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辽是被电话铃吵醒的,睁开眼睛,头还在发涨,他看见是妻子的电话。然后,他看见身边躺着一个光溜溜的女人。宋辽吃了一惊,问:“这是哪里呀?”旁边的女人回答:“王子酒店秋香为您服务。”宋辽急了,大声问:“这到底是哪儿呀?”女人反应过来,说:“云州。”宋辽没有想到自己出了县跑这么远。看手机,上面有七个未接电话,五个妻子的,两个司机的。他忙穿衣服。穿好衣服问女人:“我是怎样到了这里的?”女人摇摇头说:“我被叫进来你就躺在床上。”宋辽要给司机打电话,想到中午吃饭时没有带司机。他出了房间,天已经很黑了,血色的霓虹灯把夜空映的像着了火。大堂里一个漂亮的女人过来说:“先生您醒了,您的朋友让我告诉您好好休息,他回去了。”“回哪儿?”宋辽出了大堂,发觉停车处没有他的车。他给副书记打电话,问:“你在哪儿?”“我在家里。中午吃完饭你喝高了,马总安排我们洗澡,说他送你回家。”“明天上午你找马步谈谈。”挂了电话,他又接通妻子的,说:“在市里开紧急会议,开完会吃饭,手机落房间里了。”“也不早打个电话,明天回吗?”“回。”进了大厅,大堂经理过来问:“先生,有需要我们服务的吗?”“送我来的那位朋友呢?”“他有事走了,他让您明天自己回。您在这儿的一切费用由他来结。”大堂经理把一张信用卡给宋辽。宋辽拨马飑的电话,关机了。宋辽说:“鳖,你当我是鳖吗?”“我想吃饭,有吗?”“这边请。”“算了,弄碗羊汤面送我房间,多放点辣子。拿一小碟咸菜。”“好的,我们为您服务,请稍等。”宋辽想到自己刚才匆匆下来,没有注意是几号房间。有一个小姐过来,说:“先生,这边请,我领您到房间。”宋辽心里想是不是换个房间,不知道刚才那个姑娘走了没有?可是脚已经跟着人家走了。进了房间,看到床上那个女人还躺着,宋辽有些害怕,又暗暗有些高兴。姑娘顶多十七八岁,挺漂亮。宋辽想让她出去,又觉得这样有些做作,便想,笑纳了吧,不能世界上的好东西都让那些狗日的大款享受。他想看看房间里有没有摄像头之类的东西,想了想,觉得马飑没必要这么做,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乡镇书记,马飑不需要费这样的手段。他大概只是想和自己联络联络感情,而且怕自己不好意思,已经回避了。想到这里,,宋辽觉得马飑挺会办事。
星期一,宋辽带着人去宣布马堡的班子问题,村委院子里挤满人。马堡村委院子墙上贴着些大幅的计划生育宣传画,塑料画颜色已经褪的发白,上面沾满乱七八糟的污垢,有的一角已经开了,也没人去管,就垂下来耷拉着,十分凌乱。贴着墙根种满了槐树,都已长的一房多高,把院子遮的黑乎乎的,下面落满叶子。一切都是颓废的、凋零的。宋辽想,或许真该是换了,没有人告状也应该换了。记得这个村委大院盖成后,还举行过盛大的仪式,那时他在厂子里就听说了。门口的碑记上还记载着大院的修建过程,当时马胜利和马刀是亲密的合作伙伴,现在却反目成仇,又双双下台,时光仅仅过了几年。
纪检书记宣布,同意马胜利辞去村支部书记、村委主任职务,给予记大过处分;给予现村委副主任马刀警告处分;给予先村支部书记马……警告处分。人群一下乱了,呼一下涌上前来,告状的小平头喊:“包庇,包庇,马胜利那么严重的错误,怎么光给个记过处分,我们不服气,我们去县里告。”还有人在小声嘀咕,“怎么搞马胜利。把马刀和老书记也牵扯上了。”院子里的群众似乎都不满意,声音越吵越高,大概有一百多人同时说话,谁的声音也听不清了。宋辽觉得这件事情没有搞好,把群众的意图还没有摸清楚。这时,马飑来了。宋辽先看见门口有人耸动,然后人们让出一条路来,马飑走在最前面,他后面跟着七八个人,宋辽感觉这和电影中一些镜头一模一样。马飑走到宋辽身边,说:“大家静一静。”马飑的声音并不高,可是人群就静了。先是离马飑近的人不说话了,然后后面点的,再后面的,人群像波浪一样,在马飑说过话后,一圈一圈静下来。马飑接着说:“镇党委宣布咱们村子班子的问题,是经过认真研究的,大家不要起哄。接下来还要宣布咱们新书记,大家认真听着。”宋辽以为马飑能讲出多少道理,或者多严厉的话,没想到就这么平平淡淡几句话,人们不闹了。
副书记趁机说:“接下来我宣布任命马步为马堡村支部书记。”人群又出现轻微的骚动。马飑说:“大家有什么意见,可以找我去谈。”人群又静了,有人开始悄悄离开会场。宋辽说:“大家欢迎马步书记讲几句话。”有人鼓起掌来,很快掌声就热烈了。马步说:“我不会讲话。我当了,以后大家有什么事随时可以找我。我要带领村委继续搞好新农村建设,继续完成征地任务。”宋辽从村委出来,感觉刚才的一幕像演戏一样,自己好像是一个跑龙套的。副书记说:“宋书记上车吧,这下马堡的班子订了,工作不会拉套。有马飑支持,马步的工作好干。”宋辽觉得也只能这么想。
没有想到,从第二天开始,马堡村民开始了新一轮告状。他们印了好多材料,去纪检委、检察院、县委、政府、人大告马胜利,自然也牵扯到马步。他们每天的告状像完成一个仪式。一到上班时间,一大群人先去找书记、县长,然后纪检委、检察院,从人大出来,就浩浩荡荡奔向镇里。他们一致认为对马胜利的处分太轻,还任命马胜利的部下马步新任书记,纯粹不负责任。宋辽只好一次一次给他们解释,马胜利虽然以权谋私,但他侵占的土地都有合同和手续,是合法的。镇里也只能给行政上的处分。这些人根本不听,认为就是包庇马胜利,而且马步的事情也解释不清楚,一个村支部书记做啥能离开会计,为什么马胜利下台,让马步上台。宋辽给他们解释几次,慢慢地觉得连自己也说不过去,马胜利国道旁的房产、煤厂、选厂的占地是明摆的事实,而且谁有了这些土地资源,谁就有了一大笔财富,这些都是他当干部、书记时谋得的,让马步当书记,逻辑上也解释不清。那段时间,县委办、政府办不断让宋辽去领人,宋辽觉得自己给自己掘了个大坑往下跳。他不明白为啥这些人一直告马胜利,按说农村干部,下台就什么事也没了,可他们一直告。宋辽问其他镇干部,人们都说结交在私仇上了。副书记打听了一下,这些告状的人都和马胜利有私人恩怨。如领头的那个小平头,以前因为赌博,被马胜利告了派出所拘留过,新城征地,他们全家人又被拘留过。宋辽觉得工作中的矛盾和私人的矛盾搅和在一起了,他打电话叫马飑。
马飑来了。宋辽掏出那张信用卡给他。马飑脸上一副惊讶的表情,说:“你这是干吗?”他根本不承认那天的事情。宋辽心里佩服马飑办事的手段,他把卡收起来,琢磨是否也像影视作品里那样,把钱取出来捐给希望小学。
宋辽说:“现在你们村的人天天告状,我几乎每天都接待他们了,啥事也干不成。”马飑说:“我这些天去了趟日本,刚回来,也听说告状的事了,我去做做工作。”“希望你有办法,但千万不能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