郭汜忽然问道。
“流民多了,李弘不打也得打,否则冀州、北疆就要让流民吃垮了。”贾诩笑道,“这两个月里,关中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但李弘竟然置若罔闻,一直待在冀州,可见冀州形势危险到了什么地步。”
“不过,为了让李弘和各地州郡早点发生冲突,让各地州郡感觉到李弘的强大威胁,逼得他们不得不先下手为强率先向冀州发动攻击,我们得花点心思,施点小计。”贾诩说道,“从北疆送到朝廷的消息来看,兖州牧刘岱确实是被青州黄巾军杀了。我们可以奏请天子,派一个大臣到兖州继任州牧或者刺史。兖州的黄巾之祸非常厉害,朝廷可以以此为借口,让李弘派军队护送这位大臣到兖州就任。李弘督领六州四郡的军政大权,他出兵进驻兖州理所当然。兖州现在被袁绍控制在手,两人为此必定要发生激烈的冲突,不打也得打。”
“李弘图谋兖州的消息一旦传开,其它州郡大吏必定感同身受。这头豹子对他们的威胁太大了,现在这头豹子还不够厉害,正是打的时候,等这头豹子长大了,发威了,大家也只有等死的份了。于是……”贾诩做了一个包围的手势,“在大漠,这叫群狼围攻之术,任他豹子勇猛无敌,也必死无疑。”
西凉诸将一致叫好。
“李弘实力强悍,北疆大军一拥而下,打下各地州郡怎么办?”郭汜又问道,“现在各地都在闹黄巾军,袁绍、袁术、陶谦等人未必挡得住李弘。”
“打仗不是靠军队的多寡和将士们的勇敢,而是靠充足的钱粮。没有钱粮,李弘连军队都养不起,更不要说打仗了。”贾诩得意洋洋地说道,“这几年黄巾军肆虐州郡,流民之多,恐怕不是我们所能想象的。这么多流民要吃饭,要赈济,就是再给李弘一个冀州也不够,何况他还有一个广袤无边的大漠。”
“退一步说,就算李弘不顾流民死活,率军渡河南下攻击,但我们可以打他的河东,而袁绍、曹操、张邈、鲍信这些人联手反攻的威力也不可小觑。北疆军两面受敌,再加上流民之祸,败亡也就是早晚的事。李弘一败,就再难雄起。除掉了这头豹子,我们不仅仅解决了北疆对关中的威胁,将来还可以趁着他们打得两败俱伤的时候,出兵关东和中原,重整社稷,建下万世功业。”
西凉诸将仿佛看到了李弘败走大漠,一个个高兴地欢呼起来,“豹子被一群狼吃了,不,是被一群兔子吃了,哈哈……”
“文和,既然我们有了对付李弘之策,那如何赶走徐荣?”李傕笑着问道。
“徐荣已经对文约先生说了,他要见到天子,否则他绝不退兵。”贾诩不屑地冷哼一声道,“李弘、徐荣和北疆要找个退兵的理由,他们不愿落下拒不勤王的罪名,更不想因此得罪天子和朝中大臣,当然他们主要还是想堵住天下人的嘴。不是我不勤王,而是天子不要我勤王。我们就遂了他的心愿,让天子到霸水河亲自宣旨,给他们一个大大的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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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二,天子在皇甫嵩、杨彪、淳于嘉、李傕等大臣的陪同下,赶到霸水河。
徐荣、玉石、颜良、张郃、田畴诸将拜见天子。
太仆赵谦宣天子旨,诏告天下,拜李弘为大司马、大将军,参隶尚书事,掌天下兵事,督并、幽、冀、兖、青、徐及司隶的河东、河内、河南、弘农六州四郡军政,并令李弘竭尽全力安抚各地流民,尽快平定六州四郡之叛逆,早日稳定社稷。
徐荣、田畴大为震骇,两人立即想到这道圣旨诏告天下的后果,身躯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太仆赵谦再宣圣旨。拜议郎金尚为兖州刺史,考虑到兖州蚁贼猖獗,特令大司马、大将军李弘派重兵护送金尚到兖州上任。
徐荣愤怒了,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眼神异常凛厉。
太仆赵谦拿出了第三道圣旨。命令龙骧将军徐荣立即率军退出关中。
徐荣接旨,领诸将拜别天子。
过了几天,韩遂被拜镇西将军,督西凉军政,率军返回金城。马腾被拜征西将军,兼领扶风郡太守,驻军槐里城。杨秋、成宜、梁兴等将被拜中郎将,各领西凉郡县。
天子诏告天下,督令各州郡大吏,即刻献表述职,以示尊奉和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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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荣领军急撤潼关。玉石领军急撤河东。
到了潼关,徐荣遇到了奉旨西上的朱俊。
朱俊到了洛阳后,把袁绍痛责了一顿。袁绍也不生气,任由朱俊骂了几句,然后提了个小小的要求,他要关西的渑池和新安两城。理由很简单,北疆军太厉害,他打不过,需要这两个城池做缓冲。朱俊怒道,你要两个城池?谁给你的权力?袁绍又把那个承制诏书拿了出来。朱俊差点气晕了。
在洛阳待了几天,一个原河南府的掾属跑来看望朱俊,叫朱俊尽快离开洛阳。这个掾属如今在河南府留任,给河南尹审配做下属,知道不少机密。
袁绍担心北疆军攻打洛阳,所以拿下洛阳后,第一件事就是和袁术议和。袁术给刘表和袁谭两人前后夹攻,焦头烂额,急需喘口气。此时听说袁绍占据了洛阳,自己被三面包围,无奈之下也只有答应了。
同时间袁绍又派许攸和自己的儿子袁煕赶到汝南,说服汝南太守徐璆。汝南是袁阀的根基所在,是豫州第一大郡,人口有两百多万,如果能说服徐璆,袁术就被四面包围了。
袁谭和高干这时放弃了围攻颖川的孙贲,转而攻打陈国的许玚。陈国有人口一百五十多万,打下陈国,赶走许阀的势力,豫州最大的三个郡颖川、汝南和陈国基本上就是袁绍的了。
“稳住了袁术,袁绍就要集中力量打关西。”这位掾属告诉朱俊,“大人赶快走吧,迟恐不及。”
朱俊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还是出现了,袁氏兄弟握手言和,力量成倍增加。朱俊刚刚感叹了一句,这位掾属又说了一句让朱俊吃惊的话,“东郡太守曹操在袁绍的鼎力支持下,继任兖州牧了。”
朱俊不敢在洛阳久待,找个借口匆忙回到了关西。这时,长安圣旨到了。
徐荣把长安的事详细对他说了一遍,当说到金尚出任兖州刺史时,朱俊脸色顿时大变。
“冀州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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