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历代赋评注·汉代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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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都酒赋

扬雄

本篇录自《汉书·陈遵传》。看文义,为对话体俗赋,今存为其中一段。《汉书》中篇名作”酒箴“,《太平御览》引《汉书》作”酒赋“,《北堂书钞》卷一四八作”都酒赋“。本篇文字非赋酒而是赋酒器,故篇名当为”都酒赋“。都酒:酒器。由首句”子犹瓶矣“及下文”自用如此,不如鸱夷“看,本段文字是对水瓶而言,”子“指水瓶。再由下面讲鸱夷的好处以及”由是言之,酒何过乎?“则此前有一段文字是水瓶讲鸱夷的过失的。又由文中直称”鸱夷“而不用第一人称代词的情况看,此段文字应是水瓶、鸱夷(皮制的装酒袋子)之外的第三者所说,联系篇名看,应是都酒所说。参照西汉时代的俗赋《神鸟赋》和敦煌发现的《燕子赋》等来看,全篇结构为:开头一小段交代三个人物(拟人化)及争端的起因,第二段为鸱夷嘲笑水瓶,第三段为水瓶嘲笑鸱夷,第四段为都酒平章事理,为全文作结。今所存为第四段。

子犹瓶矣[1]。观瓶之居,居井之眉[2],处高临深,动常近危[3]。酒醪不入口[4],臧水满怀[5],不得左右,牵于徽[6]。一旦叀碍[7],为瓽所[8],身提黄泉[9],骨肉为泥。自用如此,不如鸱夷[10]。

鸱夷滑稽[11],腹大如壶[12],尽日盛酒,人复借酤。常为国器[13],托于属车[14],出入两宫[15],经营公家[16]。由是言之,酒何过乎[17]?

(《汉书·陈遵传》,中华书局1962年标点本)

[1]子:你。犹:尚,只是。瓶:古代汲水的器具。

[2]眉:边缘。将井水喻为眼珠,则井为眉。此犹称水边为”湄“,称门窗上横木为”楣“(喻门窗为明目)。

[3]处高:用瓶打水,平时恐怕沾上脏东西,故置于高处。临深:用于井中、河中打水,故曰”临深“。近危:时时有危险。

[4]醪(láo):汁渣混合的酒,即浊酒,俗称醪糟。

[5]臧:同”藏“。

[6]”不得“二句:言水瓶被绳索牵系,不能左右移动。(mò)徽:捆绑俘虏、囚犯的绳索。这里指系水瓶的绳子。

[7]叀(zhuān)碍:被绳子挂住。叀,悬挂。

[8]瓽(dàng):井壁上的砖。(léi):撞击。

[9]提:抛掷。

[10]鸱(chī)夷:装酒的皮袋。

[11]滑(gǔ)稽:古代一种圆形的能转动注酒的酒器。此处用为圆滑义。

[12]腹大如壶:原作”腹如大壶“,据《北堂书钞》《艺文类聚》《初学记》所引校改。

[13]国器:贵重器物,朝廷所用器物。

[14]属车:帝王出行时随从的车。

[15]两宫:指皇帝及太后的宫殿。

[16]经营:奔走谋求。公家(gū):公侯之家。家,上古音姑。

[17]过:过失,罪过。

《汉书·陈遵传》言此篇是扬雄为讽谏成帝而作,但从赋本文看不太明显。此段文字谈了两层意思:第一层说”处高临深,动常近危“;第二层说圆滑而只知和酒打交道的,反得器重。所谓讽喻之意即在此。但这层意思又以贬低水瓶、赞扬鸱夷的语气说出之,属于滑稽诙谐类文体,借鸱夷、水瓶之争,表现”酒客难法度士“(《汉书》)的内容。这与敦煌发现唐代的《茶酒论》(论,争论)颇为相近。今所存并非完篇,从末尾两句看,这段文字显然是有针对性的辩驳。故疑原赋为对话体俗赋。其语言通俗,风格诙谐,也是证据。此篇及王褒的《僮约》《责须髯奴辞》都是西汉末年作品。扬雄之作,多摹拟前人,而此赋取法于民间俗赋的形式,构思精巧,新颖可喜,在扬雄诸赋作中,唯一体现了独创精神,且思想内容也富启发意义。宋周紫芝《竹坡诗话》引陈去非诗一首云:”扬雄平生书,肝肾间雕镌。晚于玄有得,始悔赋《甘泉》。使雄早大悟,亦何事于玄?赖有一言善,《酒箴》真可传。“则前人已看出此赋在扬雄诸赋中的地位。此类”争胜文字“在以后的俗文学中绵绵不绝。则扬雄此赋实堪注意。

(赵逵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