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风生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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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回到家,午饭早已过了时间,妻子一边帮他热饭菜,一边埋怨他,我还以为你在外面混到午饭了,像陈新民这样的机关小干部,是时常有机会不在家里用餐的,陈新民说:到乡下去看了父母的坟。

“你堂弟连饭都不让你蹭了。”妻子对堂弟迟迟不付老屋的钱是有怨气的。

“你有完没完。”陈新民突然对妻子高起了嗓门,妻子不吭声了。沉寂中陈新民想起来,今天路过父母的坟,没顾上下车去停一停,看都没顾上看一眼。

星期一早晨上班,陈新民见打字室门开着,便直接走了进去,把厚厚一叠钞票放在秋雨办公桌上,秋雨弄清楚是还她的钱,高兴得差点要搂住陈新民的脖子。

“本金7000元,一年到期利息2520元,一共9520元,你先点一点。”

秋雨埋头点钞票,陈新民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我就知道,陈大科长做事是有绝对把握的,要不是想今年夏天把空调装起来,我真愿意还是放你这里。”

陈新民说:“你就不怕会还不出”

“哪里的话,空调是我坚持要装的,马上就是三十岁的人,男人三十一朵花,女人三十豆腐渣,要是自己不爱惜自己,就没人肯看你一眼咯。”

秋雨把钞票塞进抽屉,很夸张地看了陈新民一眼。

接下来一整天,整整一幢楼里都是秋雨的笑声和歌声,陈新民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心里稍稍有了一点安定,瞌睡便袭上了他的脑门,几个小青年便同他开玩笑,我们陈科长双休日看样子替嫂夫人加了双夜班,革命加“拼命”了。

陈新民掏出镜子照一照:一脸蜡黄,两眼青紫,仿佛挨别人的拳头捣了一般。赶紧上盥洗间用冷水冲了一把脸。

局长找陈新民的时候,已经是星期三,陈新民敲门进去,正赶上秘书科的小王灰溜溜地走出来,这个小王,本来是秘书科的首席笔杆子,科长的当然人选,几年前机关办公司的时候他不甘寂寞,做了经理,很是神气活现了一阵子,等到机关不许办公司的时候,他回到秘书科,背了一屁股债,局里拨给公司的上百万资金,欠在外面要不回来了,被局长喊进办公室训话,便成了家常便饭,局长现在心情不好,这是显而易见的,不过经过连续几个不眠之夜,陈新民也知道躲不过去,所谓死猪不怕开水烫,打算实情全盘托出,任局长处置,即使吃官司也是没法子的事。

局长没有把余怒表现出来,只是摇着头,说:“这小王,唉!”

陈新民就想,以后局长摇头送走的将是我的背影了。

局长说:“小陈,这次找你谈话,我是经过对你一个阶段的考察和了解的,你担任副科长以来,科里的工作很有起色,科里的同志对你反映也好,我打算让你名符其实地主持科里的工作,在下一次局党委会上提出来。”

陈新民看着局长厚实的嘴唇一张一合,不知道说什么好,局长向来有顾左右而言他的习惯,这大概只是个开场白,直到几天前,他勤奋努力地工作,孜孜不倦追求的还是将科长前面的副字拿掉,现在想想,好像是在回忆中学时代的往事了。

陈新民说:“局长,我……”

局长挥挥手,说:“什么也别说了,我也是出于对事业负责,任人唯贤,好好干。”

陈新民走出局长室,情不自禁地吐了一口气,但没走出几步,就在心里骂自己,这究竟怎么回事,颠来覆去想了好几天,想定了要向局长把情况讲清楚的,宜早不宜迟,怎么话到喉咙口又缩回去了呢,肚子里填满了沮丧。

其实陈新民还有一次机会可以向局长夫人讲清楚的,只不过被他莫名其妙地又一次错过了,当天晚上,陈新民吃过晚饭,依惯例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新闻,一边想着白天的悔事,一边听着妻子小云的唠叨,脑子里一片浆糊,小云近来对陈新民的埋怨越来越多,做事丢三拉四,连上幼儿园接孩子的事都忘了两次,晚上睡觉总是翻来覆去,被小云赶到沙发上去过几次,问他烦什么,总回答是科里的事,小云知道丈夫是为了正科长的位置,可也不至于要弄到废寝忘食的地步,生活又不是小学生造句,一步到位。老徐敲门的时候,小云也没什么好声气,等看清进得门来的是局长夫人时,才赶紧放下在厨房的收拾,忙着沏茶拿水果。

老徐一派局长风度,坐定后呷了口茶,便说:“要当正科长了,可别在家里耍官僚,做甩手掌柜啊。”

陈新民赔着笑说:“没影踪的事,怎么敢乱想。”

老徐假装生了气,说:“怎么没影踪,顶多一二个月就要下文了,跟我还来组织原则一套啊”

小云这下子明白了,赶紧接过话题说:“他怎么敢啊,连局长都归你管,他谢都谢不及呢!”

陈新民说:“全靠局长和您的关心培养。”

老徐说:“你们局长是真信任你,才让你挑这么大的担子,他看中的就是你的稳重、踏实哩!”

陈新民讷讷无言。

“小陈,秋雨的钱听说你连本带利都还给他了,我们那点钱你也到期了,那个和尚回来过没有”

“没有回来。”陈新民回答:“我正在等他。”

老徐打断他,说:“没回来也不要紧,我信不过他还信不过你我想了一想,反正暂时我们还不需要办事,这点钱还放你这里,我把那原来的借条带来了,你重新换一张借条给我,把利息加到本金里去。”

陈新民心中暗暗叫苦,小云一心只顾让老徐高兴,早把笔和纸拿来,陈新民只有硬着头皮写了,写到借款人陈新民时,手竟有几分抖,觉得自己是跟在逮捕证上签字差不多了。老徐咋咋呼呼走了,陈新民却瘫在了沙发上,好像一块硬木头僵硬,小云吃了一惊,正要嗔怪,却见两行泪水从新民的脸颊上挂下来。

“怎么回事,究竟怎么了”

小云是最见不得新民眼泪的,一米八的大块头,却像林妹妹一样动不动就泪流满面,结婚后接连让她领教了几回,恼得小云恨不得当时一脚蹬了他。

“和尚那边的钱实际上很难讨回了。”

“借钱还债,天经地义的事,怎么讨不回”

新民便一五一十地讲了来龙去脉,小云也没了主张,想责怪新民几句,可一抬头看到手指上那金光闪闪的戒指,也无话可说,和尚第一次上新民的家,给小云的见面礼便是这只钻石戒指,正是这沉甸甸的小玩艺让小云当时高兴得轻飘飘,毫不犹豫地催着新民帮和尚借了这一大笔钱。

客厅里变得异常安静,儿子埋头看一本连环画,只有墙上的壁钟急急忙忙走着。

时钟打了十下,小云安排儿子上了床,慢慢地偎进新民怀里。新民说,现在只能这样了,死马当作活马治,一是与堂弟加紧联系,打听和尚的消息,另外就是到法院咨询一下,看是不是真的没一点办法。

两人扳着指头排了排,法院经济庭的两个庭长都认得的,小县城也就几万人口,算起来陈新民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彼此碰见了都打招呼,其中一个姓瓦,与陈新民是中学同级不同班的同学,因为瓦这个姓稀少,陈新民印象很深。

陈新民说:“我这个科长怕是一辈子转不了正,说不定连这个副科长也当不长了。” 小云两只手吊住新民的脖子,说:“我才不稀罕你那顶纸糊的乌纱帽,索性什么都不当,落个清爽自在!”

新民知道小云又来了,只有这时侯小云天垮下来都不怕的,可新民实在没有什么兴致,小云却不肯放过他,伸出鲜艳灵活的舌头,狼一般地从新民的耳轮吻起,一直蜿蜒到新民的胸脯,新民不由得一时忘了烦恼,一拧身,抱起小云向卧室走去。

新民一反几分钟前的沮丧,雄纠纠气昂昂地操作起来,做得专心致志,酣畅淋漓,连自己都出乎意料,小云突然呼地一下坐起来,说:“方朝荣他敢把你怎么样,他哪来这么多的钱,告他一个财产来路不明。”

方朝荣就是陈新民的局长,小云一丝不挂地坐在床上,窗帘没顾上拉,月光如侧光灯一般勾勒出她的剪影,凹凸有致,动人心魄。

新民却顿时涣散了斗志,任小云怎么勤奋努力都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