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地图读者文摘精选全集——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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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青春风铃(3)

孙可可走了,张小含便从上铺搬到了下铺,不久也找到工作,离了校,在一家荷兰的外企工作,即使去不了阿姆斯特丹,沾点边也好吧,从此衣着光鲜地出入写字楼,每每想到孙可可或者蒋轶民,心底就会有隐隐的伤痛。某天随意走到学校门口,正踟蹰着是否要进去的时候,传达室的张大爷叫住她。“你走的时候,床铺底下有个小箱子没有带走啊,清理寝室时发现的,我想你忘了总是要来拿的吧,放了快一年了。”张大爷转身进去拿出一个小箱子,那箱子张小含是熟悉的,孙可可在宜家买的储物盒。现在上面却贴了张小含的名字。

里面是一封信,那封蒋轶民写给孙可可的长达七张纸的信,这封信也是唯一一封孙可可没有跟她一起分享的情书。

小心翼翼地打开。一页页地翻过去,突然掩面而泣,蒋轶民信里有一段写道:他曾经看她刚刚洗完头湿发落在腰际的模样很是楚楚动人,孙可可是短发的,而且从来不在学校里洗头。倒是她自己,喜欢洗完头发也不吹干,任它湿漉漉地搭在肩上。

翻过第七页后,居然还有一张纸,那是孙可可写的,她说早就知道蒋轶民最初喜欢的并不是她,大概弄错了姓名,可她不能容忍这种事情的发生,于是故意跟蒋轶民恋爱。可后来发现他的确很可爱,更是不肯放手,直到离开。

张小含终于明白可可临行前的那番话,可是一切都过去了。路过花店,她买了一束郁金香,跟当初蒋轶民送的一个颜色,淡淡的紫和着淡淡的黄。捧到工作室,荷兰方的同事说:咦,谁送的?好浪漫,她苦笑,又不是玫瑰。那同事瞪大眼睛,在荷兰,郁金香才是代表爱情的。

在这个夏天天荒地老

夏迁/文

姜花总是和夏天一起出场

在父母离婚的第二年,路野走路就开始低着头,好像一只永远不会再抬起头来的鸵鸟。那天,她在花贩那里买了一束姜花。一块钱一束。一束4朵,她买了5块钱的,高高兴兴地捧了一束走在街道上。街道干净,空气干净,心也很干净。捧着一大束花的女孩,不管是玫瑰还是姜花,应该有故事要发生,或者即将发生一点什么故事。

她把头仰起来了,忽然就看见了湛蓝的天空,还有不知道谁丢的一个粉红色的气球,正在树顶上挂着。

然后她就在一个露天篮球场停下来。她看到一个穿秸麦色衣服的男生在打篮球。

她站在那里看了很久。这个男生是昨天才转来他们班上的,叫秦商,他自我介绍时,她就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静静地看着他。他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那个名字一笔一笔地写进她的心里。

他跑过来隔着铁丝网和她说话。她不敢看他的眼睛,但是凭感觉,她知道他在微笑。

那些对话都是一些繁琐的问题,比如班长的姓名,任课老师的脾气。其间她一直低着头。最后,她从那束姜花里抽出一朵,小心地从铁丝的网眼里塞进去,怯怯地说,送给你。

她不经意地抬起头来,就看到了那双眸子,在夏天的空气里,夹杂着一丝姜花的香味,忽然就把她心里的那扇门给推开了。

是没有资格还是没有勇气

在她生日的前一天,秦商把一个小小的东西塞进了她的书包里。她在窗户外面看到了。

那一瞬间,她的脸有些微微的燥红。她假装剥着窗户上长出的绿苔,心却惊得快要蹦起来。

放学时,她恰好听到有女生在谈论秦商。他家中很有钱,家庭美满,父亲是政要,母亲出身书香门第。

那个时候,她的心有些沉下去了。她想到了自己离异的父母,头像鸵鸟一样埋了下去。

秦商送给她的是一个小小的香囊,她小心地打开时,看到里面放满了纸折成的星星。纸上有花的味道。

她把星星摊开了。于是她看到了里面写的东西。

看完以后,她笑了。笑完之后又有一点忧虑。最后,她还是不动声色地把香囊还给了他,里面写着:可能我不配恋爱。毕竟我们都还小得很。

第二天秦商在她家的门口拦住了她。他固执地要把生日礼物送给她,她说什么也不肯要,于是两个人推推让让的,直到她的母亲在楼上轻咳了一声。

她大惊,赶紧跑上了楼。上楼梯的时候,她对他挥手说,你快走吧,快走吧,我们还是朋友。秦商固执地不肯走,最后说了一句:你以为我不会等你吗?她走上楼的脚步有些微微的减缓。那一刻,她有些动摇。

可是她是个早熟的孩子,过早懂得了瞬间拥有并没有什么意义。那个时候,她就明白了秦商和自己之间的鸿沟无法逾越了。

你以为我不会等你吗?

在高考填报志愿的时候,秦商和她填了同一个城市的学校。她的成绩优秀,可是秦商的成绩一般。她在重点学校中挑了又挑,而他在三本和专科里固执地填了和她一个城市的。谁都看得出来他喜欢她,可她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高考成绩下来后,她的成绩让所有人都觉得意外。母亲总是觉得是自己的离异影响了她。

她去了一个很远的城市读三本,和秦商考上的那所学校天各一方。起程那天,秦商在她家楼下叫她的名字,她没有下去。

走的时候,她是从另一个门走的。远远地看到秦商的背影,她的眼泪就滚落了下来。

她开始觉得自己的命运是不可逆转的,始终荒凉,始终悲哀。

她在大学里,更加自卑,甚至卑微得有些自闭。她不喜欢出宿舍大楼,连平时在校园里转一转都不愿意。大家都很奇怪这个女孩子,总是觉得她有满腹的心事,却不愿意讲出来,像一个脸上写满了悲伤的玩具,始终存在,却不知它为什么被做得这样哀伤。

那天她正在刷牙,一嘴的泡沫时,就听到电话响了。

寝室里没有人,她们都出去了。于是她急匆匆地跑去接电话,听到了秦商的声音。

眼泪刷地一下就落下来了。

秦商问她,你为什么在高考过后,就一直躲着我?她没有回答,只是不停地落泪。

秦商又说,我问了很多同学,才问到你的电话。我说过要等你,你以为我不会吗?

她想说些什么,可是话到了嘴边,又被生生地压下去了。她就一直在听他说,絮絮叨叨地,说着他在大学里的生活,他班上的女孩,寝室里的男孩。

她很安静地听着,一如他第一天进教室自我介绍的时候,她坐在下面静静倾听的样子。

秦商每天都给她打电话,他给她讲他身边发生的事情。每次电话结束的时候,他都会等待几秒。她知道他在等什么,可是她不敢说,不敢负担,不愿意让他知道实情。

如同置身于假面舞会,对方已经伸出手来,可是自己却迟迟不肯接过。

姜花在这个夏天天荒地老

秦商依旧给她打电话。

后来,秦商对她讲起班上的一个女生。他说,你知道吗?她可胖了,班上的男生常常猜她的体重。她该去减肥,太胖了真的难看。

她的心里忽然就怔了一下,再也没有说话。

秦商依旧给她打电话。

可是她再也不接了。她的室友偶尔帮她去接,她就躲得远远地向她们打手势,让她们告诉秦商,她不在。

没过多久,秦商就从她的联络簿里消失了。

假面的舞会上,伸出来的那只手,终于还是累了。不管再怎么笃定,还是有疲累的一天。

秦商消失后,她又从一个花贩那里买到了姜花。她捧着花走回学校,很大的一束,路上的人纷纷侧目。她回去后,把花插在了几个瓶子里,整个房间里都是姜花的香。

这4年里,每到夏天,她就会买回花来插在宿舍里。

毕业后,她没有回去。她在一家私人企业找到了工作,是一个小小的会计。她在用计算机的时候,可以上网,然后进入了高中同学录。

她联系到了大多数曾经的同学,唯独没有联系到秦商。

她听他们说,秦商就快要结婚了,未婚妻是一个知书达理的女子。

又是一个夏天,冗长,闷热,孤独。

天黑之后,她下班了。在经过一家服装店的时候,她久久地驻足,看着里面那件秸麦色的衣服,惆怅地看。这种颜色让她想起了一个人。想起那个夏天,她一直在躲着他,不是因为她没有考上理想的学校,也不是因为她不喜欢他。

是因为她病了,一个夏天的激素治疗里,她忽然长胖。胖得连行动都迟缓起来。

她一直都是自卑的,敏感的,脆弱的。她很早就明白了,爱情最好的状态就是一个人生活。如同姜花的花语,永远将记忆留在夏天。

这样就可以天荒地老。永永远远地留在两个人年少的记忆里,充盈着今后的生命。

那些缓慢的爱情

子沫/文

上大二的时候,止华才18岁吧。那时她爱穿白色长裙,不算漂亮却眉目清秀。她有很好的嗓音,每天晚餐时校广播台都由她送出点歌节目,歌曲都是她精心选择的。“今天下着小雨,适合听这首《光阴的故事》”,于是那首歌在止华轻缓的话语中缓缓放出。

吃饭时,康明就在食堂里静静地听止华的声音。那一天,是他的生日。他碰巧从城东的大学来止华的学校找同学,《光阴的故事》好像是为他唱的。止华在歌曲后面有大段的独白,这些话全是她自己写的,像一小束洁白的光。

一个月后,康明去校广播台找止华。他非常想见这个女孩。那天他推门进去时,正在放童安格的《其实你不懂我的心》,止华站在窗口抱着双臂看广播台楼下的玉兰树,玉兰花大片地落下。止华是他想象的样子,声音和相貌如此地相符,她像一幅安静的工笔划,皮肤干净而透明,眼神清澈。他们在歌曲中对视了片刻,康明说,过会儿,一起走走,好吗?止华点头。

那一年,他们的恋情开始了,安静得发不出声音。

康明在城东,止华在城西。每周只能见一面。其他的时间都是写信。那是个书信的年代,止华用印有暗纹的信纸,一笔一笔地写下去,然后贴上邮票,塞进邮筒里,计算着他会在星期几收到。信是慢的,即使是在一个城市,有时他们下次见面时,信还没收到。第二天,康明才收到信,一样的视若珍宝,一遍又一遍地读,揣摩着字里行间的意境。

止华把班上信箱的钥匙要到了手里,每天都要去看看,拿到康明的信是她的节日。信是舍不得用手撕的,一定要找个僻静的角落,把信拿在手里颠来倒去安静地看一会儿,再慢慢拆开,一字一句地读,想象着他写信时的样子和心情。

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天下了很大的雨,止华没带伞,但她坚持去看信箱,她算着今天应该接到康明的信了。信果然孤零零地躺在信箱里,止华把它放在内衣口袋里,淋得透湿地冲回宿舍。

那时还没有手机,电话也不普及,联络起来极不方便。很想对方时就到校门口电话亭排很长时间的队,拨他宿舍门房的电话,然后让人传话,心里咚咚地跳,希望、失望再希望,通常是他宿合的人来接电话:吃饭去了,过会儿打吧。再或者连门房电话也是打不通的,永远没有人接,电话好像在空无一人的地方响。她在冰冷的冬天,把手插在口袋里慢慢地走回广播室。

傍晚的节目该她送出了。窗外彩霞满天,她的心底却无比寂寥:他在干什么?会不会想起我?她选了孟庭苇的《冬季到台北来看雨》,徐小凤的《明月千里寄相思》,那个年代的靡靡之音,很好听也很感伤。回宿合时看到他的信躺在桌子上:“周日一别,在车站舍不得上车,又回到你宿舍门口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你不知道,我却很安心。回去没赶上车,向同学借了自行车,一直骑回去,衣服都湿透了,可是想着你,心里是愉快的。下次没有车,我还可以骑着车来找你啊。”她的眼泪流了下来,从城东骑到城西,骑车得两个小时,她不知他在冬天的深夜是怎样回去的。

止华也有这样的时候。特别想见面,就在周三没课时转三趟车去他的学校,当然是没办法让他提前知道的。他不在宿合,去图书馆了。止华就去图书馆找他,慢慢找下去,发现了他的背影,那件暗灰色的大衣。她拍了拍他的肩,康明抬头看到她时几乎要惊喜地大声喊出来,她用食指调皮地放在嘴边止住了他。这样的意外见面在他们看来都是惊喜,因为不容易。止华贴在他耳边说:我们就在图书馆看书。下午的图书馆是安静的,听得见挂钟走动的声音。她能感觉康明不时扭头微笑地看她,然后再低头去看书,无声无息。从图书馆出来,天色已经晚了。她记得凛冽的风中康明用大衣裹着她,两人一起吃热腾腾的烧饼。那亦是幸福的。

读大学时止华就开始读张爱玲。校门口有一个小小两平方米的书店,那里是她夏日黄昏最爱流连的地方。就在那里,她发现了一套白底印有静静小花的张爱玲全集安静地躺在书屋的角落里。坐在小凳上打开书一页页地看,天渐渐地暗下来了。读大学时是没多少钱的,那时候一套书要二十几元,在现在根本不值一提,可那时对止华还是一笔大数目。连续几天,她都去书屋,老板是一个和善的中年女人,总是微笑。

那个周六,康明搭了车从城东赶过来,他们一起去书屋。康明买了绿豆冰,仔细拿着放到止华嘴里,她甜蜜地笑,头也没抬,低头看那本张爱玲。他们就那样无声无息地在小书屋里度过了一个温馨的周末。

没想到,第二个星期止华的生日到来时,这套素面朝天的张爱玲全集就放到了她手中。康明望着她浅笑,她却哭了,为了这套书,他吃了一个月的素菜。那时的爱情云淡风轻,像细丝绒的天空一样纯蓝。康明不在的日子,她躲进宿舍的小床,拉拢床帘,一遍遍地读《十八春》,那个苍凉的爱情年代就那样浓重地出现在她的生命中,云卷云舒。

快毕业了。那天,两人喝了一点儿酒,有点儿醉了,背靠背坐在校园的大草坪上看星星,没说什么话。因为临近毕业,草坪上还坐着三三两两醉酒的人,星星像泪滴。那一天,康明突然说:止华,我们去香港吧,一起去见罗大佑。那天,他们一夜未睡,在草坪上彻夜聊天。他们的时间已不太多。也许每个人都有预感,但却不能说出口。

第二天黄昏,止华在广播台说了一大段毕业的离愁别绪,这全是她的心里话。可惜康明没机会听到。播放的曲子是罗大佑的《你的样子》。

那一天,很多女生哭了,而止华也静静地趴在桌子上哭了。罗大佑的时代安静地过去了。窗外是夏天的雨。

6月,校园响起了骊歌,止华也面临着毕业前的选择,她是定向生,得回长春,而康明要去西部,天南海北。

因为那个年代的缓慢,一段感情也就成了遥不可及。是怎么分别的,止华记不清了。她记住的都是那些美丽的事。她记得临别时,她递给康明一封未发出的信,上面只写了一句话:醉笑陪君三千场,不诉离伤。

一晃10年了,当初的戏言没有成为现实。现在,整个世界都变了,要寻找一个人太容易,要开展一段爱情也太容易,不用写信不用思念不用等待,打电话、坐飞机很快见面。只是,好像一切都变得快捷了,却独独少了回味。

后来,止华一个人悄悄来到了香港。她早已成为一个清淡的女子。她没见到罗大佑,可她记得那一年《艺术人生》罗大佑的访谈,她听着他的话眼泪无端地落了下来。

香港的人好像都匆匆忙忙,谈恋爱的在大街上放肆地亲吻,现在一切都太快捷了,快乐唾手可得,而幸福遥不可及。她听到一个女孩打电话说:今晚七点在兰桂坊见。她知道兰桂坊,那是香港的酒吧一条街,时尚之地。现在还有等待和盼望吗?人们早已失去了耐心。

很多年过去了,止华的声音没变,她记得很久以前康明对她说的话:我要娶你的声音。而那个要娶她声音的男孩已去了国外,成了两个孩子的父亲。

10年了,世界变化有多快,那些缓慢的东西迅速被快捷所代替,缓慢的爱情成了奇迹。她一个人在香港的街头,呼啸而过的车流,她的心还是安静的。那些缓慢的爱情依然应该被缓慢地记起。那些爱情缓慢、寂静而姿态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