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逸风怎么也没有想到,最终他会用上自己宿舍的电话来求救,那部电话几乎已经被他所遗忘了,他此刻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宿舍的电话号码是多少,只是依稀记得,每一个单人宿舍中都带着一部固定电话,那部电话没有可视模式、甚至没有来电显示,拨号按键上的油漆斑驳脱落,显得有些过分沧桑,让人难以相信他还能够使用。
然而,当秦逸风拿起电话,听见一阵绵长的电子音时,他觉得,他们的确得救了。
拨通的是史正天的号码,然而,这个号码却许久无人接听。
“怎么回事……”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史正天几乎不可能不接电话,即便是陌生的号码,他也一定会先接通,因为他从未怕过任何人的探访或骚扰,另一方面,知道他电话号码的人也是屈指可数。
秦逸风虽然觉得惊疑,但却并没有过多纠缠在这件事上,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救出何雨诗与凌笑,她们依然身在那不见五指的地窟之中,而且,地道里还潜藏着巨大的秘密。
秦逸风的所有联系人资料都记录在那部已经加密的手机里,他并不担心手机丢失,因为那部手机早已被艾利克斯帮助处理过,基本是无法被人破解的,而且,一旦手机被他人强行入侵,里面的所有资料,都会自动删除,并在删除前备份,发送到秦逸风的电脑上。
但令秦逸风苦恼的是,正是由于手机过于安全,使他形成某种依赖,导致他最终智能记住凌笑、何雨诗、艾利克斯与史正天等为数不多的几人的电话号码。
他拿出存放在箱子中的笔记本电脑,那里并没有收到任何信息,代表手机并未被破解,很可能依然存放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又或者已经被警方捡到……
只有最后一个办法了。
秦逸风拿起电话,拨通了110。
不过二十分钟之后,全副武装的特警在凌少勋的带领下由大学的后山坡上潜入了密道之中。再一次进入密道之时,秦逸风却又一次有些呆然,他发现,之前所看见的几道老旧铁门已经完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只是凹凸有致的石壁而已,虽然凌少勋并没有怀疑他所说的话,但秦逸风还是完全陷入了困惑之中。
再次走过流水的时候,虽然秦逸风的心情早已没有了先前的紧张,但却更加小心,生怕漏掉任何一点线索。
“不用找了。”凌少勋一边走一边说,“地底密道里出现双向门的情况很常见,很多恐怖分子都设计出过这样的门来藏匿东西,我估他们已经发现你了,所以将门转向掩藏起来,开关按钮肯定在墙的另一边,我们要进去是无可能了。”
秦逸风只能点了点头,说:“既然如此,还是快找到何雨诗和凌笑吧,如果那边的人已经发现我了,她们一定非常危险。”
“所以你也不用在这里观察什么了,什么都无可能有的。”凌少勋示意前方开道的特警加快速度,迅速搜寻洞穴。
洞穴中几乎没有岔路,即便有,只要跟随流水,加上秦逸风的指引,便不会走错。
先前,秦逸风在洞内至少探寻了四小时,而现在,他们所用的时间不过一个小时左右。
秦逸风一直望了一眼上方,忽然问凌少勋,说:“凌督查,据你所知,从我们学校,到这次案发的地点……也就是,史正天前辈……大约需要多久……”对于史正天的离去,秦逸风并没有表现出极大的悲伤,他拨打110之后,例行公事地报案,五分钟之后首先来到他面前的是一位年轻的警探,索性的是,这名警探所带的小组组员中,有两位是认识秦逸风的,因此他寻找到凌少勋并未有很多波折。
当时的凌少勋刚刚接受完‘埃博拉’病毒的隔离检查,他是第一个走出隔离室的警官,但对他的检查,也已经进行过了超出四十八个小时,换言之,秦逸风等人在洞内呆了两天以上,甚至三天之久。
何雨诗在重伤流血的情况下,竟能在洞内熬上三天,并且还要照顾昏睡的凌笑。
而对于史正天,秦逸风心中的感觉,更多只是惋惜与沉重,那个人,的确救过他的命,的确帮过他很多,但秦逸风并不认同他的做事方式,此刻,他的死,在秦逸风心中掀起的波澜并不算小,但那种波澜所扩散的却并非感伤或痛苦,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极其特殊的情绪。
就像,在战场上的士兵,看见自己身边的战友被流弹炸死一样,他来不及感伤、来不及痛苦,因为,他要踩着他的身体继续冲击敌方的高地。
“在路面上的话应该超过两个钟。”凌少勋说,“不过按照你的讲法,你们掉下来的位置就是案发现场的话……我们从你们学校到那里只要五十分钟左右。”
秦逸风点了点头:“看来没有什么不合理的,地底基本是直道,而地面上要经过路卡、收费站与各种单行道,拐弯和障碍很多,容易绕远……看来这两地的确是连通的。”
“你有什么想法吗?”凌少勋问。
秦逸风摇了摇头,说:“暂时没有。”说完沉默不语,似乎又开始思考什么。
凌少勋摇了摇头,一言不发地继续向前。
何雨诗依然在洞窟内等候,坐在原地,几乎没有动过,而凌笑已经醒了过来,只是身体极度虚弱。
“看来你回来得还不算迟。”何雨诗望着率先冲进来的秦逸风,说。
秦逸风与莫展飞原本跟在开路的几名特警身后,然而秦逸风的脚步却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快,连凌少勋也阻止不了,只得放任他走在最前面,并让特警在身后尽力保护。
电筒的光芒下,秦逸风觉得何雨诗的脸色更加苍白,她肩部的“绷带”已经换了好几次,身旁散落着数条被染得鲜红的布条,而她的衣服也早已破烂不堪。
“逸风……”一旁的凌笑,微微翕动双唇,她的面色亦十分难看,嘴唇有些白。
秦逸风箭步冲到二人面前,急忙地蹲下,问:“你们没事吧?坚持一会儿。”
“我没什么事。”何雨诗的脸上竟还能露出笑容,只是笑得有些疲惫。
“多亏……多亏雨诗的照顾,我,我醒了,还好……”凌笑说话有些断断续续,但显然她并无大碍,而且已经基本了解了身处的环境与状况。
“不管怎样。”秦逸风向后望了一眼,几名医护人员已经先后进入了这较为宽敞的“房间”之中,凌少勋则与一名法医一齐站在章孝臣的尸体之前,低声交谈。
“不管怎样,尽快从这里出去吧!”秦逸风说。
直到担架抬着何雨诗与凌笑走出洞口,重新见到光明之后,秦逸风才轻轻吁了口气。此时,何雨诗已经昏倒,但医生说这并没有大碍,她只是失血过多,而身体又过于虚弱,才会如此。
这个女孩的确有些过分逞强,在她完全支持不住,到底不起之前,她永远不会告诉别人自己有多痛、多累、多么难以忍受,实际上,她就如她手中的飞刀,锐利而致命,但却并非无懈可击。
毕竟,她还是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少女而已。
“看来一切算是结束了。”凌少勋站在秦逸风身边,与他一起站在山坡上,俯瞰着大学校园。
秦逸风叹了口气,说:“才刚刚开始而已。”
尾声
秦逸风等人,最终拿回了自己的手机,那几部手机的确就是货车内的所谓“赃物”。
在之后的一个夜晚,秦逸风一个人躺在宿舍的床上,床显得有些窄小,但至少比洞穴内要舒服为暖地多——静静听着史正天所发来的,那长达一个小时左右的语音信息。
他的心微微颤抖起来,这种感觉,就如当日在“帝王大酒店”看见艾利克斯所留下的那一堆材料时的一样。振奋、紧张、激动,却又略带痛心。
当他第一次听说史正天死亡的时候,似乎并没有那种痛心的感觉,直到此刻,这种特殊的情绪,才慢慢深化、扩散,仿佛一杯醇酒,饮时没有太大冲击,之后却会变得头昏脑胀。
难道悲伤,也是一种需要长时间酝酿的情绪么?
秦逸风双眼静静望着天花板,彻夜难眠,那条信息中,史正天的话语被大雨击打地支离破碎,但他能够感到,史正天是在以全身的力气说话,以最大的努力让这条语音信息能够最清晰地呈现给秦逸风。
秦逸风忽然明白,史正天所做的一切到底为了什么,他功利、世故、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可以牺牲身边之人的利益,但他却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伤害秦逸风的事情。
这,并不由于秦逸风是秦逸风,而因为,秦逸风是秦书渊的儿子,史正天的目的,或许只是如此单纯——报恩。
实际上,他是一个爱憎分明,甚至连心中的“黑白”也分得极其清楚的人。
这就是为何当初他会一枪打穿齐一心的脑袋,又费尽心机地保护秦逸风、调查秦书渊的案件。
史正天,或许真的只是一个简单的人,只是很多时候,他不得不用复杂的办法,却做简单的事,就如这世上的很多人一样。
关上手机,秦逸风缓缓闭上双眼。
他需要绝对的安静,绝对的休息。
因为,太阳总是还会升起,明天总是还会来到,而路,总要继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