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显恪根本无心理会众人惊叹的目光,他的一双眼睛,此时此刻只容得下一个人。
她,依旧是那张雪白清丽精致的脸,却多了坚忍的神色;依旧是那双透着灵秀之气的杏子般的眼,凭白多了几分锐利;依旧是那悦耳如风动铜铃的嗓音,说话的语气徒增了岁月的沧桑。
“新君即位,特此前来祝贺。”说完,程辉奉上一只精雕的木盒。
站在文絮身旁的东珠上前去接。程辉已经知道了她已嫁卫国丞相穆渊,在与她的眼神相撞的一刹那,百感交集万千感慨。这一刻,无不化作一个淡淡的微笑。说到底,他们从没开始过,更没有刻骨铭心地静立过,再见也不过是一场云淡和风清。
一个微笑,于东珠来讲,是出于旧相识的礼貌。于程辉来讲,却是和无终无果爱恋告别。
东珠掀开盒盖,一方墨玉松鹤砚呈现于眼前。
墨玉本就是极其珍贵稀有的漆黑色软玉,这方砚台是由整块墨玉精刻而成。墨砚油脂光泽、光洁秀雅,击之有金石之声。更难得的是,砚台的形状与图纹,可以说是浑然天成。手工雕琢精湛,刀法娴熟,线条柔和传神。
在场所有人没有不惊叹这件绝世珍宝的,就连鸾月和萧泽都惊叹这件宝贝。只有文絮,一言不发地呆在那儿。在打开木盒的瞬间,丝丝缕缕的白芷香弥散开来,亲近又疏远的气息将她拽到回忆的深渊。她不断地提醒自己,不要想、要忘记。抬眸却迎上了他一瞬不瞬的专注的眼神。
好在,文絮将自己的情绪把控得很好。心里的念和怨,一点都没有影响到她。甚至她还能保持着标准端庄又空洞的赞美的浅笑:“果然是奇石珍宝。不过……以盈君不为不利己之事的个性来讲,能让出这样的宝贝可真是难得!泽儿,还不谢谢盈君?”
众人一听,注意力从那方墨砚上挣脱出来。倒抽一口凉气,太后和盈君说出这样针锋相对的话来,一旦惹怒了盈君……
别人听了单纯地认为是文絮唐突冒犯,显恪却心知肚明,她至今记恨他不让逾明为萧绎治病。可其中缘由,他没说她又怎么知道呢?
萧泽年纪尚幼,不全懂得两国邦交。但还是被文絮从没有过的不友好的话语惊到。张了张嘴,不知道是该谢还是不该谢,终究没开口。
他没指望一个小孩子能说出什么圆场的话,有礼有节地风度回应:“文太后言过了,盈卫两国永修秦晋之好,自然不用在这些小事儿上计较。”
小事儿?生死是小事儿?他假装掩饰,她反倒更想拆穿他。怒目直视,反问:“如果这都算小事儿,真不知道在盈君眼里什么才是大事?”
他故意不说:“苏某愚钝,不知太后以何界定?”
她孤冷一笑,道:“幡然醒悟是大事、今是昨非是大事、悔不当初是大事。”
茶色的眸子倏地一沉,完美地掩盖了真实的情绪,称赞道:“好一个‘今是昨非’‘悔不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