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做什么的,他们比你更清楚。”何雨诗冷冷盯着挣扎着从地面上爬起来的连继尧,说,“你最好不要动这些歪脑筋,我们没时间和你玩。”
“唔……你……”连继尧废了很大的劲,才稳住因疼痛而不停颤抖的身体。
“你没什么事的话,现在就跟我回去,出来太久了难免那位风一鸣警官会起疑心,对你来说并不好。”何雨诗冷冷转过身,径自向办公室走去。
推开门的刹那,风一鸣似乎已经等候多时,刘静钰在一旁默默低着头,处理着桌上的文件,似乎刻意掩饰着什么,并不想面对进来的二人。
风一鸣走上前来,绕过何雨诗,一手搭在身体依旧颤抖,走路姿势依然奇怪的连继尧肩上,说:“连医生,不好意思了,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也许要请您回警局协助我们调查了。”
“啊?这?!”连继尧不禁望了一眼身边的何雨诗,他显然还没有明白过来,甚至天真的以为是刚才“袭警”的事情被风一鸣发现了。这非常不符合逻辑,但人在大脑混乱的情况下往往会产生一些连自己难以说清楚的想法。
连继尧本能地开始后退,一步步退向门边。
风一鸣眯着眼,嘴角挂着一丝笑意,对方的这种反应的确是他想看到的,这无疑让连继尧的嫌疑加大了许多,而且,既然有了逃跑的念头,那么他心中肯定有鬼,审问之时,他必然百口莫辩。
“怎么了?连医生不愿意么?”
“我……”连继尧的脚已经站在门边,不知是过于害怕还是短暂的大脑短路,他竟一个箭步向外冲去,也不顾身上白色工作服的不便,使劲向前跑起来,办公室外的几名护士与保洁员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都惊恐地闪向过道一边。
这时,办公室门内又闪出一个身影,这个身影比连继尧快许多倍,而且身形矫健而轻捷。
眨眼之间,那人已经站在了连继尧身前,说:“我说过,你最好老实一点!”
连继尧大惊失色,转过身往回狂奔。
何雨诗掌间寒光微微一闪,轻轻撤身,一柄短小的匕首“倏”地一声裂风疾飞而前。死死钉在连继尧身旁墙壁的突起处,距离奔跑中连继尧的左脸不过几厘米。
“啊……”一声惊恐的惨叫,连继尧身子一歪,瘫倒下去。
医院里的人们几乎都惊得目瞪口呆,一直在院长办公室中坐着的沈浩风也推门出来,看见地面上瘫软无力的连继尧,神色变得有些慌张,却也不敢上前搀扶。
不多时,风一鸣缓步走上前来,环视了一圈四周惊魂未定的人们,说:“警察办案,例行公事而已,大家不要惊慌,连医生没有事,只是惊吓过度而已。”说着,蹲下身来,伸出手递给连继尧,冷冷说,“怎么样?你还想跑么?”
“不……不跑了……”连继尧微微翻了个身,面朝天花板,翕动着双唇,低声说,“再跑……再跑我就要被扎死了……”
滨海市医院,病房内。
秦逸风还是来了这里,原本他完全不想介入这件事,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施以援手。
一天之前,他接到何雨诗的电话。
何雨诗很少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话,但这一次,她近乎是在对他发出请求:“这一次,希望你一定要帮我,那是一个对我十分重要的人,无论如何你也要保证她的安全,拜托了!”
“我自身难保。”秦逸风的态度有些冷淡,这是他对待这位对整个世界都报以冷漠态度的何雨诗一贯的方式,实际上,他知道自己的这种做法多少有些过分,但他却觉得,唯有这样,他才能与何雨诗保持最好的合作状态,而不至于牵涉到别的事。
“别的事”到底是什么,他却根本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依然不能认可和接受何雨诗身上的种种,包括对世界的态度、包括曾经所做的事等等……事实上,秦逸风的冷漠态度,不仅仅是在疏远何雨诗,更是在捍卫自己的善恶观、正邪观与价值观不至于崩塌。
“我明白你的意思。”那时候,对面的何雨诗并没有因为他冷漠的拒绝而退缩,继续说,“这件事对我非常重要,现在我必须和风一鸣去凶案现场了,你……如果至少还当我是你的合作对象,就请帮助我,好好照顾叶筱媚。”
秦逸风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直到对方挂断电话,听筒中传来阵阵忙音。
那种空洞而略显失落的忙音,不知为何,仿佛随着秦逸风的心跳而律动,让他感到心酸。
他陷入了一种犹豫之中,这种犹豫他已经很久没有过了。心智仿佛回到了从前,而他,又变成了那个不经世事的秦逸风,那个优柔寡断,常常不敢前进,亦无法后退的秦逸风。
不安、左右为难与莫名的忧郁情绪持续了整整一个晚上,最后,他却还是决定离开学校,来到滨海市医院,来到这个病房。
叶筱媚就躺在病房中,安静地睡着。
秦逸风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女人,但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心弦却似被无形的纤指拨动了一下,这个女子……看起来的确纯净、美丽而令人怜爱。
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已经死去一年的人。
没错,欧阳乐。
“逸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要去走,没有谁是真正平凡的……”
“逸风,人死了以后,会是什么样的呢?你想知道么?”
“逸风……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身边的人,都不是你所想的那样,甚至连你自己也并非原来的那个你,你会怎么样……”
秦逸风记得,那个女孩,时常问出一些带着一点哲学意味,而又令人困惑的问题。时常说出一些令人似懂非懂的话。
她就像是一团迷雾,一个在静谧荒原上飘荡的精灵,没有人能抓住她,没有人能真实地握住那双手,但却总是令人向往。
她内心坚强如磐石,外表却柔弱地令人怜爱……
“她……怎么会死!她怎么可能是自杀!”看着叶筱媚,秦逸风竟堕入了回忆的罅隙,一时无法自拔。
“唔……”这时,叶筱媚的一声低吟,却打碎了那连绵不绝的思绪,将他的灵魂拉回到这混沌的现实之中。
顿时,四周不再梦幻,而是最为真实的一切,病床、床头的柜子,柜子上的茶杯,杯子旁的半包餐巾纸……还有整齐摆放的医疗器械、输液瓶,细长的管道中,药水静静淌入女子的身体。
女子缓缓睁开双眼,看着他的脸,微微带着一丝惶恐的惊奇。
“你……你……”她似乎依然没有适应周遭的一切,翕动着唇,无力地问,“你是谁啊……雨诗呢?”
“我是何雨诗的……朋友。”朋友两个字,他还是说的有些迟疑,但此刻他却觉得自己有些“道貌岸然”的意味,“我是受她的托付来照顾你的,她跟警局的探员们一起出现场去了。”
“是……是这样么……”叶筱媚抚着额头,缓缓坐起来,她的身体非常虚弱,但看起来并无大碍,“谢谢你了……不过,我真的没什么好照顾的,自生自灭最好了,呵呵……”她微微笑了笑,笑的非常苦涩。
“请……不要这么说。”突如其来的话,让秦逸风有些不知所措,一时不知该如何劝解。
“如果您很忙的话,还是去忙自己的事吧,不用管我。”叶筱媚又说。
秦逸风有些局促、尴尬,只得转移话题,说:“我叫秦逸风,还是个在校学生,其实我对照顾病人一点经验也没有……不知道您……”
“啊……啊……我叫叶筱媚……至于职业,雨诗应该对你说了吧。”
即使不说,秦逸风也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人,只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眼前的女人,和他印象中的“那种人”完全不同。
“我……”
“好了,其实也没什么,我知道,没有人会看得起我们这样的人。”秦逸风的反应,显然让叶筱媚看出了些什么,她微微低着头,说。
“没有,我并不是那个意思,你是何雨诗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我怎么会看不起你呢?”秦逸风说。
叶筱媚笑了笑,说:“我和雨诗不一样,她是个自强自爱的女人,即使在那种时候,依然能够守着自己的原则,做一个干净的人,我不行,我胆小,我懦弱,所以我才向生活妥协屈服。”她微微摇了摇头,“无论怎么样,我比不上她。”
秦逸风并不没有听说过何雨诗的事情,在他的印象中,何雨诗是一个被命运压迫,以至于无论行为还是思想都已经偏离轨道的人,但现在听到叶筱媚的话语,他竟有些震惊。
“我……我并没有听雨诗提起过那些……”他想要知道,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想知道何雨诗的往事。
“没有么……或许那些日子,对她来说也太过黑暗了吧……不过,不管怎么说,她至少守住了自己的贞洁,而不像我,最后还是掉入了那个肮脏可怕的圈子,如果不是那样,我也不会躺在这里了……呵呵……”
秦逸风瞪大了眼睛。
他又听到了一些东西破碎的声音,仿佛,又是某种观念、某种曾经以为对的东西在心中碰撞碎裂。
何雨诗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他不禁问自己。
人年轻的时候,思维,往往会直白而简单,而秦逸风,或许恰恰是太年轻了,他虽然能够抽丝剥茧,去解开复杂的案情,但对善恶的概念,却似乎实在太过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