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元曲三百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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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双调〕拨不断(五首)

马致远

叹寒儒,谩读书,读书须索题桥柱。题柱虽乘驷马车,乘车谁买《长门赋》?且看了长安回去。

布衣中,问英雄,王图霸业成何用?禾黍高低六代宫,楸梧远近千官冢,一场恶梦。

菊花开,正归来。伴虎溪僧鹤林友龙山客,似杜工部陶渊明李太白,洞庭柑东阳酒西湖蟹。哎,楚三闾休怪。

浙江亭,看潮生,潮来潮去原无定,惟有西山万古青。子陵一钓多高兴,闹中取静。

子房鞋,买臣柴,屠沽乞食为僚宰,版筑躬耕有将才。古人尚自把天时待,只不如且酩子里胡捱。

第一首小令是慨叹知识分子的命运,表露出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情怀。“叹寒儒,谩读书”,起笔便发慨叹,读了书,却只能仍然是一个“寒儒”,点明文人学士读书再多也无用。接下来三句以汉代司马相如作比,“读书须索题桥柱。题柱虽乘驷马车,乘车谁买《长门赋》?”司马相如曾在升仙桥“题柱”明志,终乘“高车驷马”,功成名就,就连失宠的陈皇后都用黄金百斤请他来写《长门赋》;自己呢,读书亦有“题桥柱”之志,“乘高车”之遇,写《长门赋》之才,可是又有谁赏识呢?既表露其早年热衷功名富贵的流俗意识,又显示其怀才不遇、满腔愤懑之情。醉后以“且看了长安回去”作结,笔触冷峭,意味深长。因为这并非实写司马相如的经历,而是直承“乘车谁买《长安赋》”,抒发自己姑且在京城看看,然后打算回乡隐居的情怀。

第二首小令是慨叹英雄功业,都是过眼云烟。“布衣中,问英雄,王图霸业成何用!”成王成霸,建功立业有什么用处呢?这两句主要是抒情,感叹功业都徒劳。“禾黍高低六代宫,楸梧远近千官冢,一场恶梦。”许多朝代的宫殿已成为废墟,长满了禾黍。官僚们的坟冢上都长满了楸梧。这两句表面上是写景,昔日的繁华景象,现在也是一片萧条;曾经的高官,如今也只能落得一个如此凄惨的下场,那这些成王成霸的道路能有什么意义呢?诗人对前朝史事的追忆,以及由此而来的兴废存亡之感,概由此出。

马致远作为风尘小吏,宦海浮沉二十年,醉后终于选择了归隐林泉的人生之路。第三首小令,便是他抛弃小吏生涯,跟龌龊官场决裂之后投入理想的恬退生活的心情写照。“菊花开,正归来。”,作者以自己在菊花开放的秋天开始归隐林泉下笔,不仅点明“归来”的时令,而且用“菊花”之傲霜斗雪暗喻自己品格之高洁。紧接着,用三句鼎足对,一起而下的大写“归来”的乐趣和妙境:跟他交往作伴的,都是虎溪高僧、鹤林道友、龙山佳客那样的高人雅士,过的是如同自己崇仰的杜工部、陶渊明、李太白那样诗酒自娱的生活,在草堂东篱之间自由自在地享用洞庭的柑橘、东阳的美酒、西湖的螃蟹!这样令人陶醉、毫无羁绊的田园生活景象,一经作者精心排比,便组成了一幅隐逸诗人逍遥尘外的画卷。结句“哎,楚三闾休怪。”!直承以上大写归隐之乐而来,语似嘲弄,实乃诙谐,意在语外,妙趣横生。他像是在跟屈原解释说:屈大夫你忧国忧民,鞠躬尽瘁,我很尊敬;我归隐林泉,诗酒自娱,实在是由于元蒙这个王朝不值得我效忠,请你多多原谅。以请求谅解的口气曲折含蓄地表达了自己归隐的动机,言近旨远,值得玩味。

第四首小令,借钱塘江的来去无定与西山的万古长青作对比,赞赏严子陵能于闹中取静的隐居生活,流露自己要向严子陵学习的意蕴。“浙江亭,看潮生”,点明地点。接下来“潮来潮去原无定,惟有西山万古青”两句,诗人不去描绘钱塘江的天下奇观,而是将“原无定”的潮来潮去和“万古青”的西山作强烈的对比,由此引发他与其像“潮来潮去”一样地宦海浮沉,不如寻觅像“西山”一样“万古青”的人生之路的思绪。“子陵一钓多高兴,闹中取静。”,是诗人“看潮”时产生的联想和进一步思索的答案。他想到东汉时期的著名高士严子陵视功名富贵如粪土,坚定选择到富春山隐居垂钓的生活,面对“潮来潮去”的喧嚣声却能像“西山”一样静穆不动,每钓一鱼,多么快活。“闹中取静”便是作者从严子陵能够安然隐居垂钓之中悟出的人生真谛,一句点题,揭示本曲的主旨。

最后一首小令是诗人怀才不遇、半世蹉跎感情的抒发。他一下笔,便连用“子房鞋”、“买臣柴”、“屠沽”、“乞食”和“版筑”、“躬耕”六个古代具有将相之才的名人故事,突出他们都曾饱经磨练或隐居不用的事迹,作为自己虽处林泉但期待出山的依据。诗人虽然“参透人间宠辱”,但是“佐国心”并没有完全平息,使他在寄情诗酒时,还不时将所熟悉的名人奇事逐一过滤一遍,发现自己还存在着发迹的希望。当然,诗人还是清醒地知道元蒙统治者实行民族歧视政策、冷遇汉人知识分子的现实,所以最后只能以“古人尚自把天时待,只不如且酩子里胡捱。”作结,聊以自宽自解。而在骨子里,他的愤慨与无奈交织,流露出对元代统治者扼杀人才的不满和期待“天时”改变的幻想。

这几首小令,虽然首首都是写隐逸之事,但是句句都是诗人希望能发挥才能,被人赏识的心里话。表达的是诗人矛盾的内心与怀才不遇的痛苦。